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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绯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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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寂寞。”
  何必挑了挑眉。他原本想如若岑寂承认,他就好好挖苦他一番。可没想到,岑寂却平静的否认了。
  其实他只是当时不明白罢了。很多年以后,他偶尔回想起岑寂的回答,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寂寞,就是那句“我不寂寞”。
  何必想了想,道:“是啊,你现在是空山老爷的姑爷,是大小姐的良人,怎么会寂寞呢。”
  “我是一名暗卫。”岑寂道。
  “我知道。”何必细长的手指轻扣着桌面。
  闻言,岑寂只是淡淡笑了笑,墨瞳如雾敛。
  何必紧盯着岑寂,他觉得奇怪,但是怎么都想不出是哪里奇怪。
  见何必半晌不说话,岑寂开口询问:“怎么了?”
  何必道:“你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看不见。”
  岑寂道:“谁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何必愣了愣。
  “我看的清所有我想看清的,看不见那些我不想看见的。”一丝极淡的温柔,从岑寂脸上漾了开去,仿佛他真的看见了什么令他感到温暖的事物。
  蓦地,何必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一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岑寂嘴角一直挂着的淡笑。
  岑寂不常笑,但不代表他不笑。对何必来说,岑寂脸上经年不变的只有“沉默”和“专注”两种表情。他记不住岑寂的笑,是因为岑寂的笑容,总带着莫名的萧索,片刻便夭折。可此时,岑寂身上散发的平和与宁静,连他的微笑都变得柔软了。
  那样的笑容,大抵是从心底开出的花吧,而那花,想来应是绯红色的吧?如此想着,何必不禁心中唏嘘。他开始明白,岑寂的寂寞,是因为他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明知道岑寂能看到的只有模糊的光影,却仍旧顺着岑寂的目光看了半晌,终于自嘲的摇摇头,道:“见心见性。你心里想看见什么,眼里自然就看得见。”
  “你呢?”
  “我怎么了?”
  “你看见的是什么?”
  何必失笑,道:“我什么都看得见。”可也什么都看不见。
  何必的一只手抚上的额头。他开始有些羡慕岑寂了。看见的东西越多,越不知道自己都看见了什么。
  何必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侧目瞥了一眼岑寂嘴角的微笑,喟叹道:“原来误会解释清楚了,会让人这般开心。”
  “什么误会?”岑寂顺口问道。
  “你和班姑娘之间的误会啊。”
  话落的那一刻,何必清清楚楚地从岑寂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楚,清晰的无法掩饰。
  岑寂眸色暗了暗,旋即回复一片澄明,道:“我想,最大的误会,该是我从头至尾,都以为她是真心的。”
  何必不由蹙眉,道:“难道她骗过你?”
  岑寂沉默。
  何必追问:“她骗了你什么?”
  “心。”
  “你说什么?”何必以为他听错了。
  岑寂却没给何必听明白的机会,他只是微微侧脸,对何必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多余’吗?”
  何必不答。因为他知道,岑寂早已深谙了那个答案。
  “多余,就是那颗被人骗取了的真心。”说完,岑寂竟然有些释然。他发现,人真的是一种习惯于掩耳盗铃的动物。有些话,或许在他未失明前,是如何不肯说出口的。可当他无法看见身周的一切事物时,他却觉得一些难以说出口的话,变得容易说的多。
  霎时,何必心中一半了然,一半疑惑。
  “如果你说班姑娘在骗你,那我倒真想说,你瞎了是活该。”
  岑寂怔了怔,没有接话。
  “我去鱼目谷找班姑娘的时候,她听闻你性命垂危,二话不说便和我赶往空山岭。且不说这些,她多次舍命救你,这是一个骗子能做得出来的?”
  “我不知道班姑娘为什么会爱上你,但我要说,你怀疑她的感情,你就不配拥有她的感情!”何必发觉自己越说越激动,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岑寂面上一片恍惚,似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疑惑什么。
  “你……”
  “是她自己说的。”岑寂淡淡打断了何必。
  “她说什么?”何必难掩惊讶地问道。
  岑寂将那日班澜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说得很慢,好像随时会忘记下一句是什么。可他的话在何必听来,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痛苦的锤炼。
  何必听完,半晌不语。院中一时静谧如无人。
  “那日我带着班姑娘来空山岭找你,半道上碰见了大小姐。”许久,何必低声道。
  岑寂蓦地感觉这话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大小姐把我遣了开去,然后带着班姑娘走了。”何必说完,看向岑寂。他看着岑寂一直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接着又缓缓蜷起,像要握住什么,却无能为力。
  他以为岑寂会问些什么,可是过了许久,他都不曾开口。
  何必轻轻一声叹。他其实不希望岑寂去追问,因为他也不过是猜测。可他又不想岑寂再继续误会班澜,于是他紧抿着双唇,陷入沉默。
  “也好。”漫长的寂静后,岑寂蓦地开口。
  “也好?”何必没想到他沉默许久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让他着实有些气闷。
  岑寂的脸上,渐渐又回复了适才的平静。
  “我已娶妻。”
  简单的四个字,让何必登时无话可说。
  “她还年轻,年轻到拥有足够的时间遇到更好的。”
  “呵,这话我对她说过。”
  “什么时候?”
  “第一次遇见你们的时候。”何必的声音,忽然有些冷。
  岑寂的神情逐渐恍惚,让人无法琢磨。
  何必看了他一眼,续道:“你不想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
  岑寂垂下了眼。
  “她说,她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夕阳依旧温暖,暮风依旧柔软。
  岑寂再抬起眼的时候,何必已走了。所以谁都不知道,这个忽然失明的男人,在这方不大的院子里,静坐了多久。
  何必走了。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来。
  他来的时候在想,见了岑寂就说你这厮真是矫情,竟然会寂寞。
  可是当他离开的时候,他才猛然发觉,其实寂寞云云的,压根都不算什么。
  真正可怕的,原来是相思。
  
  二、
  离开岑寂的小院时,何必觉得心里很堵。
  他背着手走在石砌小径上,平日里压根不觉硌脚的石子,此时却让他分外心烦。
  可是再烦心的事,也会被突如其来的惊讶冲散。
  何必才一转弯,便看到温黙吟静立在转弯不远处的一扇六角漏窗旁,那神情,显然是等他许久了。
  “六哥。”
  “在。”何必应声。
  “空山岭日前收到探子消息,说翼州三大青楼的幕后老板,要联手西南十二帮派,推翻空山岭在翼州的势力。”温黙吟道。
  何必闻言,道:“西南十二帮派原不足为患,只是翼州三大青楼的股东徐老,虽仅掌握了翼州一部分的生意往来,但其势力覆盖颇广,若是硬拔,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如此,依你看,又当如何?”温黙吟一负手,在石砌小路上缓缓的来回踱步。
  何必思索了片刻,道:“徐老之所以要清除空山岭在翼州的势力,依我看,多是因为空山岭与徐老有利益的冲突。不如先派人前去查个大概,放出让步的风声,探探他的口风。”
  “然后呢?”温黙吟依旧缓缓的来回踱着步子。
  何必道:“若徐老一心要战,那我们便先发制人。”
  “那你说,”温黙吟忽然停了步子,回头看向何必:“我是派谁去好呢?”
  何必正待开口,蓦地瞥见温黙吟的眼神。
  他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是顺手将自己推了出去,正中了温黙吟的心思。
  看来温黙吟早已将他与岑寂适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何必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远处被烧红的云朵,慢慢道:
  “回大小姐,不若就让在下前去吧。”
  
  




刀痕

  初八握着一手掌大小的木雕,道:“我说老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岑寂道:“你说呢?”
  初八将那木雕翻来倒去的看了半天,道:“还是看不出。”
  岑寂道:“那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初八一翻眼:“这是你刻的,又不是我。”
  岑寂笑笑,伸出一只手。
  初八见状,将那木雕往他手上一放,道:“以前看得见的时候不见你刻木雕,现在看不见了倒开始玩儿这些门门道道了。”
  岑寂不答。他仔细地摸着那些刻出的纹理,慢慢寻找着适才雕出的发髻。他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头上从来不插什么漂亮的发簪,想来应是不喜欢吧。
  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那种小女子喜欢的东西呢。如此想着,岑寂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初八抱着胳膊,看着岑寂脸上莫名浮现的笑,道:“七哥,你情况不妙啊。”
  岑寂奇道:“我怎么了?”
  初八上下打量了岑寂一眼,道:“是不是人在失明以后,就喜欢臆想了?”
  臆想?或许吧。岑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又开始细细地摸着木雕的一分一寸。
  岑寂不知道,此后不过半天,关于“岑老爷性格大逆转”的传言又如风播种般传遍了整个空山岭。
  初八伸手拨开岑寂手中的匕首画影,道:“好了别刻了,我带你下山转转吧。”
  岑寂想了片刻,点头道:“好吧。”
  岑寂的确是被“带”下山的,因为他看不见。
  空山岭南面与一片竹海相连,由于平日里看得多了,很少有人想过去那儿走上一走。
  所以初八也一样。当初八听到岑寂说想去竹林时,他立即便对岑寂说要去你一个人去。
  “好。”说完,岑寂便转身,朝前走去。
  “喂,走错了,向右转。”初八长叹一声后,终于无奈道:“算了算了,我陪你吧。”
  岑寂止步,寻声朝初八的方向看去,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初八不理:“我怕你撞树上。”
  岑寂叹道:“我眼前并非一片漆黑,总是还有模糊的影子的。”
  初八很想捡起脚边的石头朝他丢过去,看他躲不躲得开。只是当他低头寻到石块并捡起的时候,发觉岑寂已经去得远了。
  “这瞎子,真是瞎的吗……”
  岑寂是第一次来到这片竹林。
  过去的十多年,他无数次纵马与这竹林错过,却没有一次想过要进去走走。近在身边的东西,总是不容易被发觉,更何谈珍惜?
  竹叶散发出的清新,随着季节的更迭,沉淀得愈发绵长深远了。
  岑寂背倚着一棵紫竹坐了下来。
  地上零零落落的都是飘落的竹叶,摸上去很是干涩,偶尔还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岑寂闭上眼,拈起一片干枯的竹叶,凑到鼻前闻了闻。枯叶散发着淡淡的酸腐味,隐约还能嗅到一丝挣扎不灭的清香,只是不知怎的,那酸味似是愈来愈浓,一股脑的都涌进心底去了。
  岑寂就这样呆在那里,仿佛一块生锈的铁。
  蓦地,岑寂捻着竹叶的手抖了抖。
  瞎子的听觉总比常人灵敏的多,更何况是个专司暗杀的暗卫。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窸窣,岑寂眉梢一动,来人不止一个,皆是步伐稳健,显然武功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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