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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醇厚,带了一丝温凉,手臂也极是有力的,将她紧紧圈住抱上了岸,捡了一处干净的草地放下。
“你没事罢!”那紫儿掏出手绢,帮她擦理,可那语气里似是仍挂记那支团扇了。
如蔓这会子浑身脱力,又咳了几口,细雨还下着,薄褂子贴在身上,将她冻得直直发抖。
“先穿着上这个。”那相救之人,几下便除去了外衫,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如蔓兜头套下。
如蔓这才抬了头,眼前人一副书生模样,素白的里衣也尽数湿了。
清俊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子,两道剑眉舒展开,又带了点落拓。
方才在水底感受到的宽厚胸膛,和有力的怀抱,很难同这眼前的书生连在一处了。
那书生和如蔓对视了片刻,神态似是回避,却十分坦然,拱手道,“方才情急失礼,姑娘莫怪才是。”
如蔓从他宽大的衣衫里露出头来,裹紧了身子,颔首道,“原是该多谢公子搭救。”
“都怪我鲁莽,你现下感觉如何了?”紫儿瞧了那书生,忽而娇羞地抿嘴,美眸扫过如蔓的脸蛋儿。
水珠浸透了额面,乌发也贴在脸颊子上,显得愈发秀致玲珑。
那书生心里也称赞了,真真应了那句儿话,清水出芙蓉了。
“姑娘若是可以走动,应是赶紧回房暖了身子。”那书生拧了衣摆,在身前打了结,一面儿冲着如蔓说着。
“还没问,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面生的紧。”紫儿这才问了,将如蔓扶起。
“东厢的。”如蔓并未直说,又朝那书生道了谢告别。
“何足挂齿。”那书生爽利地挥袍走去,竟是连姓名也没留下。
如蔓心想,果然是读书人,一张口来,便能听出了。
一路上又打了几个喷嚏,一进东厢院门,就见梅香迎了出来,她上下瞧了,才发觉是个甚么情况,只喊,“这是如何了!”
紫儿忙地解释了,两人将如蔓搀扶进屋,翠儿已经拿了干净衣物,备了温水。
几人也都没多说话儿,临走前,紫儿将梅香拉到一旁,悄声儿问,“这是哪个丫头,怎地从没见过了?”
梅香惊地说不出话儿来,紫儿并没看出不妥,又问,“怎地没见五小姐在屋?”
这回梅香才算明白,她哭笑不得地说,“你送来的那个,就是五小姐了。”
紫儿登时愣住了,连忙回头瞧了,心知自己闯了祸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梅香像是瞧热闹似的,站在一旁将她推了。
那紫儿只得硬着头皮,磨蹭地进了里间儿。
“我这是头一回见您,并不知道,还望五小姐见谅。”紫儿绞着手帕,连忙行了礼。
那五小姐虽是庶出,可到底是个小姐,要真是个不讲理的,断是饶不了她的。
如蔓心中虽是有气,可这会子受了寒,也不想多说话,就让紫儿回去了。
到了晚间,忽听翠儿通报,说是钱婆来了。
如蔓心里一阵子纳闷,那厨房管事婆子,怎地到东厢来了,自家也并没要甚么东西,就连中午喝的参汤,也是上月剩下的。
梅香站在一旁,只说了一句话儿,如蔓遂不禁笑了。
梅香说,那紫儿,正是厨房钱婆的独女。
这人情债,真真是没白欠了的。
☆、荷香阁,惊鸿影
如蔓并没有起来,将手炉握了,只歪在床头,乌发垂在身前儿,柔顺地弯着,脸色本就因着寒气儿,有些苍白。
这会子,秀目一盈,愈发显得娇弱了,可眼底却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明锐。
果然,那钱婆堆着笑进来了,她虽不曾见过这五小姐,可是个眼明的,四下一顾,就看到屏风内的人影儿了。
“五小姐可是在屋儿?”她并不急着进来,先是询问。
如蔓暗暗赞了,是个懂分寸的,又想起那紫儿急匆的性子,她忽然抿嘴儿笑了。
“是谁来了?请进罢。”如蔓声音听上去,却有几分虚弱。
“我来瞧瞧五小姐,粗人没见过场面儿,带了些东西来,还望小姐莫要嫌弃了。”
隔着屏风,钱婆将几摞子事物儿搁到桌儿上,又冲翠儿梅香寒暄了几句儿,才绕进里屋。
“不必费心,钱婆来瞧我,心意到了就很好。”如蔓便要掀开被子起来,那钱婆赶忙止了,只说小姐身子还虚着,她老婆子受不起这大礼。
如蔓也是佯作,又叫翠儿搬了软椅,让钱婆坐了,毕竟那钱婆在府里头,是个有资历的,要真真论起来,如蔓还需敬她三分了。
钱婆搓了手,先了发话,说,“那惹事的小蹄子,整日不教我安心的,也怪我没教导好,先给小姐陪个不是了。”
她说得真,如蔓听得明,遂摆手让她坐着,“我见那扇子掉了怪可惜的,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
钱婆一见如蔓是个好说话儿的,心里头也有了底,松了口气儿,只说,“她年轻不懂事,我可饶不了她,已经罚了她半月不许进园子了。”
“年轻不懂事不打紧,在我这里犯了,也少来惹了其他人了。”如蔓小手绕着发丝,声音轻细。
那钱婆自知失了口,这五小姐才多大年岁,紫儿要大了许多。
若说年轻不懂事,真真是打了自己的老脸了。
“呵,我老婆子是个不会说话儿的,小姐有大量,日后有甚么需要我老婆子帮忙的,尽管开口,只是别记恨才是了。”
“哪里的话,本就不是甚么大事,钱婆客气了。”如蔓仍是不惊不澜的。
忽就想起了那个陌生的书生来,模样倒是记不仔细了,可当时那个结实的怀抱,着实是让她安了心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握了脸蛋儿,心下嗔自家没了忌讳,不过是路见相救,怎地就当成大事了。
钱婆又坐了一会子,见如蔓恹恹的,有些乏了,就没多停留。
走前儿,又冲如蔓低头说,“若是太太问起,小姐也不必瞒着,只管说了,这丫头不吃点亏,断是不知悔改的。”
她越是说别护着,那心里头越是希望她帮忙护着,不然怎地花这功夫到东厢来?
如蔓明白,钱婆也明白。
“我不是个多事的,可府内人多口杂,也保不准别人不说到太太那里,只是我这屋里头儿的人,不会多嚼舌根子的。”
钱婆安心走了,如蔓就吩咐翠儿将那东西整理了,这一看,送的真真不少。
一筐罗汉果,一盒子灵芝,两筒子瓜仁栗丝芝麻茶并几丸参药。
包裹里又装的各色香料不少,皆是小姐们配胭脂粉黛用的。
如蔓拿起一盒玫瑰膏仔细瞧了,水红濡软,闻起来香气袭人,又端了一方栀子花黛,用指尖挑了一缕儿,抹在手背上,湿凉温润,皆是生肌养肤的好物儿。
地上还放了一坛子自家酿的木樨荷花酒,驱寒生津,如蔓心想,这钱婆真真将压箱底的都拿了出来,由此看来,那厨房端的是份美差事了。
这五小姐坠河一事,不消片刻,就在府里传开了,有等看笑话儿的,有不明情况的。
有人说,那五小姐定是饶不了紫儿了。
又有人说,五小姐是个胆小的,太太也不管,只能白受了气儿。
说归说,可到底也没人来瞧她,莫说是落水了,也没生出事来,既是真有些甚么,秦府上下也不会对她花多少心思了。
睡得朦朦胧胧的,只听外间儿有人说话儿,如蔓身子酸沉,向里侧翻了身,继续睡觉。
脚步轻静,踱进了屏风。
“小姐乏了,早早儿便睡下了。”翠儿低声说。
“无妨,我瞧瞧她就走。”
秦少芳站到床边,见如蔓略显瘦削的肩头露在外头,不禁帮她理了被角。
那柔软的头发,触手丝滑,秦少芳遂挨着床边坐了,那半张小脸儿遮在刘海下,能看到鼻翼微微起伏。
这个妹妹,当真有些特别,他心里想着,抬眼就看到枕边那半只香囊。
如蔓翻了个身,惺忪着眼,唤了声儿,“少芳哥哥。”
秦少芳低了身子,柔声说,“你受了寒,快些休息,我坐会就走的。”
如蔓闻言就真闭了眼,枕着胳膊,似是睡下了。
室内十分安静,外头西风拂叶,沙沙作响。
秦少芳刚走出屋子,床上的人儿就睁开了眼。
如蔓静静瞧着那玉立的身影儿出了门,消失在月色里头。
现如今,也许秦府里真将她挂心的,不过只有他一人了。
可他是她名义上的远房堂兄,虽算不得十分近的血亲,可到底是同姓相连的。
府里人都唤一声芳二爷,不过是图个顺口,叫惯了的。
到底是同那表亲不同了。
想到这里,如蔓心里有丝说不出的味儿来,教她有些迷惘。
就着窗棂下的淡淡银光,如蔓沉沉地睡了过去。
家宴办的热闹,辰时三刻钟,就有婆子到东厢来催了。
如蔓足了觉,喝了粥,又吃了昨儿钱婆送来的瓜仁芝麻茶,顿觉浑身爽利了不少。
她今日梳妆十分仔细,先将长发梳了个桃心髻,髻上点了两颗花翠。
上月按例,给东厢分了二十匹锦缎子,如蔓做了几套春装,虽是不多,却顶了大用,也在不用拾那旧衣服穿了。
黛色短襟小褂儿,肩口锁边,荷花半袖下面儿露出一节素白的内袖子,十分的娇俏了。
下身一袭象牙白水纹褶裙,遮住脚面儿,走路时能隐约瞧到桃红色的小绣鞋尖。
即端庄得体,有闺秀之仪,又活泼精雅,有小女儿娇态。
头一次,如蔓只朝那不起眼里打扮。
一来刚入府,不得张扬,二来也没正式见人,不宜浮夸。
可此次不同,三姨娘操办的,若不出意外,大太太便会趁着家宴,众人皆在场,安排她进园子一事了。
若是好的,许是能让她搬到落景园住,若是一般的,只让她进书舍和绣舍跟着习艺。
三姨娘的荷香阁在正厢东头儿,翠儿和梅香都跟了去,在一旁也有个照应。
刚过了秋明苑,游廊两旁的池子里,飞来了几只白鹤,优雅地立在水面儿上。
翠儿上去逗了几番,将那白鹤吓飞了,扑棱棱从如蔓头顶划了过去。
如蔓连忙一踱,险些跌了跤。
梅香将她揪了来,只说,贪顽的小蹄子,总没个正经的。
翠儿不服气儿,回嘴说,那白鹤自个乱飞的,又不是她故意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着就朝荷香阁走了去。
转了墙角,如蔓正笑着,忽而瞧见远处那水光里,映出一瞥欣长的影儿,握了一卷书,迎风立着。
如蔓顿了顿步子,打巧那公子也回头,两人目光儿一对,如蔓只觉得似曾相识,可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那公子见她过来,手执了书卷握在胸前,微微颔了首,文雅而礼貌地一笑,便负手穿了花丛,朝远处走去。
不知是春光正好,还是花气正浓,这一望之下,颇有那惊鸿一瞥的惊艳。
惊艳的并不是那样貌儿,却是那温文干净的气质了。
“那公子在瞧咱们小姐了!”翠儿口无遮拦地说。
梅香又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风流公子,只怕又是少爷们请来的了。”
如蔓掩饰了情绪,不再接话儿,只朝荷香阁走去。
还没进去,就瞧见那拱形花雕石门,门前儿一池子碧荷,虽未开花,却真真有那清雅的韵味了。
满园子丫鬟小姐,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了。
远远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