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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惑江山556-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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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您请。”

    两个尼姑一边说着,一边引了楚士雄穿过宽阔的前庭,踩着青石道到了禅房门口,两尼姑请他稍等,接着径直闪过一角的佛殿不见了。

    楚士雄犹豫着,窥视一眼显然是一间专一礼拜的禅房,镏金的菩萨端坐在香案中央,白瓷小香炉上盛满了香灰,粗糙的香案因为香火经年袅烧,过早褪了色,连那水墨似淡出的断断续续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几名尼姑坐在方凳上,旁若无人地诵着佛经。磬声仿佛从遥远的殿堂飘来,带着神秘,墁着佛砖昏暗的阴影……

    楚士雄蓦地生出几分恐惧,喉咙似卡了一根不软不硬的鱼刺,他全身而退。

    回转身,天空突然又暗淡下来。一个身穿土黄色宽松法衣的尼姑出现在模糊的远廊内,寒风拖动她的袈裟翻飞蠕动,她正迈着他似曾熟悉的步子,然后站在台阶上漠然地望着他。

    “楚爷。”

    前庭的钟声忽然响起来了,又拖了悠长的尾音,像在湖面上舀过的水痕,一个旋涡过后,楚士雄打了个寒战。

    “紫桐?”

    心印双手合掌一声阿弥陀佛:“楚爷此时来尼姑庵,不知是为本庵送来福音,还是自己在数的劫难?楚爷风采依旧,早修正果。佛法无边,拯救万民劫难,普度众生。”

    心印盯着楚士雄,又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楚士雄没料到自己在逃亡路上遇见紫桐,不禁抬脚就往山门走。刚出山门,只听猝然一声断喝:“贼子,拿命来!”守在门口的御林军一拥而上。楚士雄大喝一声拔剑迎战,一人敌众,山林间刀剑声不绝于耳。

    柳笛尖锐无序地响声,响彻了山崖峡谷。

    心印沉静地站在台阶上向远处眺望。山间绿树苍郁,流水曲折宛转,山崖上,楚士雄正在为自己行一程最后的狂奔,那一刻,山间忽然扬起大风,风吹起他的锦衣红袍,如残血般的艳阳孤悬着。

    隐约地,她听到一声凛切惨烈的狂哮声,山崖上那抹高大的身影纵身而下,苍凉怆然,悠悠远去。

    心印深深嘘了口气,目视小尼姑说道:“收拾一下吧。佛门圣地成了杀戮场所,罪过啊。”

 第四卷 第十四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3

    夜色深沉,灰黑的天空被撕裂出了破碎的印迹,九重宫阙的皇城几乎成了一纸剪影。已是二更天了,建武皇帝还坐在碧云轩的内室里亲自清理文案。

    白日硝烟散尽,夜幕将一场血腥遮掩住了,皇宫内一片静谧。建武皇帝的御林军、亲近侍卫布满了京城的各个角落。楚士雄跳崖自尽后,有大臣向皇帝献策,要剿灭楚士雄的党羽以根除后患。波及面太大,皇恩仁厚浩荡,除了与楚士雄关系密切的一律抓获外,其余皆宽以待之,给以立功赎罪的机会,量才取用,不再计较。并旋即恢复建武年号,列举楚士雄罪行,昭告天下。

    皇帝慢慢地清理着卷案,一直铁青着脸,看起来内心十分烦闷。周围的内侍、宫人见皇上还在做事,也都屏声息气,默默地站在一旁伺候。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皇上,崔广老将军求见。”

    皇帝听了,心里还在思索,一手早已轻轻示意:“传。”

    崔广随着内侍进来,见了皇帝便跪地行大礼。皇帝起身拉住他的手,赐右前侧奏事,同时挥手示意,让左右内侍一律退下。

    崔广内心亢奋,不能自禁,一坐下来就滔滔不绝,激动地说:“皇上,这一仗打得好啊,老臣好久未逢打仗,手痒痒的。皇上一直让老臣按兵不动,老臣急啊。要不是太子殿下命人捎来白玉绶带,老臣还担心太子万一遭遇不测,皇上您又藏在暗处,老臣真的稳不住了。这仗啊,不同在疆场上,除了有勇有谋,还得要耐心呢。”

    皇上有点心事,以手支额,沉吟片刻,才叹息一声,对着崔广情绪饱满的脸,说道:“想我大胄国宏图大业,深恩厚泽,却要搞个找人替死的境地,也是寡人治国不利啊。多少宗室皇亲,王公大臣,平日享了多少荣华,可是,一旦有事,谁是真正忠勇报国之人?这一番图谋能够成功,力挽狂澜于不倒,使祖宗基业不坠,也靠崔老将军了。你看看天濂,关键时刻想到的也是你。”

    崔广拱手道:“老臣不才,只想为朝廷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以勤国事。太子爷虽为新君,处惊不乱,临危不惧,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也为皇室列祖列宗添了一份光彩。”

    皇帝一愣,抬起手想说什么,却是颤巍巍地抖动了些许,那眼泪就像泉水似的从已经布满皱纹的眼角涌流出来。崔广以为皇帝激动,便又奏道:“太子爷受了蛊毒,原是那柳南天所为,不知皇上如何处置?”

    “查封所有家产,全家发配西疆,赐白绫一条,尸首让家人收去,也算积德与他。以前有个真假太子妃这笔账挂着,如今正好一笔勾销。”

    更深,已过午夜。皇帝仍然一个人坐在轩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听着微风簌簌撩过竹影,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昏黄的烛光下,一颗泪暗暗地落了下来。

    “皇上。”内侍恭谨地低唤道,“皇上龙体为重,早先歇了。”

    “太子在哪儿?”

    “在皇太后……不,在皇后宫里。”

    皇帝有点吃力地站了起来,声音沉重:“朕去走走。”

 第四卷 第十五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4

    皇帝出了碧云轩,转身从一处栏杆,缓步走向另一个殿门,左转太液池,右行绵长的永巷。辉煌寂静的长廊殿阁,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停地走。步履愈走愈沉重,他低头轻咳几声,咳声在辽阔的夜空中听得分外真切。

    皇后宫离碧云轩竟是那么的远,道路漫长得似是没有尽头。皇帝想,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如他所愿,他又得到了原是他的,江山永固。楚士雄永远消失了,那个他不屑的女人也不在了,即使他以为知情太多的李总管,也在皇后死去不到一个时辰内,跳入了深不可测的水井里。

    然而,随着真相的层层剥落,他的心头似被狠狠地剜掉了一块,痛得他难以自控。在该得到和该失去的同时,有个不该失去的人却要失去了。

    他溺爱了二十余年的皇儿,天濂。

    蓦地一道电光,穿过半黑半灰的夜色,雷声响动,滚过了整个天地,远远近近。皇帝惊得心一颤,抬眼望天,后面的内侍早就搀扶住他,有点慌乱地疾步走向殿内。

    内殿里静悄悄的,有宫女正执了蜡扦准备更换燃尽的蜡烛,看见皇帝进来吓了一跳,慌忙下跪,另几个宫女也出来齐齐跪满了一地。皇帝一挥衣袖,宫女们便极识得眼色地退了出去。

    皇帝亲自换上了新烛,他看见重重帷幕下悬挂着净纸和戒绸,黄幔下摆的是皇后的灵位,几案上陈列着香碟和清酒。烛光燃燃,熔金一般的笼罩下,天濂静静地跪在青砖地面上,如同一尊泥金像。

    “濂儿。”

    天濂的身影似乎震了一下,半晌,他慢慢地将身子转过来,微微泛白的脸上,还带着点点闪着荧光的泪珠,唇际却是浅淡自嘲的笑。

    “我不是您的濂儿,对吗?我只是个贼人的儿子。”

    “濂儿……”皇帝突然噎了声,好容易说了一句,“父皇对付的是楚士雄,并没想到会这样。”

    “如今您知道了,他们已死,您又将如何处置我呢?”天濂抬头,看着皇帝微微地笑着,那是绝望人的笑,含着无尽的挫败感。笑容又因第二道电光一闪而过,显得极为凄清和悲壮。

    皇帝深深地看着天濂,被痛楚堆蹙的眉眼下有着摄魄的凌厉,但更多的是亲情一般的柔和,两种最极端的矛盾糅合在一起,谁都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濂儿……”

    他又叫他。

    “你聪明果断,有才能,在所有皇儿里面你是最优秀的。一直以来,你是父皇的骄傲,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父皇最宠的皇儿……”他轻轻搭住天濂的肩,眼里含着泪,身子抖动不止,说话有点恍惚,“对,没人知道真相……知道真相的人朕都让他们送了性命。皇后,朕会依最高礼仪厚葬的。”

    接着,他似是挣脱恍惚,语气坚定地说道:“是,你是太子!你依然是太子,朕依然是你的父皇!”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起来,泪逼在天濂的眼眶间,视线渐渐模糊。阵阵清风如利刃,刀刀割在他的肌肤上。他明白父皇仍然让他做太子的用意,事实逼打着他的自尊、他的自傲,他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太子跟以前的太子有了天壤之别,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这样。

    窗外的雨终于在雷电交加中下了起来,急惶惶地击在窗纱上,瓢泼劲似要排遣所有的一切。摇晃着的烛影在暴雨的扰动下起了波纹,迷蒙地映在天濂沉痛的面庞上,在他颤动的眼帘投下深深的暗影。

    “父皇……”胸口似有柔软的东西堵住,他终于哽咽着叫了一声。皇帝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往常一样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唇上微微含笑。

    “父皇没料到他们会下毒手害你,幸亏你挺了过去,也幸亏那丫头了。”皇帝一手抚摸天濂的头发,一手仍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你们都是朕的儿女,朕不会让你们死在别人手里的!”

    天濂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说话,也不动。好半晌才开口道:“她会回来的。”

    “她是会回来的。”皇帝接口道,“朕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天濂满目复杂神色,眼波凝视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烟雾轻飘飘地散开,一层浅色黄晕,在他周围徘徊。

    “准备迎接吧。”皇帝大踏步往殿外走,步履踏过青砖石,一声声击打着天濂的耳膜。

    夜色浓黑,大雨倾盆。天空中闪电雷鸣已消失,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满天风雨,到处是哗哗的水声。水将所有的一切都冲淡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夜暴雨终于停了,东方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气。

    芳菲由明雨搀扶着,踩着地面上的积水,神情肃穆地走进了柳府。

    昔日繁华的柳府一派狼藉,几名夫人正为一个花瓶的归属争吵抢夺着。四夫人一看芳菲,哭天喊地道:“家没了,老天爷,让咱们子孤母寡的,如何安身啊?”

    另外两名夫人拉住芳菲,索性跪了下来,哀求着:“芳菲啊,你娘不在了,说到底我们几个算你半个母亲吧?请你和姑爷去皇上那里求个情,别让我们去那个鬼地方了。”

    芳菲沉默不语。文嫂哭红了眼睛小跑着过来:“小姐,老爷他在等你。”

    芳菲唇色一片惨白,身子微颤,明雨急忙扶住了她。夫人们哭叫四起,又是一片抢夺。

    “文嫂,”芳菲一步步向着父亲的客堂走着,声音平静,“父亲的后事我会办的。难为你和赵叔服侍柳家这么多年,你们回老家,好好养老去吧。”

    明雨从身上掏出一包银锭交给她,文嫂跪地叩谢,流着泪走了。

    柳南天落魄的身影浮在客堂间,两边宫人伫立,七尺白绫悬挂,飘飘荡荡。

    芳菲与柳南天相峙而立,无声处,柳南天淡淡的笑挂在嘴边。

    “柳大人,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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