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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蔓简单梳理了,没多停留,就携了二人往正苑里去。
走近院门,就有笑闹之音传了出来,锦娥引了她进去,大太太正携了一人之手,笑的十分慈祥。
那人一回头,如蔓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忙地见了礼,
心下道,白瑶怎地也在秦府?真真是冤家路窄的,一日就遇了三回。
这时王翾和秦雨菱也赶来了,一见白瑶,皆是有些惊诧,只有王翾上前儿招呼,道,不知白小姐来府里做客,来得晚了,莫要介怀。
秦婉蓉一天没出门,见了她们,就说,“那清音观皆是道姑婆子,有甚么好顽的?白染了土气儿了。”
白瑶却道,“今儿赶巧,我同四小姐她们拢共遇了三回。”
大太太命人上了茶,说,“可有这样巧的事了,说来听听。”
王翾遂道,“路上遇了两回,现下又算一回,真真是有缘分了。”
如蔓和秦雨菱入了座,秦婉蓉手里还端着一盆黄艳艳的菊花,玩赏着,对她们的行程并无兴趣。
白瑶也挨了秦婉蓉,抚弄了几下子花瓣,抬眼道,“在烟波江还见了一回,只是四小姐没瞧见我的。”
登时有丫头们碎碎低语,大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气儿却莞尔一笑,道,“难不成是五妹妹念及故居了的,重阳叙旧去了?”
这一说不打紧,不异于当众打了如蔓一巴掌的,可不就是说她是不干不净之人了?
如蔓站起来一福身,道,“既已进了秦府,这里自然就是我的根底,二姐姐说笑了。”
这话儿却是有些过头了,连带将老爷的脸面也失了,大太太咳了几声,只说,“二丫头又混说的,仔细皮痒了。”
可一面儿仍是将目光锁在如蔓身上,转头问,“四丫头,瑶儿说的可是真的?”
秦雨菱搪塞着,就说,“并没到烟波江去的,只是在海花楼用了午膳。”
“原是只用了饭,就花去了这许多时辰的。”白瑶生怕失去闹得不够大,煽风点火道。
秦婉蓉因着被大太太训斥了几句儿,心头憋了气,一瞧见如蔓,就想到她赠与秦少芳的香囊上去,这火气是如何也消不下去的。
她便冷笑着,说,“四丫头年纪小,大嫂子竟是不知理儿的?海花楼临街闹市,怎好抛头露面的。”
王翾不争辩,只含笑受着,秦玉衍率先站出来,道,“是我思虑不周全,见妹妹奔波了一日,离家甚远,才出了这点子,着实于理有欠,但凭太太责罚了。”
见三哥儿出面儿担了责任,大太太也软了口,就说,“念在初次犯错儿,就不重罚了,若有下回,第一个拿你做数儿。”
秦玉衍连忙拱手一拜,惹得太太也展了眉,说,“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便到园子里开宴,重阳团圆,好好聚上一聚了。”
如蔓方才受了秦婉蓉的排挤,这会子兴致不高,跟在最后头出了门,见锦娥过来,她就问,可是全府上下都来了的。
锦娥说,除了老爷大公子不在家,三姨娘卧病在床,其余尽数到了。
刚迈进园子,却见打远处来了一人,待走近一瞧,正是秦少芳。
☆、32 菊花酒,娇小姐
众人一一见了礼儿,如蔓刻意避着,那秦婉蓉却是十分不自在,平素里,大家都知他两个交好,见了面儿定是往一处顽的。
可秦婉蓉只是顿了脚步子,终是远远将他望了一眼,便被白瑶挽着走远了。
任他甚么时候,秦少芳总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子,且不论旁的,端的教人瞧着十分顺眼了。
秦雨菱拉着他兴冲冲地说了会子话儿,不外乎是白日里清音观的见闻了,秦少芳微微附了身,听得仔细,说道那沈公子送如蔓高香时,他面儿上动了动,忽而抬起头来,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众人,定在被那些个莺莺燕燕淹没的背影上。
如蔓着了一套葱绿色的长褂儿,长长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腰间,素净的紧。
虽只是个背影子,可丝毫不会破坏了那份疏淡的美来。
秦少芳暗自出了神,便想着她转过头来,那小脸儿上又是怎么个光景了。
大太太先携了白瑶坐了桌,四姨娘便也跟上了,在左边儿坐下,陪着大太太说话儿。
这四姨娘虽是没甚么出众的地方,却胜在得体,不争不辩,很顺着老爷太太的心意,好似从不曾有过计较,有她在场,并不显突兀,没她在场,也不会少些甚么。
这样的人儿,才是最适合这大宅院的了。
因着老爷和大公子不在府里,又是团圆日子,大太太遂吩咐下人,铺了一张大圆桌儿,也不分得那样细,小姐姨娘们依次按辈分往下坐了。
如蔓挨了秦雨菱,左手边儿却空着,她仔细环顾了,才瞧见五姨娘刚进了园子,她自顾自地走着,打枯黄的落叶上踏过,清清落落的,窈窕的身子走近了,遂冲大太太行礼。
这五姨娘与大公子有私情,如蔓虽是知道的,心里头亦是十分瞧不起,可不知怎地,今日一见,却似乎懂得了。
再一想,竟是颇为唏嘘,忽而就觉得眼前这盛大的家宴,萧瑟荒凉了起来。
大太太命人端了两坛子佳酿的菊花酒,便说,“来尝尝这菊花酒,可还合口味了的。”
王翾一面儿说,一面就有丫头分别按人头次第斟了酒,淡淡的菊花香气儿就飘了出来,只听她道,“要用去年重阳前的怀菊花,开三日为好,佐以白露那日的露水五钱,又取精糖十钱,用荷叶裹了盖子,放到那冷窖里,不见光不沾水儿,闷制了整整一年儿,才得来的。你们说,可是十分难得了?”
王翾说罢,遂敬了大太太一杯,众人才都举了酒来。
秦雨菱这厢拉了如蔓的小手,作势道,“这样的酒,怕是神仙也吃不着的了,我今日要吃上满满两杯子,大嫂子莫要拦我。”
又转头冲红玉道,“快快给我挑个碗口大的杯子来。”
众人皆笑她痴顽,却又憨态可掬,大太太心情爽利,真真就命人拿了几口珐琅杯来,说是前些年打东洋海关买来的稀罕物,教年岁儿轻的都换上大杯吃酒,吃醉了就安排在客房住着。
“不过是酒,就这样金贵了,难不成有那神丹妙药的功效了的?”秦婉蓉轻嗅了道。
“古人有菊意等高之雅,今有特制佳酿之醇,真真不辜负了好时辰。”秦少芳品了一口,念道。
经他这样一解,如蔓尝了,只觉满口余香,低声赞道,“品在口里头,真真似那怀菊一点点绽开了,渐入佳境了的。”
“五妹妹品得妙,我也忍不住要尝上一尝了。”秦少衍抿了口,径自点头道。
秦婉蓉自打进了园子,一颗心就扑到了那秦少芳身上了,虽是嘴上倔强着不说,可心思终归是瞒不住的。
再过几日就到她及笄之礼了,秦少芳至今仍是毫无动静的。
为了这重阳晚宴,秦婉蓉自然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装扮,娇艳地堪比那五月天儿里的山丹丹了。
可秦少芳偏生又事不关己似的,和旁人都能谈笑风生,独疏落了她去,这教她怎能甘了心的?
本是压着火气儿,那菊花酿甘醇浓厚,便欲吃上两杯消火。
谁知又见如蔓同秦少芳心照不宣的品起酒来,又想起他们二人便是由那香囊而起了嫌隙,更料定两人断是有私情的。
众人皆是饮的尽兴,推杯换盏间,就有婆子端上头盘儿,四碟子生腌,四碟子干菜,并一盒鲜果,锦娥亲手布菜,大太太指着遂问,“怎地上了这些个?”
锦娥便笑着讲解,说,“重阳日头重,讲究得是个驱干生津,黄历上又道,宜纾解,禁烹油。今晚这一桌儿菜品,是厨房钱婆仔细备下的,很是有心,即能尝出个不同寻常的道儿来,也不辜负这好景良天来了。”
四姨娘便点头赞道,“不外乎太太看重姑娘,玲珑心思,教我们也明白了。”
王翾也道,“姑娘一会子也尝尝罢。”
“二丫头怎地不吃了?”大太太见秦婉蓉只拿了碗筷,却不见动静,便关怀道。
“肚子里不舒服,见不得这些凉的。”她并不领情,锦娥还没摆完菜,听她这样一说,脸面儿上过意不去,遂忙地唤道,“紫儿,快去来炭炉,替二小姐暖酒。”
“二姐姐不舒服?瞧你脸色不大好。”秦雨菱凑过去,抚了她的额头,关切道。
如蔓遂放了筷子,跟着问了一句,便说,“生姜汤暖胃驱寒,二姐姐不妨试试了。”
“小五说的是,备些姜汤来罢。”秦少芳终于冲秦婉蓉开了口。
她眉心稍动,却硬要装作不理睬,对如蔓道,“五妹妹说的是,吩咐厨房煮些新鲜的端来。”
许是习惯了她跋扈的模样,这一通客气,倒教如蔓险些没反应过来了,她知秦婉蓉为的甚么,遂再不接话儿,生怕又触了忌讳,惹她迁怒。
生腌茭白清爽利口儿,如蔓很喜欢这个味儿,就多吃了几口,清风朗月,这会子难得的和气融融。
白瑶倒是没多参与,慢条斯理地品菜,时不时地同大太太应和几句儿,众人三三两两地交谈,并没多留心。
大太太夹了些许翡翠木耳放到白瑶碟子里,柔声问,“听说前些日子,右丞大人公子下江南游玩,便安置到你们白府了的。”
白瑶便割了碗筷儿,回道,“沈大人因着和家父有些交情,并不嫌敝府粗简,遂住下了,不过图个方便安生了。”
“你这丫头嘴巴巧,白府要是粗简了,我们这里就该拆了的。”大太太一脸慈祥,那白瑶虽是小辈儿,可身份却摆在那里,不敢怠慢的。
“白府哪里有姨妈这里雅致的,十分刻板,少了许多情趣了。”白瑶为人傲慢,难得在大太太面前儿露了娇态来。
“喜欢就常来走动,沈家公子若是到临安玩赏,也可请来家中歇歇脚,莫要客气了的。”大太太终是说到正题儿上,右丞沈大人,官居二品,朝堂中响当当的人物。
秦家虽是富甲一方,却终归是商贾出身,论起来,自然不如权贵气盛的了。
权势,有权才生了势的。
这些年,生意虽是愈做愈大,可秦老爷到底是日渐老了,许多事情便也有些力不从心。
遂着意栽培这两房儿子,秦孝言擅于经商,秦玉衍偏重治学,秦老爷一味任着他读书,不操持家务,着实是藏了份心思的,想教他走那入仕为官之路。
秦府想要家业壮大,朝中无人,自然是寸步难行了。
白瑶明白大太太的心思,只笑道,“那沈公子想必要在临安多逗顽些日子,若是得了空,我自会教大哥引他来姨妈这里做客。”
“好,你有这个心意就很好了。”大太太笑逐颜开,赶忙吩咐上主菜来。
白瑶扫视着满桌子人儿,瞧见那一袭葱绿色衣着的五小姐,吃的仔细,小脸上漾着淡淡的甜,便立刻有了主意,遂对大太太道,“若说起沈公子,却和秦府真真有缘分的。”
“如何说起?”大太太问。
“今日沈公子到清音观上香,就遇上四妹妹他们了的。”白瑶娓娓道,又说,“四妹妹很是知礼,只是五妹妹想来年纪小,又在外头生活惯了,见了陌生男子也不忌讳,竟是主动攀谈了几句儿,惹得沈公子直夸她性子活泼的。”
白瑶说着,就往如蔓那里瞧,大太太的脸色却明显暗了下来,也瞧了如蔓一眼,见她两腮微红,桃花满面的,遂认定了白瑶说的属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