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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带着寒意,双手紧紧地袖在白色兔毛袖套内,向我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你问我,若纪玉只是个白丁书生、或是个农夫,我还愿意嫁他不。如今……我就回答你这句话。”
她直视着我的双眼,眼神中神色不明:“我的答案是:没有如果!纪玉之所以为纪玉,是因为他就是那个人,他不会是白丁,也不会是农夫,他就是纪玉,是我从小就认识的谦逊有礼,温润如玉的纪玉。你所问的如果,都是让纪玉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让我如何回答你?”
我垂下眼帘,微微一笑:“说得好绕,不过,似乎也说得通。”
她一点头,笑得愈发妩媚:“你会如此问,是因为你以为我如此死皮赖脸,是因为我看中了纪玉的前程,我在意的只是他这个依靠,而不是因为……喜欢……”
说到“喜欢”二字时,她声音微微一低,眼帘微微一垂,但瞬而抬了起来,凝视着我的双眼,轻声却又坚定:“你错了……其实,我也错了……我原来也确实这样以为,可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做出如此行径,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或许你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姑娘家对自己的亲事也会在意,对选定的夫婿也会念念不忘,我从八岁就知道了我是要嫁他的,到十岁纪家变故他离开后,我听见父亲说纪玉要退亲,你知不知道我偷偷哭了多少个晚上……你说得对,八年、八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我以为这八年的挣扎,足以让我忘记他……可我错了,这八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他……即使我对他是想寻个依靠,那也是因为,他让我愿意依靠。我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两个哥哥有也等同于无,嫡亲的舅舅、舅母只会计算我价值几何,这世上我也只敢信他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行径,可你让我如何放手?”
她微微向前一步,握起我的手,她的双手凉得如冰,急切地望着我道:“所以……请你让给我,行不?”
她满眼期待、恳求的望着我,我慢慢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蓦然冷下来,猛地一松手:“你何必逼我?”
我微微一笑,道:“宋小姐,我又如何逼了你?正如你所说的,没有如果,纪玉就是纪玉。纪玉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物件,又该如何让?若是纪玉是可以随意让来让去的,那他还是个值得尊重的人吗?……我与你不过是两条并行的小溪,两不相干。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情感。就如同……并不是谁有钱就天生该拿去周济穷人,并不是如果你自幼失明,别人就该将自己的眼睛给你……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并不是别人该怜悯你该让你的筹码。你与纪玉分开了八年,而这八年来你喜欢的,到底是纪玉本人,还是你心里的他?你说你只敢信纪玉,又是不是你身上面对未来的锐气全都磨灭了?路是自个选的,于你有别的路可走,却偏要走死胡同,又是谁逼的?你愿的事,别人不愿,于他而言,又是不是你逼了他?谁又负了谁?我们各自好自为之罢。”
我越过她,向前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天寒地冻,宋小姐也请早些回去罢。身子是自个的,若自个都作践自个的身子,还指着谁怜惜?”
正如刘允所说,我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回到客栈,因为客栈里也住了贡生,店家起得很早,只是贡生们也都赶去应试了,客栈里也安静了许多,店家端上热热的早餐用了,我便扑到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可并没有睡多久,我就被人从暖暖的被窝里唤了起来。
我闭着眼睛挥着手,向门外那恼人的敲门声道:“谁呀?吵死了,快别吵了。”
那人答道:“颜姑娘,奴婢是小满,奉王爷之命请颜姑娘过府一叙。”
啥?
王爷?!
我不敢再托大,一骨碌爬了起来,两三下梳妆好,开了门。
小满笑意盈盈地一福:“颜姑娘……”
我挥了挥手:“走罢。”
靖南王爷的别院里,景玄坐在荷塘边的小榭里喝着茶,水榭里暖融融的,我昏昏欲睡。
景玄看了我一眼,笑问道:“我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却没精打采的?”
我偷偷打了个呵欠,道:“可真是不巧,为了送玉哥哥去赶考,我四更就起了,说实话罢,是真困。”
“你就不担忧纪玉考试的情况?”
“我白费精力。”
景玄一笑,刚要说什么,却听门外有人通传:“王爷,许书吏求见。”
“传。”
许公子走了进来,向景玄行了礼,我也忙站起来向许公子行礼,相互见了礼后,许公子对景玄道:“王爷,圣上传王爷入宫。”
景玄脸上显出意外之色,一扬眉露出询问的神色。
“我朝派遣出使西莫国的使臣被杀。”
“哦?”
“使臣头颅悬于西莫都城城门,使臣部下逃得性命回禀。圣上龙颜震怒,殿试中止。”
景玄已站了起来,冷笑一声:“西莫……终究沉不住气了么?”
外面有人进来替他整理衣裳。
我忙站起来告别,景玄神色甚为平静,却也未留,让小满将我送了出去。
虽然殿试中止,但纪玉却依然是入夜才回到罗汉巷。
我虽知晓殿试中止之事,却未告诉刘允。刘允还直追问纪玉殿试之事,我打了热水,拧了温热的帕子给纪玉暖一暖驱驱寒气,纪玉向我微笑道谢,我多看了他两眼。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道:“我觉得你看起来……有些不同。”
还在等着纪玉讲述殿试情形的刘允笑道:“那是当然的,殿试也是一件大事,大事了了,自然就轻松了。”
我摇了摇头,直觉并不是这个原因。
果然,听得纪玉淡淡地道:“殿试中止。”
我并不意外,刘允却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怎么回事?”
纪玉道:“西莫国辱杀我朝使臣,龙颜震怒。这消息明天也该传遍都城。”
我问道:“既是殿试中止,为何你们此时方回?”
纪玉道:“我等贡生均等在偏殿,圣上突传众人询问对策。”
刘允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纪玉一笑:“圣意未明,谁敢胡乱表态,便是会元魏丞相之子也只表态愿为国效力,忠君候遣等泛泛之语,众人不过一一随声附和,怒遣西莫国,表忠君之态。我……”
他顿了顿,望着我,慢慢地道:“我说的是:西莫国一日不灭,臣愿一日不娶妻。”
正满脸义愤填膺的刘允神色呆滞了片刻,迅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指着纪玉怒道:“你!……”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纪玉恍若未见,只微笑着看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何看起来不同。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放松。
宋怜柔猜对了一件事,纪玉重在有担当。
但是,她也猜错了一件事,纪玉从来都不甘于被摆布。
从纪家的变故,村长的刁难,到云溪的逼亲,他从来都没有因为逼迫而就范。
而此时,面对宋怜柔以性命相逼、以恩情相逼之举,他竟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以这样一种破釜沉舟的方式拒绝。
我想说什么,可是鼻子发酸,喉头发硬,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轻轻地“唔”了一声。
刘允从激愤之中冷静下来,目光慢慢柔软、了悟,看看他,又看看我,摇着头道:“你又何必?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到底年轻气盛呀!”语气责备,却又含着叹息。
是啊,我曾经以为纪玉心思深沉,可他……到底年轻气盛……
因为经历,因为责任而变得沉稳的少年,终究冲动了那么一次……
所有的心思,只化为一声叹息,一分感动。
所有的语言,都在对视的目光中交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忙呀,快年终了嘛,然后各种总结、各种统计、各种汇报、各种加班……
更新不正常,真不好意思。
最近情节进展是有些慢,抱歉,这章免费一千字作为一点小小的补偿和对一直支持某夏的感激,微不足道,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其实,已经接近尘埃落定了,如果我说这文写不长了,会不会挨批?顶锅盖……
确实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这本书,其实我挺用心去写了。
一肚子话……等快完本了再总结吧。
☆、89、云溪
刘允指着纪玉道:“你呀……”
纪玉回头向他一笑,刘允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纪玉一摊手:“话也说了;覆水难收;破罐子破摔罢。”
刘允拍腿叹气;摇头道:“西莫国国虽小;但民风彪悍;蛮族之人;此次虽行事过分;惹怒了圣颜;可要说灭了西莫国……轻易可做不到;只怕圣上也没那意思……”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纪玉:“难道你就真一辈子不娶妻了么?!”
纪玉一垂眼帘,淡淡地道:“话已出口再难改,众目睽睽之下,圣上面前说过此话,若没做到,可就是欺君之罪……”
是呀,欺君之罪!这罪名谁担得起?
那就……真的不能娶了。
“你呀……”刘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纪玉沉默了一会儿,答刘允的话,却望着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个念头,在我殿试之前……不,在我说出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可是……说出口以后,我倒觉得轻松……是的,轻松……我不后悔。”
我望着他,心里一阵暖意突然泛滥,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你不后悔,那我陪你。”
他那一双如静静湖水的眼眸突然就注入了光芒,亮得如天上的星辰,直直地凝视着我。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重复:“我陪你,你不娶,我也不嫁。”
刘允目瞪口呆了一会,猛地一巴掌拍在我后脑上:“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啊……”我痛呼一声,回头怒视刘允:“大表兄,很痛的!”
“你还知道痛!”刘允气得顿足:“事情怎么弄成这样?!我可怎么向舅母交代去!”
此时,院门却一声大响,纪正撞撞跌跌地冲了进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纪玉:“你说不娶妻的话是真的吗?是文心那小子乱说的,对不对?!”
纪玉叹了口气,道:“是真的。”
纪正喉头地低低地怒吼一声,跳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扫帚就往纪玉身上狠狠招呼:“你……你个不孝子……”
“爹……”
“我不是你爹!你爹在天上看着呢!我没本事管你!……”纪正怒骂着打了两扫帚,见纪玉也没躲,手颤抖着扬起扫帚,到底没再打下去,将手里的扫帚一丢,膝盖一弯,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仰着脸举手向天磕头:“老爷呀……老奴对不起您呀……夫人呀……老奴以死谢罪也不足惜呀……”
经刚才一闹,纪玉发丝有些散乱,衣裳也有些褶皱,跪在纪正身边拉他:“是孩儿不孝,您打我罢……”他神□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纪正伏地哭了半响,对纪玉的劝解和我们的劝解全然不顾,好半响才慢慢地爬起来,推开纪玉,悲怆地摇着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