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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青琐的声音。那声音如寒冬腊月中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她。
茶色纱帘被掀开,月光泼洒进来,青琐亭亭玉立的影子兀立在门边,衣袂随风飘起,身影飘飘忽忽。
“青琐,救我,你救救我…”芳菲突然跑过去,抓住了青琐的手肘,仿佛溺水的人在即将下沉的时候,蓦的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她再也不肯放手。
“我去找明雨少爷,”青琐帮她出主意,“让他带你走。”
看得出表少爷跟小姐的关系不一般,她提出来,小姐一定很高兴。岂料,刚说出明雨二字,小姐的脸挂了霜似的,阴沉下来。
“不许你提起他!”芳菲的表情很绝然,“我找谁也绝不找他。”
青琐为难的看着小姐,还有一天的时间,该怎么办呢?
夜深了,青琐在床上翻来覆去。这夜,她失眠了。
白天她要去阑池见他,她天天盼着,一想起来脸上就会发烧似的烫。还有小姐的事,她必须在一天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两件事哪件重要?权衡之下当然是小姐重要,可是她又不想与那个人错过。怎么办呢?
夜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滴漏声,在小庭深院中,听得格外真切。
或许这是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她不应该放弃的,是不是?小姐的事她明天会想出办法的,也许在早上醒来的一瞬间,也许在她从阑池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青琐一早起来,睡眠浅了些,依然精神抖擞。她仍旧着上湖青色的衣衫,这是大夫人依着她的喜好为她做的。
芳菲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向小姐投去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小姐这就等青琐回来,会有办法的。”
伺候安顿好小姐,青琐出发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1
初夏景色,飞燕穿柳,池水盈新,已经绿满人间。阑池边,一股股清新的风儿吹拂着,一如荷之出水,不沾尘染。
海棠树下,那抹英挺的身姿早已等候在树荫间,她脚步轻快的向他奔去。
“好早。”她高兴的向他打招呼,带着甜甜的笑。
在她阳光般的笑容下,天濂有一刹那的迷惑。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你姐姐好吗?”他还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姐姐?”青琐喃喃,旋即恍然大悟,“她,很好,没事了。”天哪,她差点忘记自己曾经对他撒过谎了。
“这就好。”天濂点点头,“那户人家还来找碴吗?”
青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暗自担心,这人怎么老是问小姐的事情?再问下去,怕是要露馅了。
天濂还在说:“如果你父亲还不了那笔债务,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青琐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一时不能言语。天濂看了她一眼,也琢磨不出她在想什么,话语停顿了一下。
“公子这么热心,”青琐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我家和你无亲无故的,怎么可以无辜接受你的馈赠?再说还不知道公子的尊姓大名。”
“我姓殷,”天濂想到母后的姓,他也撒了谎。
“我家在京城还算殷实,这点算不了什么。”他随便加了一句。
青琐瞥了他身上质地极为上乘的衣料,不知怎的,一丝失望和惆怅从心底幽幽升起。
“我今天约你是想要你帮个忙。”天濂自顾说道,眼光停留在对岸,“什么时候你把你姐姐叫出来,我想和她见一面。”
天濂是太子,他有自己的骄矜。他不能多说,只要这丫头同意,以后的问题他自己会去解决的。
仿佛等了很长的时间,他转过头去。眼前的丫头低着头沉默着,不停的啃噬着下唇,唇色有了苍白。
“怎么?不愿意?”他微微锁眉,她今天的举止有点异样,这实在不符平时风风火火的脾气。他又猜不出什么原因,只能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会对我姐姐好吗?”良久,她的声音悠悠传来,“你要保证。”
“是的。”他点头。他是认真的,脸上潋了正经。
青琐吁了口气,唇边一味苦涩已经抹去,换了平静的笑意:“好的,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什么时候?”他吃了定心丸,进一步问道。
青琐的眼光流连在眼前的蓝天碧水间,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十天后,你在这里等,她会来的。”
是的,小姐会来的。
这个飘逸清朗的男人,这张精致好看的脸,他会是属于小姐的。曾经在他抱着小姐沐着日光趟水而来时,她有过一刹间的感叹,多么天设地造的一对!
那人带着满意绝尘而去,那渐行渐远的人马衬着碧蓝的天幕,仿佛涂染上的一幅彩墨。青琐的眼前逐渐模糊,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过,她只似未觉,双眼依然痴痴的停留在那幅彩墨上,直到那道影子在天幕下消失。
第一卷 第十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2
夜色阑珊,华灯初照,月亮如一轮金盘高挂在夜空上。柳府内灯火辉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为第二天的嫁女做准备。
芳菲院里却静阑无声,仿佛外面的人声鼎沸与这里丝毫没有关联。新娘子要早点安歇了,院里的风声一传出,人们也知道这位小姐的性情,早盼着她早点嫁出去,他们图的只是一份热闹而已,小姐的喜怒哀乐与他们无关。
月光透过镂空的雕窗,落在玛瑙榻床上,床上两个瘦俏单薄的身影互相依偎着。
青琐的手中拿着一个雕花木镯,那木镯在月光折射下泛着暗淡的光。
“小姐把这个拿去,交给心印师傅,她自然会收留你的。”
“那你呢?”芳菲的眼中泪光盈盈,“我们这样做很危险的,一旦被发现恐怕连性命也难保。”
“小姐不用害怕。”青琐乐呵呵的,“青琐胆子一向很大,我会想办法出来的。”
“也不知道我俩什么时候再见面?”
“十天后,十天后已时整,小姐就在阑池等我。
第二天卯时还不到,东方刚露鱼肚白,柳府第一次的鞭炮声已经噼里啪啦的响起。柳南天在四夫人的房间里整装束发,一脸喜色。
四夫人懒懒的替他整理着衣着,他们的小儿子柳瑞琦揉着双眼,睡眼惺忪的进来:“爹,娘,孩儿一夜被那些佣人吵死了,还没睡够,还想去睡。”
“好儿子,今日是你姐姐嫁到太子宫的日子,咱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了。你就忍半天,等送了你姐姐的轿子出去,再回来睡也不迟。”柳南天声音愉悦。
“不行不行,我就要先去睡!”瑞琦撒娇道。
“胡扯!”柳南天低头看他,敛了笑意,喝斥道,“你是我柳家的子孙,这威风你得给我撑着!”
瞥了四夫人一眼:“真让你给娇惯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
四夫人嘟了嘴,一把拽过儿子,生气道:“你这不识相的小东西,真是气死老娘了,看我不收拾你!”瑞琦委屈得直哭,一时房内哭骂声一片。
柳南天被吵得烦了,正要走出去,男管家赵叔跑过来,在门口叩礼道:“启禀老爷,小姐房里要两个新来的丫鬟过去。”
“好端端的喜娘不要,她们有经验,偏要那些做事毛毛糙糙的…”柳南天自言自语,带了十二分的无奈,“你们就听四夫人派遣吧,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来问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赵叔只好恭立在门边。四夫人眼望着老爷离去的背影,眼光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赵叔,你就把厨房里的小翠和小环叫去吧。”
赵叔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件事,小姐要派青琐去城里的庙里还个愿,可家里的车马轿子都有用场,是不是去外面叫辆马车来?”
“这种事情还要跟我说?”四夫人不耐烦了,“你就看着办吧。”
瑞琦在旁边早已停止了哭声,插嘴道:“最好叫辆破车,赶车的又老又丑,索性半路将她劫了去。”
柴房里的小翠和小环一身新衣打扮,跟着赵叔来到文嫂面前。文嫂指挥着下人们忙这忙那,匆匆看了她们一眼,交代道:“小姐脾气不是很好,你们要依顺着她,想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见没有?”
两个小丫头齐声屈膝应诺,文嫂还想说什么,又似无话可说,轻叹口气,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两个丫头一起进入芳菲院里,在外面齐整整叫了一声“奴婢过来伺候小姐”,听见里面有人应答,便掀了湘妃帘进去。
内室里的新娘已经打扮齐整,一身凤冠霞帔,背对着她们倚床而坐。旁边的丫鬟一身湖青,眉目相当标致,两人心里都在想:连丫鬟也这么漂亮,那小姐虽没见过,必定是倾国倾城了。
那小姐好象在掉眼泪,旁边的丫鬟好生劝说道:“小姐别太难过了,再哭下去脸上的妆要糊了。”小姐轻轻点头,头上的玉佩丁玲作响。
两人想过去,那边漂亮的丫鬟朝她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两个丫头只好傻愣着站好。其实除了烧火烧饭,闺室里的活实在没接触过。
一会,外面有佣人在回话:“禀小姐,去庙里的马车叫来了。”
漂亮丫鬟指挥两个傻丫头道:“去把马车叫到院门口,就说是小姐要这样做的。”
马车很快在院门停住,丫鬟提了包东西要走,那边小姐娇弱的说道:“青琐,把我的红头巾盖上吧。”
丫鬟应了声,拿了红头巾,再次看了小姐一眼,缓缓将头巾披盖上了。
宫中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柳家高竣热闹的府中。于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京城市民们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宏大的仪式了,伴随着五彩缤纷的仪仗队而来的,是清脆悦耳亮丽的鼓乐之声。这饱含华丽色彩的声音穿过大街小巷,在柳府装饰一新的府邸上空飘荡飞翔。
柳南天身着绛色礼服,在府里上上下下的簇拥中,风光无限地出现在阳光下,流淌在四周红色喜气的海洋里。想着从今日起,他就是太子的丈人,皇帝陛下的亲家公了。
这是万世的荣耀。
这是柳家的功业。
柳南天想入非非。这时,赵叔急匆匆前来禀报:“老爷,小姐的贴身丫鬟青琐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柳南天漫不经心的问。
“说是替小姐去庙里还愿,叫了辆外面的车,一直没回来过。这眼下小姐就要上轿了…”
“不是还有其他丫鬟吗?”柳南天不以为然,“这宫里多的是宫娥彩女,小姐自会有人伺候着,咱们随便挑两个有点姿色的便行了。赶快送小姐上轿,误了时辰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怕是担当不起了。”
于是扮演了小姐的青琐在小翠小环的搀扶下,进了等候在院外的喜轿内。轿内暗香流动,她在一阵喜庆的鼓乐声中,举手半揭了头巾,依稀中她感觉喜轿在有节奏的晃动,她甚至可以猜测到轿子已经到了大夫人的院外。
她将头侧向一边,好象闻到了槐树凋零时最后一抹清香,隐隐约约夹杂着人的悲咽声。
她的眼睛湿润了,带着无限的依恋。喜轿在依仗队的簇拥间,在一片礼炮声声中,在路边看热闹的欢呼声下,向太子宫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