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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陈娇也不大好,直到如今有了贾姬,才见出了刘彻的人情。
陈娇抿唇一笑,白了刘彻一眼,“好像这不是你的孩子一样,居然也一点都不心急。”
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她自己知道,表现出来的喜悦已经太多,多到甚至已经不太得体,要不是刘彻和她现在还算是如胶似漆,只怕就要往歪里去想了。
就扳着手指头和刘彻算,“等孩子满了百日,便给贾姬封个夫人的名号,安排一间宫殿给她独居吧?凉风殿距离椒房殿也不大远,她要看孩子,随时方便过来。再说才空置没有几年,修缮起来也很方便。”
“现在不比祖父、父亲的时候了,少府有的是钱,你不必考虑钱的事。”刘彻便随口说,“未央宫毕竟是我们的住处,处处破败,汉室颜面何存?身为天子,还不如诸侯王过得自在,简直就是笑话。我想明年开始,把上林苑修一修,做几个池子,来操练一番水军。不然手头兵士虽然多,但没有一批精于水战,心里总是不安得很。”
这是在防范位于南方的诸侯国们了。
尽管兴修这样大型的工程,将要花去不计其数的金钱,但陈娇依然毫不犹豫,便赞同了刘彻的看法。“手里没有一支能够平定天下的军队,不说匈奴人,就是我们自己的亲戚,恐怕也不会把我们当回事……以后你是一定要触犯他们的利益的,手里没有兵怎么行?”
陈娇永远一语中的,永远这样懂他。
刘彻情不自禁,望着陈娇笑起来,他把陈娇拥进怀里,问她,“娇娇,你说咱们的长子,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刘据两个字,在陈娇心底只是打了个旋儿,就被吞没了。
其实从前,她也就听过名字而已,究竟这名字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声音是不清楚的,那时候她已经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长门之禁,刘据这个名字在她耳朵里,不过是又一个光鲜亮丽的锦衣小童,和他母亲以前,居住在曾经属于她的,那高高在上的地方……
陈娇垂下眼来,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地在心中道,“只是难免联想,你又何必多心呢?”
没等沉默长得尴尬,她就又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说,“第一个孩子,自然是盼着他健康长寿,如意长大的。不如就叫刘寿,阿彻你觉得怎么样?”
刘寿的确生得很健壮,从长安城里传来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更让人舒畅:孩子体重长得很快,也很亲人,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小脸红扑扑的,很惹人怜爱。
等到满月那天,正好是元月元日,一行人也就回了长安城内,一面也是庆祝满月,一面也是出席元月该有的一些庆祝活动。
陈娇放下百事,一回宫就去看皇长子,见皇长子小脸果然白里透红,依偎在母亲怀里,眯着眼,口边还吐着奶泡泡,就打从心底喜爱起来。“看他的小拳头,还没有我手掌大。”
贾姬到底年纪也不大,生产似乎消耗了不少元气,她望着怀里的孩子,欣慰中又分明带了不舍,顿了顿,便吃力地抱起婴儿,递给了陈娇。
“娘娘也请抱一抱孩子吧!”
虽然看得出来,以她现在的力气,抱起孩子是有几分勉强的,但她伸向陈娇的姿势,却做得很到位,一点都不勉强。
送一个孩子到椒房殿,换来的是全家的荣华富贵,这个孩子,贾姬是怎么都不会舍不得的,她也想得很到位,并不需要谁私底下劝阻,就已经把自己的姿态做到了十分。
陈娇犹豫了一下,心底不免有了一点感慨。
为了要在这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中,保证着自己至高无上,只在数人之下的地位,她剥夺了太多东西。从自己身上,她剥夺走了童稚……而现在,她又要把这孩子从贾姬身边给夺走,把一个孩子,从他的母亲身边夺走……
“怎么,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会心软吗?”那声音便在她心湖中傲然诘问。“你总要知道你拥有的一切有多珍贵,你要是不动,总有一天,这一切将会被别人夺走——”
陈娇将她往心底深处一推,多少带了些负气,她抬起头来,笑着接过这华丽的襁褓,将孩子拥在自己臂弯内,轻轻地点了点他滑嫩的双颊。
心下却颇为惊异:这孩子其实并不比一头小狗更沉。虽说生孩子耗费元气,可贾姬都将养了一个月了,怎么还连抱起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又逗弄了片刻,才把孩子交给乳母,让这几个高大健壮的妇人,围着皇长子喂奶。
“都还没有吃过我一口奶——我奶水也不多。”贾姬颇有几分顾盼自豪的意思,望着皇长子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得意。“一落地就有乳母等着了,记得听我娘说,这奶水也是越吃越多的,孩子不吃,渐渐也就没了。”
便略带了祈盼地看了陈娇一眼,“娘娘,皇长子既然满月,我也从血室里出来了……”
陈娇笑着说,“过几天让你家里人进来看你。”
贾姬面上顿时就绽开了花一样的笑,她的眼神顿时从皇长子转到陈娇身上,欣悦一览无遗。“先谢过娘娘!”
年纪到底不大,和儿子相比,甚至和夫人的名号相比,也许贾姬更看重的还是家人的荣华富贵。就连方才陈娇暗示她,册封夫人的典礼已经正在筹备,贾姬都没有眼下的欣然。
好,这笔交易,大家都做得心满意足,这就最好。
陈娇又和贾姬商量,“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皇长子抱到椒房殿里,看看他会不会哭闹吧?”
时机选得好,贾姬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她年轻俊秀的脸上虽然也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释然,“娘娘怎么说就怎么办,我一向听娘娘的话!”
太后身边的几个老宫人,因为贾姬生产顺利,也因为太后要回宫,长信殿自然少不得打扫安排,便都被太后叫了回去。因此贾姬才有了这一句大胆的表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始终还是和家人一样,并未曾弯到另一边去。
陈娇也一点都不讶异,又告诉贾姬,“陛下恐怕是要松口给你弟弟许一个官了,品级最多也就是两千石,不过职位是可以选的,你弟弟要是有些特别的才能,也可以提出来施展。这个,就要你来问他了。”
大家谈得很愉快,走的时候,贾姬还挣扎着把陈娇一行人送到了门外。陈娇上了辇,环住怀里那个花花绿绿的襁褓,等辇车走了一段,又回头看,贾姬还站在殿前,远远目送。她已经看不清她的眉眼,只看得清她逼人的不舍与寂寞。
她又慢慢地扭过头来,望着怀中的那张小脸,心头百般滋味,酝酿到最后,只得一口气叹出来。
刘寿在椒房殿里住得也很欢实,陈娇早就给他预备了一间小宫室,服侍的乳娘也都全带了过来,或许根本就没觉出不同,他还是该吃吃该睡睡,半点都没有大哭大闹的意思。住了十多天,长势依然喜人。
陈娇就催大长公主,“也该安排贾家人入觐了,贾姬前天过来看孩子,话里话外,还老问这事呢。”
大长公主没有搭理她,而是弯着身子,慢条斯理地逗弄着刘寿,“来,来,看这儿,外祖母给你带的拨浪鼓……”
半天才看了女儿一眼,敷衍她。“就安排,就安排。”
堂邑侯虽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宠姬,但至少没有带到过陈娇跟前,陈娇现在看到大长公主,就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她也懒得数落母亲:现在晾贾姬,又有什么好处?一点顺水人情而已,有本事,你让贾家人一辈子都不入宫。
没多久,刘彻回来,就更不会当着刘彻的面说起这种事了。一家几口绕着刘寿打了打转,刘彻抱住他玩弄片刻,便失去耐心,又放回了乳娘手上,才问陈娇,“怎么样,这几天都还安静吧?”
“还是老样子,能吃能睡!”陈娇笑着说,自己也不免感慨,“看来还是太小,也不知道要粘着生母!”
刘彻嗯了一声,也安下心来。“安顿下来了就好!”
他也不管大长公主,就望着陈娇笑了笑,又为她拿掉了发间的一缕丝线,“你看看,偶然让你做点女红,你就做得一身都是。从前给我做香囊的麻利都到哪里去了?”
陈娇白他一眼,“那时候还没成亲,贤惠都是假装出来,骗你的!”
大家于是都笑起来,倒是惊醒刘寿,让他发出了稚嫩而不满的哭声。
那天晚上,贾姬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咽了气,第二天早上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冰凉。
40暖痛
消息传来的时候,陈娇正在长寿殿里侍奉太皇太后,还使人抱了刘寿,让太皇太后摸一摸曾孙的面孔。太后在一边虎视眈眈,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孩子抢到怀里来逗弄。
这不是太皇太后的第一个曾孙,不过诸侯王们之国早,孩子也都在封地没有带来觐见,因此老人家还是颇觉新鲜喜悦,指头在刘寿面上游移了片刻,又伸到襁褓里去试探他的体温,“毕竟是孩子,暖烘烘的,就像是个小火炉!”
陈娇面上才现出笑来,宫外就来了两个宫人,在太皇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人家听完了,不过嗯了一声,云淡风轻,又继续抱着刘寿,“挺沉。”
太后和陈娇也都不曾在意,太后抱过孙子也逗弄了一会,又服侍老人家吃过午饭,这才各自回了宫室,陈娇踏进椒房殿里,楚服就迎上来在耳边说了这个消息。
以陈娇的沉稳,亦不免惊得脚步一顿,她的眉头立刻就蹙紧了,“是中毒死的?”
一般来说,中毒去世的人,眉宇间常常泛开青气,嘴唇做黑紫色,都是常见的征兆。如若不然,则也有可能是产后一直没有调养过来,元气虚弱,就这样去世。
只是后一个理由,连陈娇想起来都觉得牵强:贾姬虽然产后难免虚弱,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连动静都没有就这么去了,听起来总觉得背后肯定蕴含了无限文章。
尤其又是等孩子在椒房殿里安顿下来之后,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合了眼,不知道的人,恐怕要对自己犯上不小的疑心呢。
陈娇顿时就想到了大长公主昨日的表现,她的眉头一下拧得更紧,沉声吩咐楚服,“派人出宫把消息告诉母亲——你亲自过去——就说我的话,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问她是不是还嫌我在宫里不够艰难——”
话到了最后,难免出现一点颠簸,陈娇的声调都逼高了,神态竟有了几分气急败坏,“这么大的事,连说都不说一声!”
楚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畏惧地垂下头来,低声道,“这就前去传话。”
走了几步,又被陈娇喝住了。
脑海中那声音兴味地卷曲起来,就好像一匹柔软的绸,轻轻地拂过了她的心湖,她轻声说,“别忘了我的教训,你是皇后,也不代表你能颐指气使,放纵你的脾气。”
这句话就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泼得陈娇遍体生寒。
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又回复了从前的冰冷,只是这一回,冷中再不带疏离的礼貌,而是凛冽得好比一簇寒冰,尖锐四生,似乎一触就可以伤人。
“前头的话,都不必问了。”陈娇说,“你就问问大长公主,贾家三口人,现在被安置在哪里。”
她捏紧了拳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