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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本是浮躁的心,在一波又一波绿浪中,沉寂安宁下来。
白瑶站在竹林中,微微出神,秦婉蓉喊了一声,才将她唤回了。
渐入竹林,青竹幽的木制书舍赫然眼前,如蔓对这里甚是熟悉,便指引了路。
白瑶径自绕道屋后,众人分头去寻。
过了片刻,皆不见白瑶动静,秦雨菱喊了,也没人应。
如蔓循着小径,方绕到书舍后头,遂止了步子,呆呆立在了原地。
她隔着翠绿的竹影儿,瞧见牡丹正安静地偎在一袭宽大袖摆的怀抱中。
而这抱猫之人,正轻柔拂着那毛发,眼神温柔安宁,如蔓只需瞧上一眼,就能认出的。
她万没料到,安夫子会在这般情景中出现了。
白瑶跟着蹲了下来,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那安夫子和怀中的牡丹。
“牡丹果然不怕你的。”白瑶的声音轻轻传来,竟是那般细柔,像是呓语哝哝。
“方才见了,我还以为认错了,不想白小姐会在秦府。”安子卿忽而抬起臂膀,那牡丹优雅一纵,跳到了白瑶怀里。
她顺手在牡丹背上抚了几下子,抬眼道,“这话儿原该我说的,安公子怎地在这里了?”
如蔓靠在墙壁后头,听得并不真切,不知为何,瞧见那二人相熟的神态,让她很是不舒服。
安夫子同自家讲话时,总是严肃认真的,从没有这般泰然了。
过了片刻,秦玉衍等人从远处走来,白瑶也打屋后头出来,可安夫子却不见了人影儿。
“三弟猜的妙,当真是寻到了。”秦婉蓉一喜,走过去摸了牡丹一下,那牡丹就伸了爪子,一副抵触的姿态。
如蔓站在树影里瞧着,眼前尽是牡丹在安夫子怀里安详的模样。
他们…应是相熟已久了罢。
寻猫儿一事,就此作罢,幸得牡丹安全而归,皆大欢喜,众人都松了口气儿。
白瑶只说在屋后寻见了牡丹,却将遇到安子卿之事略了过去。
第二日,如蔓到了书舍,依旧静静听书。
那安夫子正经地讲完书,轻轻走到如蔓桌儿旁停住了。
“若是有疑惑,皆可问我的。”他的声音依旧是特有的疏朗,如蔓没抬眼,也没回答,只摇了摇头。
墨书墨画一旁收拾了,安子卿也不多问,握了书卷,寻了靠窗的靠椅坐了。
如蔓走到门口,却又折回来,似是想了许久,才微微垂了眸道,“夫子可是喜欢猫儿?”
“何有此问?”安子卿不禁转了身子,颇为寻味地瞧着眼前儿的女子。
“牡丹。”如蔓舌尖轻吐,只说了这两个字。
安子卿神色一顿,当下便明白了,他缓缓回头,凝了如蔓道,“偷听偷视,非待人之礼。”
“可夫子不知,您专心逗猫时,有人却因此备受责难了。”如蔓鼻尖一酸,话儿一出口,竟是觉得十分委屈。
☆、陈年事,盈湘楼
安子卿见如蔓那柔嫩的面庞,心头一荡,出于本能的,竟是想伸出手将她安抚一番了。
只是一闪念,他即刻为自个荒唐的念头而自责,他们安家如今虽不算是豪门大户,日渐落魄了。
可读了二十来年的圣贤书,于这男女之事上,一贯是发乎情而止于礼了,况他面对的,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女娃,连女人都称不上的。
师生有别,应尽守那本分。荒唐,真真是荒唐了。
他一瞬不瞬地瞧着如蔓,并未显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来,又将目光重新锁在那书卷上,压下那一丝隐晦的纷乱,平静道,“在下会尽为人师表之责,给小姐教授书文,倾囊而不吝。”
他再抬头,眼底里又是一片严肃,“小姐私下的事情,恕我不便过问了。”
如蔓一肚子话儿,却教他硬生生堵了回去了。
她本想问那白小姐和他可是旧相识,话出了口儿,却只剩那淡淡一句儿,“学生退下了,扰了夫子片刻,对不住。”
说罢,深深一拘礼,头儿也没回地掀了帘子,碎步走了出门。
安子卿只点头示意了,终是甚么也没有解释。
如蔓走了,安子卿遂缓缓放下书卷,深出了一口气儿,下意识地向那窗外瞧了。
直到那娇小的人影儿彻底消失了去,他仍是朝着远处微微出神。
他不想解释,并非心头有鬼。相反,却正是因着心胸坦荡,和那白小姐并无任何逾礼之事,才不消得多言了。
行得正,自然理气也壮了。
前日被如蔓撞见那一幕,却是要打一年前儿说起了。
白总督家的千金,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她因嫌在府里闷得慌,对外头那锦绣大千十分向往,遂挑了一日,趁府中人忙的空当,竟是私自换了男子装束,独溜到那街坊上去了。
鲁言坊为临安雅舍第一家,名士风流,乡绅士子齐聚一堂,或论道,或讲学,或激辩,很有那魏晋风骨。
白瑶曾听自家先生提起过,早已心生倾慕,趁出了府,一路上仔细打听了,便直奔那鲁言坊去了。
也恰是那日,她一身男装遇上了安子卿,彼时他正同学友激烈地执辩,恍然不觉一旁有人对他倾了目光。
他们只打了照面,也是兄弟相称,浅浅讲了治学之事。
那白瑶傍晚回了府,挨了那白总督好一顿责骂,连带家丁丫头皆是受了重罚的,又被关在白府里禁足了三月之久,连二门都不准迈出一步的。
可她一心没忘记的,却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了。
谈笑投足,竟会让她白家大小姐,头一回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来。
再后来,她以女子之身,坐了那轿子上街顽逛。
谁知那牡丹不听话儿,打从门帘儿内,蹿到街巷上,白瑶下轿寻猫儿,竟是再遇了那书生。
遂这一段偶缘,也堪称奇遇了。
安子卿并不知那白小姐对自己生了情谊,只是当做故友相待。
青竹幽再遇之时,他也是以礼回了,又将猫儿还了她,自认并未有何过失。
想来以那白小姐的性子,丢了牡丹断是要大闹一番,让这五小姐受了些委屈的。
他自然也明白,可事无关己,到底是那秦府自家的事儿,他又怎好出言劝慰的了。
如蔓疾走了几步,遂平静了心绪。
她如今也闹不明白,为何瞧见安夫子那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子,会教她这般难忍,只想赶紧离开那书舍,离开那过于澄净疏远的目光了。
这会子,她吹了微风儿,在花丛中流连了片刻,海棠香气驱散了不快之意,又渐渐豁朗了。
本也不是甚么大事了,凭他们有些个交情,也与自家毫无干系的。
她只管听书,他只管授课,两不相扰了。
回到东厢,见屋内多了一扇绣屏和棚架子,如蔓一问,才知道原是秦少芳差人送来的。
翠儿回话儿说,那芳二爷并没亲自来,只让他贴身小厮抬来的。
如蔓又问为何要送,翠儿便答,芳二爷那小厮带了话儿,说五小姐总会用到,倒时候便知了的。
这一番话虽是由翠儿口里头说出来的,可教如蔓听来,眼前儿就似瞧见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有他若有若无的亲近。
一想到秦少芳,就顺带想到那秦婉蓉,如蔓微摆了头,仔细将那绣屏端详了。
屏扇是上好的磨光石料,棚架是用十分贵重的重阳木制出来的,还有淡淡树木香气儿。
她打小就跟着娘亲学了女红,可用的都是最简陋的物什,竹篾编的绷子,用两根压了布边,就拿在手头绣的。
家中唯一一处大的,就是娘亲私下攒钱买来的桃木棚架,也只有三尺余高,和眼前儿这重阳木棚一比,端的是十分粗陋了的。
梅香同翠儿将这些搬到内阁里头,腾出地方来,如蔓又亲自整理了做绣活用的物品,齐齐摆到一块儿,这下瞧起来,端的有几分闺房的意思了。
她记得上次到那一绣春去时,就瞧见王翾屋儿里有许多这种棚架子,上头摆了好些个绣品的。
如蔓忽而想起,前些天三哥儿托红玉送了东西来,她遂教翠儿拿来瞧,只见是方正的两盒各色大小的银绣针子,和两枚雕花银顶针。
她戴到手指上一比,端的是十分合适了,那三哥儿果然是个细心的,竟是能做的这般合用了。
收好了绣具,如蔓就让翠儿拿了两盒胭脂膏,去大太太那里,私下带给红玉。
一来,那牡丹一事,红玉确是帮了忙的。二来,她需还一还那人情债,在大太太那里,也好有个能说上话的。
晚饭依旧是莲子银耳粥,三碟清油炒菜,并两盒子乳酪蒸饼。
如蔓刚用完了饭,喝了桂花茶漱口,翠儿又端来铜盆子,她十指刚沾了水,就听外头通报说,李妈来了。
如蔓遂取来巾帕,还没擦干的,李妈就打头进来了。
“我是给小姐先带个话儿来的。”李妈眉眼微扬了,一瞧就是有好事要说的。
如蔓就说,“李妈请说。”
李妈也不坐儿,就站了道,“大太太今日和老爷说了,教小姐也跟着到那绣房去学女红了!”
“可是真的了?”如蔓心头一喜,又想起那绣屏和棚架,想来秦少芳和三哥儿也一早知道了的。
“李妈何时骗过你了的。”李妈吃了一口茶,两人就说了会儿闲话。
话说到性头儿上,李妈遂说起柳娘子那一手好俊的女红,话一出口,就见如蔓的脸色微微黯淡了。
李妈方知说错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净是勾起她伤心事来。
如蔓见李妈讪讪的,强笑了宽慰了几句儿,只说那些个旧事,尽是过去了的。
可李妈也知道,这五小姐和柳娘子相依十来年,感情断不似秦府里这般薄凉的。
那常言道得好,小户人家亲情浓,深宅大院心眼儿藏了。
李妈走了,就有二门上的丫头过来送东西,说是大太太吩咐了的,以后每月要按例给五小姐房里分派针织绣品,这些也尽数记在月账上头。
她刚躺下,向里头一翻身儿,就瞧见那枕边的半只香囊。
这一阵子事多,她竟是将这事搁下了的。
现下正巧,等自家见了绣娘,学些针法,可不就能好好绣完了的。
她将香囊攥了,端详了一会子,就安稳地入了梦,一宿无话。
那绣房在落景园最南面儿,就挨了院墙建了。
落景园里一草一木皆清雅,这绣房也自然有个好名字,就叫盈湘楼。
盈湘楼的牌匾,不似闻道解意那样的木牌,却是手工绣出来的画布,用桐木框子装裱了,挂上去的。
如蔓来的早,就独自在屋外头的长廊里坐了,静静候着。
瞧这盈湘楼,她就不禁想到青竹幽。
好几日了,她除了听书文,再没同那安夫子多说一句旁的话来。
经过了上次,总像有道坎儿横在那里,谁也翻不过去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应是自家多虑了。
安夫子仍是从前一般,对她敬而远之的,谈不上甚么隔阂了。
素白的三寸绣鞋在土地上来回蹭着,那鞋面儿上绣了一朵嫩黄的秋菊,这会子无事,如蔓遂提起裙角,兀自瞧起那菊花儿来。
忽而眼前儿黑影一闪,如蔓抚了胸口一惊,原是牡丹立在地上。
果然,她抬头一瞧,那白瑶就站在丈余外,定定将她望了,就同那晚一般的冷漠了。
众人虽是都说那白小姐是个骄纵的主儿,如蔓只道井水河水不相干的,遂并不在意了。
可自打撞见了她和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