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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擅自碰你的东西我向你道歉。只是,我觉得,不管我现在身在何处,我还活着,即便有些事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其他的时间,最起码做一些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好一些。”林茧仰头看着因为盛怒面部充血,面容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的男子。
刀疤男子盯着林茧看了半晌,面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在林茧觉得脖子都快养断之际,刀疤男子终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声线冷冷地道:“把床铺好到外间吃饭。”
说完这句话,不待林茧回应,男子就转身出了里间。
到男子出去,布帘放下,林茧才抬手摸了摸被男子指甲划出血印的脸颊,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声。
男子离开进一个时辰带回来的饭食,不过是一荤三素四个卖相极差的菜,还有两小碗泛黄的大米饭。
看到林茧掀帘,男子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饿了一整天,林茧觉得吃进去的饭菜仍是味同嚼蜡,可是,看男子神色如常的吃着,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每一口饭菜都咀嚼到软烂才咽下去。
此时的林茧并不知道,为了这份她觉得难以下咽的粗陋饭菜,男子这一个时辰不见究竟付出了什么。
吃过饭,林茧自动自发的收拾了碗筷。
待林茧把洗好擦干的碗筷放进食盒之后,男子坐在外间的榻上对她招手道:“过来。”
林茧走过去,男子让她站在他身前,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盒,伸手从里面挖了凝香的脂膏作势要往林茧脸上涂。林茧脖子后仰躲过男子的手指道:“我不涂胭脂。”
男子一手固定住林茧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往她脸上涂抹着道:“我亲手做得治伤祛疤的脂膏,往日楼里那些小蹄子要用,都是十两银子一盒的。免费给你涂抹,你还给我矫情。”
脸上传来凉凉的感觉,让林茧本能的往后闪躲。
可是,男子不仅大手固定了她的后脑勺,还双腿交叉,把她圈在身前,挡住了她的退路。
待仔仔细细为林茧涂抹好那几道伤痕,男子才放开林茧道:“昨儿你被带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在丽娘那里。她看你坯子不错,又是大过年被带来的。如果你不说那些蠢话,现在已经能够住上万花楼的红牌姑娘的上房,有最好的师傅教你琴棋书画和伺候客人的礼节了。”
林茧深呼吸了两口,才红着脸道:“虽然被卖到了这种地方,我还是不想过早接客的。比起那些,受些累,多受些皮肉之苦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还能跟你这样的好人住在一起。”
刀疤男子伸手扑棱着林茧的头发嗤笑道:“好人?这万花楼里,谁不知道我林筝自私、刻薄、损人利己?你以为我为什么守了你一夜?又为什么把你领回来?
不过是答应了丽娘调教你,先把你喂熟了,以后等你挣钱给我养老罢了。”
林茧也嗤笑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话你就不该说出来。而且,我挣得钱,总归还是客人交给鸨母的,你说我挣了钱给你养老,是跟她达成什么协议了吧?那样,不管你喂不喂我,该你的银钱,总是少不了的。”
林筝被林茧的话语弄得怔了片刻,随即,收起盒子道:“丫头,你很聪明,不过,还太嫩了。想成为花魁,且得学着呢。单你这性子,就得好好打磨打磨。”
林茧后退了三步,双膝跪地,给林筝行了一个大礼道:“师傅在上,请受林茧一拜。以后有劳师傅多多指导栽培。”
过了好长时间,林筝才咳了一声道:“既要拜师,最起码总要敬杯茶吧。”
林茧起身,拎了拎茶壶,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便转身看向林筝道:“厨房在哪?”
林筝起身拿过林茧手中的茶壶道:“好生待着吧,我还真能让你去烧水?天儿马上就黑了,你跟我过来,你有机会回去,就给牵挂的人留下只言片语,省得再让人牵挂。”
林茧任林筝牵着手道:“谢谢你,你果然是个好人。拜师茶,我总会敬你的。”
林茧说完,林筝握着林茧的微凉的指尖紧了紧,终究什么话都没说,迈开步伐快步走向万花楼后院的小门,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不起眼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林茧下车,发现马车停的位置并不是包子铺门口,而是隔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小巷。
林筝牵起林茧的手,对车夫说了句“等着”,戴上斗篷的帽子,走出了巷子。
林茧走到包子铺门口,借着星光看到了不知被哪家恶作剧的孩子扯掉一半的桃符,咬了咬下唇,挣脱林筝的手开了那把她闭上眼都能打开的门锁。
进门之后,林茧也不着急收拾,而是让林筝坐在桌前,径自去了厨房烧水,就像以前每晚她跟陈传一收了包子铺那样。
林筝意外的没有催促林茧,也没有跟上前监视,即使他在来的时候注意到厨房那里还有一扇窄门。
片刻之后,林茧端了两碗饺子出来,一碗递到林筝面前,另一碗,林茧放在桌子正中。
放好饺子,林茧又去厨房拿了蘸汁和筷子,随后,去里间拿出了林蕃的牌位。
摆放牌位时,林茧对一直没有动筷子的林筝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为父亲过年了,所以,委屈你跟父亲同席了。明年开始,过年的时候,我只孝敬你一人。”
直到林茧拜过林蕃,又回厨房端了另一碗饺子,坐在对面开始吃,林筝才握拳锤了下桌子压抑着声线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林茧咽下口中的饺子才道:“这桌子一条腿被虫子蠹过,虽然陈大哥让木匠修过了,但并不是太结实,你别太用力。我不想临走之前还给他添麻烦。”
林茧说完,仿佛没有注意到林筝濒临爆发的怒气,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热气,放在碟子里蘸了蘸,开始小口小口的咀嚼。
林筝盯着林茧垂下眼睛颤抖的睫毛看了一会儿,合掌对林蕃的牌位拜了拜,也拿起了筷子。
第一天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妓\院里招人嫌弃的刻薄刀疤男人,另一个是刚刚被卖到妓\院从今天开始要被他调教的孩子,两个人,却坐在一张桌子上,对着孩子父亲的灵位一起吃过年的饺子,安静而默契,仿佛认识许久的朋友,又似家人一般。
两人吃完,林茧收拾了碗筷,又泡了茶给林筝,才去收拾行李。
她要收拾的东西极少,数得过来的几身替换的衣服,林蕃的灵位,还有陈传一给她买的那一对头花饰品。
林茧收拾好行李,又给陈传一留了一封信,走到外间,林蕃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林茧拿出钥匙在手中摩挲了两下,放在桌上,压住信封道:“陈大哥回家之前,嘱咐我有什么事去找点心铺的何大娘,我想跟她告个别,可以吗?”
林筝抬眼看了林茧一眼,嘴唇抖动了几下,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林茧暗自呼了一口气,漾开一双酒窝道:“谢谢,我只是告个别,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茧锁好门,转身,看到了站在对面灯笼下的王嫂,王嫂飞快的打量了林茧一番,又看了眼她身边隐没在斗篷里的林筝,回家落了门槛。
林茧走到王嫂家门口时,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跟林筝换了外置,林茧停在王嫂家的门板外道:“我会跟何大娘说亲戚来接我了。”
说完,林茧也不待门里的回应,拽了林筝的手快步走开。
她并不是不怨王嫂,毕竟,再怎么孤儿寡母、生活所迫,她也不该做人贩子的帮凶。
可是,林茧知道,就算没有王嫂,只要陈母起了那个心,没有防备的她,依然逃不脱现今的这个境遇。
既然这样,至少,她想让王嫂怀着可能的负罪心跟何大娘一起作证,证明她是去投奔亲戚了,也好让陈传一安心。
回去时,林筝说要买些做胭脂的材料,让车夫绕一下路。
马车驶出小巷,林筝对把包袱抱在胸前的林茧道:“你会凫水吗?”
林茧抬头,对林筝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谢谢你,不过,我不会逃的。”
林筝被林茧的笑容煞到一般,别过眼,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就当是我花五百两银子买你一顿饺子吧。一旦踏进了这道门槛,你的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林茧用力咬了咬下唇,忍住哽咽的冲动,努力上翘着嘴角道:“其实,外面也不见得就比这里边干净和安全。最起码,这里我还有你这个师父。”
在车内灯笼昏黄的光线里,林筝看到了一双莹亮坚持的眼睛。
一刹那的动摇,林筝还是握住林茧的双肩道:“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外面受过什么委屈,可是,活在外面,你哪怕是个乞丐,也还是一个人。进了这道门,就算死了,也会被人看做下贱的东西。”
世人怎么看待妓,林茧即使年幼,却也并非全然不知。
可是,她抬手握住林筝的一只手道:“至少在这里,还有你会关心我。是不是下贱的东西,不是别人决定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就好了。”
林筝抽出被林茧握住的手,退回对面道:“既然你愿意放弃在阳光下生活,以后可别想着受不了黑暗自残。进了这扇门,你没有让丽娘回本之前,她会让你求死都不能的。”
林茧对林筝的回应是,坐直了身子,抿紧了嘴唇,一双眼睛,闪烁着胜过满天繁星的璀璨。
☆、第九章
天熙二年,三月初三。
锦州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王母娘娘生日庙会。
城外聚仙庵,不过辰时,庙门前的台阶上就聚满了人。
在一众的夫人、小姐中间,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格外夺目。
那些本来不甘不愿的陪着夫人、姐妹前来的男子,几乎全把目光聚集在那抹身影身上,有那轻佻浪荡的,甚至不顾自家亲人在身边,上前献起了殷勤。
与男子的注目殷勤不同,在场的所有的夫人、小姐,即使是那最温婉贤淑的,看向那抹身影的眼神,也是满目嫌恶。
偏偏,即使她们刻意自持身份与那抹身影划清界线,却还是止不住把目光时不时的投放到那抹身影身上,又厌又妒。
厌弃,锦州城的良家女子,有谁不厌弃烟花巷的女人,在这个女子可以如男子一般应试入朝的时代,在这个即使最小的州县都有官办福利院的时代,在这个物阜民丰,只要有一双手,就绝对有一口饭吃的时代。
尽管朝廷承认妓\院的合法性,尽管她们也听说过城中有贩卖人口的地下组织,可是,即使有人被迫沦落到了那种地方,各个州府也有官办和私营的妇幼救助组织和公益状师,专门帮助那些误入歧途的人。
在她们眼里,一个女子,只要有最起码的廉耻心,绝对不会在男人身下赚钱谋生。
可是,每年每年,秀水街那边妓\院的规模,只增无减。
而那些本来该藏在暗夜妓\院的高墙背后的妓\女,居然不知廉耻的在青天白日出现在了佛门地门前,这让她们如何能不厌弃。
嫉妒,锦州城上上下下,或许有人不知道太守的名字、长相,但绝对不会有人不知道万花楼花魁娘子牡丹姑娘的身姿。
而锦州城中的男子,上至六十岁,下至十六岁,没有不被牡丹姑娘倾倒的。
据说不止锦州城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