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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木晴走在最后面,瞄着那前面之人快走干净了,她轻步往身侧移了移,盯着那面高墙,盘算着赶紧溜掉。
哪知,脚尚未挪半步,头顶骤然落下一个大黑影,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觉手腕上被人扣住,力道着实不小。
“莫有心思想跑。”
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陶木晴试着想扳开他的手,不耐奈何不了他,只得嘴硬:
“我几时想跑了,你少诬赖我……我是看这面墙砌得挺好的,唔……是极好的蓝四丁砖罢?”
步云霄亦不理会她,冷冷一哼,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前厅走去。
迫于他那股大的惊人的蛮力,陶木晴即便是百般不愿,脚也不自主地迈开跟着他走。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放手,男女授受不亲的……”
“……信不信我放毒虫咬你!”
“喂……”
……
一路拖拖拉拉走到了沈府后院的一处宅子前,那门外拥了不少人。大约这便是所说的,沈老爷的房间,陶木晴一面被人拽着往前走,一面抽空去打量周遭环境。
这屋子建在一片葱郁的小树林之后,也难怪她老是寻不到。
屋中烛火渐熄,忽明忽暗。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桌上那倾倒的茶壶和地上破碎的茶碗外,并无别的什么打斗痕迹。
沈家老爷此时已被下人抬至床上躺着,双目果真大大睁着,口角有血迹,脖颈上一道深深划痕几乎快没入脖子一半深,衣衫微有凌乱。
宿兮探手翻开来看了看,道:
“刀口很深,看来是一刀毙命的。”
燕生赶紧递上巾帕来,浸湿了水的,给他擦手。
“伤口附近的皮肉开始呈暗色,
应当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从尸体硬度和皮肤颜色变化来看,大约是在一两个时辰之前被杀的。”
“一两个时辰之前?”站在最前面的郑铁石惊愣道,“这不是刚开席的时候么?”
宿兮点点头,又去向沈晨天道:
“敢问沈少爷,可是最后一个与沈老爷见面的?”
沈晨天沉吟了一会儿,颔首道:“正是。那时正要开席了,我去房中要寻父亲出来,可是家父却说还有一个惊喜之物正在准备,叫我代他去前厅主持局面。”
听罢,宿兮不禁问:“沈庄主是于屋内告知你的?”
“当时我并未进门,可是以爹的耳力不难辨出我的脚步声,尚没敲门,他就叫住我了。”
宿兮扬了扬眉:“这么说来,沈少爷是未见得沈庄主之面了?”
“这……”沈晨天迟疑地低头想了想,方承认。
“是。”
“嗬!”在前面的郑铁石吃惊出声,“感情你就没和他当面见一见?”
张总镖头拍拍他的肩,肃然看他:“贤侄,你可要想清楚了。”
靠在门边的十三猫摸着下巴,歪头去看宿兮:
“依你之言,当时沈庄主已经死了,不过凶手是个精通发声技巧,武功又不弱的高手。故而将沈大少爷蒙骗了过去?”
不置可否,宿兮脸上含笑,轻点头。
“在下也只是猜测……”说罢,用扇子轻掩了嘴角,慢慢道:
“而且,若我推算不错的话,那凶手极有可能混在今日前来赴宴的人群之中……”
他话音刚落,便有微词自四面八方而起,话语内容不怎么好听。
左侧使锥子的是第一个叫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们不成!”
旁边站着的是九节鞭小五。
“今日大家来本就是来吃酒的,哪里会有那龌龊心思,你分明是诬陷!”
“我们与沈庄主乃是多年好友,怎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说的是!……”
见得几人朝他怒目而视,脸红脖子粗,更有挽起袖子要上前来动手的。江湖人,最讲究义气,忌讳这有损名声的事,少不得那么些个人心中不快。对此,宿兮也觉得很理解,故展开扇子,徐徐轻摇,笑而不语。
这厢吵得不可开交,张总镖头及时出来打圆场,照顾各方情绪。
“诸位,诸位静一静——”
周遭声势小了一点,
他才又道:
“宿先生的人品,想必大家伙儿心中也清楚明了。此番是咱们要他来帮忙的,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堂下有人不屑:
“要他帮忙也是你开口的,我们可一句话都没说。”
张镖头显然没把挑衅之人放在眼里,挺胸沉声: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若是诸位执意要与宿先生对上,那便是与我张某人为敌!”
中原镖局的名头在南方那也是响当当的,张镖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众人也都纷纷消下气来,即是有不服的,也都只能装哑巴。
站在场外,冷眼瞧着这名门正派虚伪的仗义,陶木晴由心底里冷嘲,幸而她没走到最前面,否则指不定被恶心到何种地步。
江湖上都以邪派邪教不齿,可仔细琢磨好生想想,除了武功招式上或许毒辣之外,人家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如何提及邪派就是一副鄙夷。
唐门也是练毒功的,不都为人接纳了吗?
何况,武林中人殊不知这唐门本就是出自她邪派的,到底是见识浅薄,可笑可笑啊。
尚在暗自腹诽,不想那手腕上传来的刺疼骤然让她回神过来。陶木晴没好气地往回抽,小声不悦道:
“你到底还要拽到几时啊?!”
兴许也是未有察觉,步云霄一愣,本欲松手,不想指尖触及她腕上臂膀一处,有细碎的粗糙感。出于好奇,他余光扫了扫,但待得见她那腕上的刺青时,不由低声念道:
“桃花刺青?!”
虽是并不怎么大的音量,却惹来数人惊愕回头,视线纷纷落至她身上,仿若灼烧一般,让陶木晴一时有些难堪。
那手腕之上三寸地方有一朵浅色的桃花,精致小巧,宛如活物,但其间的花蕊却是紫色,隐隐暗闪,深深透着诡异。
“当真是桃花刺青……这丫头是桃花门的?!”一人咋呼道。
“桃花门,嘶——不是那个专练毒功,养了一窝子毒虫毒兽的门派吗?”
“难怪这丫头会使毒,原来如此啊。”
“可得防着点儿。我看……沈庄主多半是被这丫头杀了的。”
“嘘……方才宿先生不还说她功夫不好,打不过沈庄主么?”
“啧,兴许是用了什么歪招儿?反正这歪门邪道的,不就擅长这个么?”
……
众人七嘴八舌、指手划脚,吵嚷不止。
陶木晴咬了咬牙,气急败坏地转头,狠狠瞪着那黑衣人:
“你到底够了没有?”
指腹上光滑的触感不由让他怔了怔,步云霄当即放开,似也觉得很生尴尬,便微偏过脸,不言语。
“邪派邪教的又怎么了。”不敢太过大声,陶木晴只是挨个挨个把周遭的人都剜了一遍,一字一句说出口,“有本事的,和我单打独斗,看我是不是胜之不武来的。”
站在最前的张镖头拨开人群,走至她面前,上下打量,语气里多有不信:
“姑娘真是桃花门的?”
陶木晴挺了挺背脊,直直的,很有底气地看着他道:
“是,如何?我看着不像吗?”
旁的有人冷笑出声:
“她功夫不好,的确杀不了人,不过难免没有帮手。没准儿就在何处埋伏着呢。”
陶木晴眼角一抽,真心觉得这些个人的口才极好,想必死的能都说活过来。
忖度了一番,大概也觉得此话有理,张镖头负手围着她走了几圈,仍觉得不妥:
“这位姑娘与桃花门有联系,那么,老夫以为……”
“张镖头。”朗朗的声音带着一点调笑意味,张总镖头侧目看去,那门边靠着的,正是一向不靠谱的十三猫,一对桃花眼,便是不动亦含媚色。
“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恐怕不大好吧?”
“笑话。”张镖头理直气壮地颔了颔首,举目看向他,哼笑道,“老夫怎会与个丫头计较,只是当下为了查清沈庄主之事,不得已为之罢了。”
“啧啧……”十三猫伸出食指来朝他摆了摆,“冠冕堂皇之话,谁都会说。这里哪个不晓得你徒弟与桃花门有些过节,这样就迁怒于人家,明的在场人不会说,不过暗的……呵,到时候只怕有损你中原镖局威名,哦?”最后一个字倒像是在询问众人。
这一席话说得张总镖头无言以对,可分明又想找话出来辩解,犹豫踟蹰,这一来二去脸上憋得通红。
于是四周就这样静了约摸有半盏茶时间。
屋内忽闻得有一声轻叹,继而便听里面的人道:
“既是桃花门下的人,那来得正是巧。不知可否劳烦姑娘前来看一看,沈庄主所中何毒?”
甚是熟悉的声音,流清若玉。
还未从方才的怒意中恢复过来,骤然这般被唤道,陶木晴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我么?”
那人轻笑一声:“是。”
正对面张总镖头杀人目光已然射过来,陶木晴只得
顶着一串串诡异莫变的眼神低着头往里面走。踏过门槛,扑鼻有一股淡淡油烟味。她皱了皱眉,刚抬起头要走上去,就瞅见那坐在轮椅之上,满脸儒雅笑颜的人。
刹那间有些怔忡,见得他眉间挑了挑,陶木晴这才平静下来,佯装淡然地走到床边,蹲□,将沈老庄主的头微微往上抬了抬,以便能看清他脖子上的伤。
沉吟半晌,她才道:
“药性很猛烈,除了箭毒木汁液以外还混杂了断肠草和春风笑。不过淬毒的利器并没有在毒药里面泡很久,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因为毒药气味很淡。”
“嗯……”宿兮看似十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即便荡开笑,“配药如此混乱,看样子这人不擅长用毒。”
初听入耳时倒并没什么,仔细想来,竟有几分刻意要替她洗脱的意味在里头,陶木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不料宿兮只转头面向门口:
“张总镖头以为呢?”
张镖头:“……”
郑铁石犹豫了一下,手里还提着刀,开口道:
“用毒乃是她拿手之事,难道就不能随意编造出来,唬弄我们大家吗?”
宿兮垂了眸,合上扇子,不怎么在意。
“郑大侠若执意要这么想,在下也是没有办法。”
“你……”
旁边的沈晨天实在看不过去,眼见越闹越厉害,他连忙上前制止。
“各位先莫要吵,别自乱了阵脚,万事都需要从长计议啊。”
他又来回走了几步,一甩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宿先生有句话说的也有道理。
家父遭难,晚辈心中悲恸难当。无论凶手是否在此之中,都要仔细查询一番,故而……晚辈斗胆,留今日在场之客在庄中暂住几日,待得擒住凶手,晚辈自会好生答谢。不知诸位意下……”
这话还没道完,就有人质疑:
“怎么?难不成……你这还是要软禁我们呢!?”
沈晨天当即惶恐:“不敢不敢,晚辈不敢……”
“诶!”张镖头横手拦住那人,沉声道,“沈少爷这话也不无缘故,咱们就暂住几日,也无偿不可。”
……
四下里仍起了不少怨念话语。
宿兮默然玩着铁骨扇上的坠子,眉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皱。
作者有话要说:胡胡胡……其实偶不是真的偷懒用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