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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每个周六的老规矩,下午五点半和他在篮球场见。”
“我说,”真真将筷子头咬在唇边,“冬禹上的是理科班,我是学文科的,他那化学物理我辅导不了,看他最近两次测验成绩不是太好,你给他辅导一下行吗?”
“冬禹挺聪明的,你应该试着让他自己独立学习,而不是一直像个保姆似的跟在他后面。”
“你又不是不知道,冬禹现在虽然病好了,但在心理上还是很依赖人的,我答应过他妈妈,在他高考前都不会放手。”真真俨然把冬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弟弟还要关心许多。
“你啊!”贺云聪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两人这么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冬禹的教育问题,很像是一对结婚很多年的夫妻,这想法让贺云聪心里涌上一股不可抑制的柔情。
若是真的该有多好。
很多年以后,若是坐在这桌前吃着饭菜,说着家常的人还是他和苏真真多好。
“真真——”贺云聪情不自禁地望着苏真真在灯光下泛着柔光的侧脸叫她的名字。
“呃?怎么了?”苏真真正嚼着一片冬笋,唇边沾了一颗小小的米粒。
贺云聪真想伸手为她将那米粒拭掉,可他只能忍耐。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给吓跑了,耐心,他需要绝对的耐心。
“我是说,”贺云聪转过目光,“要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冬禹家看看,反正我明天不用去事务所。”
“真的吗?”真真一听贺云聪说愿意去给冬禹辅导功课,两眼立刻放出光来,“太好了!来,吃菜!吃菜!”说着又挟了许多菜放在贺云聪碗里。
贺云聪只能在心里苦笑,冬禹在她心目中显然比自己要重要许多。什么时候他才能赶上冬禹啊!
****
真真收拾好厨房回到厅里,贺云聪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咦?你还没走吗?”平常贺云聪周五回来,吃完饭没一会儿就会离开。今天本来饭就吃的晚,这会儿已经过了八点,他竟然还悠然自得地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贺云聪被她这么一问,心里就有点恼火,心想,就这么急急地想赶我走吗?怎么说这也是我家啊!想来想走都是我的事,今天我偏就不走了!
心里想的狠,嘴上他却不敢讲。只是抱着软垫斜在沙发上,露出两只眼睛闷闷地说:“我头有点疼……”
“哦,那我去帮你倒杯开水。要不要吃药?”
“不用了,可是只是刚才买桂花糖芋子排队时吹了冷风。”贺云聪眨了眨有点湿润的眼睛,用力咳嗽了两声。
“唉呀!谁让你大冷天去排队了!人少的时候再去买不就好了!”真真嗔怪地到柜子里取了条小毯给他盖到身上,“那你先躺会儿吧,舒服了再走。”
还让我走啊?贺云聪心里的小火苗又往上窜了一点,我可是为了你才去排的队啊!苏真真你这没良心的!
真真不是神仙,哪里听的见他这许多心里话。只管洗了手到桌边收画。刚收了笔墨,望着墨迹已干的画,真真惊地咦了一声。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贺云聪!这诗是你题上去的?”真真惊愕地扭头问。
“恩。”贺云聪将脸转向沙发里面,依然闷闷不乐。
“看不出来,你毛笔字写的这么好啊!”苏真真举着画笑道:“贺云聪,我真是小看你了!还以为你就只是个理科天才呢!”
贺云聪被赞的心情略略舒畅了些,声音不高不低地回了句:“我初中时可是少年书法大赛的全市冠军!哼,竟然小看我……”
真真展眉笑道:“唉呀,不是因为你理科实在太强了嘛!谁成想到你还是个书法冠军啊!”
“唉?这!这又是什么?”真真声调陡然一变,“啊!贺云聪!你竟然在我的梅花上乱添东西!”真真指着花枝上那只笔法拙劣的小虫子气的跺脚,“你!你!你!贺云聪你太可恶了!”
贺云聪在沙发上懒懒地转了个身,依旧用垫子遮了脸,只露两只乌漆漆亮晶晶的眼睛说:“我是书法冠军,又不是画画冠军,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强词夺理!”真真冲到他面前,拾起沙发上另一个垫子砸到他身上说:“贺云聪!你讨厌!”
贺云聪抱着垫子说:“苏真真你虐待病人!唉哟哟,我头疼的更厉害了……”说着就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真真拿他没办法,气咻咻地拿着画上楼回自己房间。
坐在床上,真真泪汪汪地看着变成四不像的腊梅画,这原本是她打算放假带回家送给吴晋书的礼物,现在全被贺云聪给毁了!
****
结果那个星期五的晚上,贺云聪仗着头疼就没有回学校的宿舍去住。
凡事有一就有二,再往后,贺云聪在家里住的时候渐渐就多了起来。
当然,这个渐渐绝对是有计划有步骤又不易被人察觉的。
苏真真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一个叫贺云聪的人慢慢渗透。
她会让他在清晨去买巷子口老刘记的锅贴回来当早饭,也会在出太阳的日子指挥他帮忙把家里所有的被子搬到院子里翻晒。她知道在炒土豆丝前一定要先在油里爆两粒蒜头,也知道那个人只要一碰虾米就会过敏全身起红疹。
不管苏真真愿不愿意,她知道关于贺云聪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把这座深巷里的小楼当成自己的家。
晋书
再见到吴晋书,他又瘦了一些。原本白皙的肌肤也被晒成了淡淡的麦色,只是眼角眉宇间的温润并未比从前少得分毫,站在阳光下的雪地里,笑容依然明朗动人。
“晋书哥……”也许是太久不见,真真站在吴晋书面前,觉得有一点陌生的距离感。明明都常常写信打电话,可真人站在眼前还是觉得两人隔了许多光阴。
吴晋书也知道真真长大了。
长成一个看到他不再如从前那般亲昵无间的大姑娘了。
“真真,”吴晋书依旧微笑着叫她的名字,心头化开一股淡淡的涩。“我们好像有几年没见了?”
“恩,”真真点了点头,“快两年了!”
不,是两年零七个月!吴晋书在心里默默说。
“真真,你冷不冷?”
“不冷。”
“那咱们沿着河走走吧。”
“好。”
河岸的雪还很厚,两人向前走去的每一步,都会在雪地里留下一对深深的脚印。
吴晋书先寻了话题,讲起去年秋天在开封城外发掘的一座古墓,墓里伏了机关,他和教授被困在侧室中整整一天。真真本来就喜欢听他这些传奇故事,很快从初见时的拘谨里恢复过来,手里捏着雪团不断询问吴晋书在考古中的历险与趣事。
“晋书哥,考古真的很危险!不过也非常有趣刺激!”真真兴奋地将手里的雪团扔到河中。
“说说你吧,从你的信里看的出来,你的大学生活也很丰富多彩啊!”
“哪有,我每天三点一线,没一点乐趣!”真真摇着头叹气道。
“怎么会,我在信里听说某人丢了生活费,又烧了房东的房子,最后竟然跑去给人家当清洁工?”吴晋书看着苏真真的小脸一点点垮下去,嘴角的笑意更甚。
“别提了!”一提起这件,真真就一肚子悲凉,“就像我在信中跟你说的,我现在不但要打扫卫生,种花养草,还要烧饭做菜,被那个人指东挥西的!”
“那个人?”吴晋书眉毛轻轻一挑。
“恩,就是我的房东。”一提起贺云聪,真真立刻咬牙切齿。
“他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施予援手,应该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哼!他是正好找了个不用付工钱的女佣人!”
吴晋书望着河面忽然静默了,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信里好像说过,那个人,是你高中的同学吧?”
“嗯。”真真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真真,你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咱们和曲凌,圆圆一起在这河堤上放烟火吗?”吴晋书抬头看向深蓝色的天空,仿佛那一夜的烟花还绽放在夜空。
“记得,那天晚上放的烟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
吴晋书笑着点了点,说:“也许是考古这个专业让人总在不断寻找的原因,我现在对事物的直觉特别灵敏。”
“真的吗?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直觉与第六感。”苏真真又叹了口气。
“那么,看看我的直觉灵不灵,”吴晋书用微笑的眼睛看着苏真真说:“放烟火那天晚上,我们曾遇见一对兄妹,那个少年,让我印象深刻。”
苏真真背上一僵,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吴晋书。
“读完你的信,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那少年的脸,忽然觉得,帮助你的人就是他吧!”
“晋书哥……你……你好厉害!”
“真的是他!”吴晋书笑意渐渐发涩,“那时你告诉我你们关系不好,话都说的很少,没想到最后却是人家在危难中帮了你。”
真真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嘟着嘴说:“他是老欺负我嘛!要不是我当时实在惨的没办法,才不会要他帮我!”
“那现在要不要搬出来自己住?”吴晋书看似不经意地发问,眼睛却盯真真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搬出来?”真真有些发愣。
吴晋书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心一点点的凉了,“原来你从来没想过要离开。”
“我……我……”真真自己也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是啊,她早已脱离了困境,却从未想过要从那小楼里搬出去。
“真真,”吴晋书忽然靠近她侧脸,语意温柔,“对不起,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晋书哥!你干嘛这么说呢?”真真不解地看着他说:“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啊!高中时你已经那么照顾我,我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我曾经对自己说要永远都好好照顾你的,可是,”吴晋书苦笑,“时间和空间,可以让人无能为力,可以把人隔在两个世界,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晋书哥,”真真不明白吴晋书话中的意思,安慰他说:“只要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幸福地生活着不就好了吗?况且,咱们不是总有写信,打电话么。”
“真真,你最近写给我的几封信里,说的所有事情都围绕着一个人,知道吗?”
“哦?有吗?我不过是写写家常,生活琐碎,晋书哥,是不是你看着觉得很罗嗦?”
“不,写的既温馨又有趣,让我觉得,信里常常被你说是坏蛋的那个人很幸福。”
“哪里有温馨,整天吵吵闹闹啦……”真真隐约感到一些不安,她垂下头,用手指抚着脖子上洁白的兔毛围巾,这是圣诞节贺云聪送她礼物,装在一只不起眼的破袜子里,在圣诞节清晨挂在了她的床头。
“其实,”吴晋书伸手轻抚过她落了几片雪花的青丝,“真真,我——”
吴晋书顿了一下,手指从她发间滑落,终于将那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晋书哥,你刚才要说什么?”真真奇怪地抬头问。
吴晋书看着她的脸,慢慢道:“其实我知道,我不能好好照顾你。我深爱着我的专业,注定一生要在一座座青山与古城之间辗转,想长伴在一个人的身边,很难。所以,我不是个好哥哥。”
“不!”真真扯着他的衣袖反驳道,“你是最好的哥哥!”
吴晋书淡淡地笑,“也许吧,只是我原本想做的更好些,可能真真你不需要了。”
真真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今天的吴晋书太奇怪了,他说的话,她有大半听不懂。总像是有着什么隐含的意思,她却猜度不出。
吴晋书是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