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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八蛋,到最后都不知道说一句挽留的话!鬼姬偷偷擦了把眼泪,转过头来冲着鬼三千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回来?我在哪儿好吃好喝回来干什么?谁还要跟你们累得一身臭汗偷东西去。”
鬼三千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她说的也对,“毕竟是个女人,不能偷上一辈子,反正,我的意思是说没事儿干你可以回来玩玩儿么。”
到最后还是呆得像块木头一样,鬼姬的心都凉了,赌咒似的咬牙扔下一句,“我再也不回来!”
☆、第七十八章悲怆出狠言(下)
夜半山谷中,不知名的虫儿低鸣,有了那声音作掩护,鬼姬放肆了许多,抽着鼻子低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去,现在自己算是孑然一身了,鬼宅回不去,和鬼三千也说了情意禁绝的狠话,连金条都给人家扔下了,这样的感觉反倒让鬼姬觉得轻松,走到哪儿是哪儿,青山绿水常作伴,隐居山田,现在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鬼姬强迫自己这样想着,却无法一下就恢复过来,眼泪好像不要钱的面汤,不停往外淌。反正现在也没人看着自己,她索性痛痛快快地任由眼泪往外流着。这人啊,就是这样,越是不让哭就越想哭,你要是不管它,没一会儿也就流干了,女人再是用水做的也不会软的连骨头都没有。
偏偏这时候天上的月亮好像故意和鬼姬作对,她的双眼满是泪,本来就已经看不清前方了,天上一阵乌云又遮了冷月,眼前漆黑一片。
鬼姬步履蹒跚地往前磨蹭着,心中暗骂着老天爷:这时候了还要和自己作对,难道我滚下山去你就高兴了?我偏不,我鬼姬是什么人?你想让我死?我偏不死!谁想让我死我就让谁先死!
心里的倔强让她加快了脚步,却没看到眼前有个泥坑,虽然不深不大,但是想要让鬼姬摔个跟头还是足够了,她脚下一滑,身子在泥坑里躺了个四仰八叉,泥水溅了一脸一身,衣服湿乎乎地黏在身上。身上倒是没什么,只是闷痛,那条腿则不同了,摔了一下之后刚刚好起来的地方又被摔得钻心剧痛。
鬼姬突然沮丧万分,这样的痛楚,已经经年不曾钻入心扉,现在再次触碰当年的伤口,记忆好像野草一样顺风疾生见血疾长,往事被新伤勾起,迅速长成庞然大物,胀满了心房。
幼年的时候,也曾这样摔跤吧?是在一场大火中,她摔在一抔泥泞里,稚嫩的小手捧起污垢的泥水跌跌撞撞奔向那漫天大火之中,然而却没能起到任何作用,熟悉的院落,自己那成长起来的旧屋,就那样被大火吞噬,只留下顺着指缝飘散的灰烬,全家二十三口在那大火之中销亡。
后来鬼姬也常常摔跤,却再也不曾哭过,她的眼泪都在那一晚流干了——哭了也没人看,眼泪流得再多也不能救火。
不光不能救火,连一个馒头都换不回来,夏热中暑,寒冬热病,她蜷缩在墙角无人问及,包子铺门口架着蒸笼,腾腾热气后面好像能看到娘亲的脸,伸手过去一片扑空,换回两巴掌耳光,小脸上印着五指山,羸弱瘦小的身体被打翻在地,她不哭,从来不哭。
这世界上无意义的事情做出来只是浪费体力,她很早就懂了这个道理,体力,多珍贵啊,没有的话早就死在街边巷角了。
她学人干活儿搬东西,麻袋把身体压垮,跪在地上趴着前行,为的就是一个馒头;学人行乞,磕破头流出血也换不来一贴膏药;学人偷东西,她才吃饱了饭。
鬼姬不喜欢别人说“贼”字,她嗤笑别人不懂那个字背后的悲伤和无奈,她可怜别人未曾体会过趴在路边被野狗欺负的滋味儿,她不屑别人身无一技之长作威作福依仗家世挥金如土。
她学了轻功学了易容,学了武功学了下毒,她以为自己能站在人群之巅,她发觉立于他人头顶之后,她变得越发浮夸越发豪奢越发骄纵,别人都不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样做都是想要将过去的记忆掩盖磨平,越这样做却越适得其反。
她时常在大白天装扮成富家小姐出门,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受着他人羡慕的目光,可回到家中,看到自己买回来的那些低俗的玩意儿,她就越觉得自己可悲。
她丢失了一种感觉,多少钱都换不回。
可是有钱总比没钱好,她身边有鬼三千,有黑白无常,可以玩了命地使性子发脾气让别人宠着自己惯着自己。
胃口不好,就让白无常去八十里外的镇子上买秘制白粥。
稍染风寒,就让黑无常去山里老药农那儿买最好的草药。
心情烦闷,就让鬼三千画上鬼脸给自己唱曲儿跳舞逗乐。
不答应就给他们下毒。
但是他们从来不气不恼,鬼姬知道,他们是从自己眼中看到了伤痕和空虚,所以才这样玩了命地任由自己使性子发脾气宠着自己管着自己。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摔在泥坑里的感觉让鬼姬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晦涩阴暗的幼年,双手摊开,握紧,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反正也回到了小时候,鬼姬放肆地扯着嗓子委屈地哭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张大嘴巴肆无忌惮地哭着。
哭过这一场,就像是当年一样,拍拍屁股爬起来,继续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鬼姬哭声一停下,老天爷极给面子地吹散了乌云,月亮露脸来,冷芒打在面前,照着自己一身泥泞,膝盖上有片阴影,抬起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只手伸出来照下的阴影。
鬼姬看到那人时叹了口气,随即有些别扭,自己现在这样子极其狼狈,被他看到岂不是要笑死,“谁让你来的?你阴魂不散啊?”
“我来接老婆回家有什么错的?老婆好兴致,是坐在这里赏月?”
“啊,身上干得很,刚好在这儿泡泡。”
“我那家里有上好的罗汉木香桶,不如你去那儿泡?”
鬼姬撇嘴,“罗汉木谁稀罕?我没见过?”
“上面还盘着金边儿。”
“盘金边儿怎么了?我没见过?”
“镶着翡翠枕。”
听到这儿的时候鬼姬的声音已经有点儿飘了,“翡翠枕谁没有……你……你说真的?”
云雨欢哈哈笑,“这浴桶是我请京畿最有名的匠人打造,天下就这一个。”
“且,我也去找他给我做。”
“抱歉,人死了。”
鬼姬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巴掌拍在云雨欢脸上,但是这次收敛许多,看起来更好像是在撒娇,“得意个屁啊,不就是个浴桶么!”
云雨欢苦着脸,“求夫人赏光。”
“那……”盘金边儿镶翡翠天下无二的浴桶,鬼姬吞了口口水,“那就赏脸答应你?”
云雨欢笑着将鬼姬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嫌弃这厮脏得像个泥猴,只是啧啧两声,“我这袍子可不便宜。”
“你有那么多金条,小气个鬼!”
“我的金条都是留给你的,哪里敢用?”
鬼姬没有说话,暂时靠在了云雨欢肩膀上,注意,只是暂时,她只是觉得现在太累了,还没想好要什么时候走,下一刻去哪里。
☆、第七十九章卑鄙虐情敌(上)
云雨欢果然有个罗汉木的浴桶,浴桶上果然裹着金边儿,镶着的枕头果然是翡翠,鬼姬对此表示满意,躺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天上楼没有女人,服侍鬼姬的是云雨欢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两个丫头,鬼姬心中感慨着:伤一好自己肯定撒丫子就跑,到时候这两个侍女岂不是白买了么?不过他云雨欢有那么多银子,肯定也不在乎这个,就当做是他看上自己的代价吧。
两个侍女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手边的桌子上还摆着新鲜稀奇的南方水果,精致的茶盏中泡着香茶,锦缎床上摆着给鬼姬准备的衣服,秀绮庄的绸子,货真价实,特意为了鬼姬买回来的。
鬼姬伸了个懒腰,想想看,鬼宅里洗个澡还要让黑白无常烧水,房间里也昏暗,洗完就睡,哪里有这么精致?这才是女人过的生活啊!
从浴桶中站起来,两个侍女捧着细软的浴巾帮鬼姬将身体都擦拭干净,又用牛奶调和着珍珠粉给她擦了全身,最后才将锦缎袍子给她裹在身上,拍干了她的头发盘起了一个整齐的发髻。
鬼姬从来没盘过这么规矩的发髻,不过看在头上那根金镶玉步摇的份儿上也就忍了,铜镜前,一晃三摇,不说话的时候倒也勉强算是个温柔俏丽的女人,鬼姬心中闷哼一声:鬼三千,看你还到哪儿找我这样的女人去。
扭过身来,洗了澡浑身就舒许多,脚伤都好像不是那么疼了,鬼姬的心情大好,紧了紧衣服就要往门外去。
侍女挡在了门前,“夫人,楼主有命,您不能出门。”
鬼姬横着眼睛,“谁是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什么狗屁楼主?他以为跟我什么关系,居然敢管我!”
侍女不回答,石墩一样杵在门口就是不让鬼姬出去,“好好好,你们不让我出去是吧?”
“夫人,楼主之命不敢违抗,还请夫人不要责难奴婢。”
“我责难你?是你们责难我好不好,我数一二三,不让我出去我可就喊了?!”
侍女闷声低头。
“一,二,三!好,你们厉害!”看到两个侍女依旧没有反应,鬼姬心中憋闷,今天这件事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他们也得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鬼姬眼珠儿滴溜一转,扯起了嗓子对着门外高呼,“云雨欢,你找的这是什么丫头,救命啊,动手打……”
侍女没想到鬼姬居然喊这个,连忙慌乱地捂住了鬼姬的嘴巴,两人对视一眼,这角色还真是不好对付,不知道云雨欢那么帅气的男人哪里瞎了一只眼会讨这样的泼妇做老婆!
“夫人请息怒,”两人为难地看着鬼姬,“奴婢我……”
鬼姬摆摆手,“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快点儿让开!”
侍女不敢再阻拦这活祖宗,又怕云雨欢责怪,只好跟在鬼姬身后。
刚出了门,一阵过堂风直拍脑门儿,鬼姬哆嗦了一下,外面看样子是去不成,刚洗完澡就出去怕被冻成冰棍儿,想到云雨欢这货居然敢给自己下禁足令,鬼姬干脆去找他吵架打发时间。
客栈二楼里,整排房间都亮着灯,但是只有一个房间中能看到人影,鬼姬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到门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话语低沉暧昧,鬼姬冷哼一声:这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龙阳断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真是畜生。
房间里两个声音,较为爽朗一点的是云雨欢的声音,另外一个稍稍稚嫩些的则是云水莲的声音,那声音让鬼姬不由自主浑身颤抖了一下,声音娇稚,名字秀气,连长相都嫩得出水来,这云水莲该不会本来就是个女人吧,啧啧,真是不敢往下想。
鬼姬的恶趣味在心中翻涌,靠近了门边想要听听两人说些什么。
房间里,烛光被风一吹,轻轻摇曳着,云水莲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好像随时都会顺着窗子飘上天去,“我很失望。”
云雨欢闷声饮酒,身上满是淤泥的袍子没换——刚将鬼姬安顿下来,他就被云水莲喊过来了。
“那真抱歉,但是我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