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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大风忽起,将暴雨吹得斜斜飞起。
方师弟吗?班澜感受着骤起的狂风,那风将她手中的青光剑吹得嗡嗡作响。
“哎,以前好歹有你来救场,如今,是再也不可能了。师弟,你是不是在怨我呢?”班澜仿佛忘了自己此时的境况,竟然抽了抽鼻子,难过地紧抿着双唇,好像下一个眨眼便要哭出来一般。
张梁缓过劲儿后,见班澜站在原地,似是自言自语,随即冷哼一声,对众师弟下令道:“抓了那臭小娘,要活的!”
铁剑派弟子听命上前,纷纷将班澜围住。
班澜抬眼,看了看乌压压的天空。
师弟啊,鱼目谷,我们是回不去了。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想我们两个到底去了哪里呢?
师弟啊,你说岑七若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感到难过呢?
班澜蓦地黯然一笑,右腕一翻,挥剑朝着自己项上抹去。
“别让她自杀!”瞧见班澜嘴角绝望的一笑,张梁登时感到不妙,眼见班澜翻腕抬手,他猛的掷出手中的剑鞘。
剑鞘正中班澜伤臂,使得她手上力道一偏,长剑斜里擦出,断了她耳畔一撮青丝。
铁剑派一弟子见状,忙伸指去点班澜穴道。
班澜侧身躲开,正要反击,忽听得耳畔异风阵阵,还未回头,便见一团黑影急速闪过,一阵刀光带起血雾重重,凌厉的杀气将铁剑派众弟子逼得步步后退。几个惊恐的弟子被脚下同门的尸体绊倒,竟忘了站起,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可班澜却蓦地嗅出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她缓缓转过身去,于是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岑寂。
她看着岑寂的脸,有些惊讶。她发现原来岑寂的脸上也会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慌,而这种惊慌,似乎是因她而起。
惊讶的同时,她也有些害怕。她没见过双目通红的岑寂,没见过杀气腾腾的岑寂,没见过牙关紧咬的岑寂,更没见过如此失控的岑寂。
她忘了岑寂看不见,忘了他挥刀暴起时的狠绝,忘了他是怎样紧握着画影,将身周铁剑派弟子一刀刀斩成肉泥,忘了他是如何将张梁钉死在地上后,还疯狂地拿刀不停地捅着对方的尸体。
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岑寂的背影,恍惚中,她觉得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既熟悉,又陌生。
她以为自己被吓傻了,傻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或者,她是被他迫人的杀气压的发不出声来。
再或者,她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岑寂杀人,一时忘了开口,只知道看着他像一个裹着人皮的死神,无情地斩杀着一个个企图逃脱的生命。
可是无论何种理由,总之在岑寂出刀的那一刻起,班澜便呆住了。
直到漫山遍野只徘徊着哗哗的雨声,直到一片死尸中那个僵立了许久的背影,蓦地动了动,班澜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张口唤道——
“岑七。”
她的声音不大,在暴雨中更显得微弱不堪。
可这一声却令岑寂猛的回过身来,冲着班澜站立的方向,一路跌撞而来。
他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连走路都有些摇晃。
班澜不禁伸出手想去扶他,才触及他的双手,便被他狠狠拽向怀中。
“我以为你死了……”
“我怕你死了……”
“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的话语从耳畔响起,她却忘了回应。
她不仅忘记回应,似乎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她只觉自己被岑寂死死地抱在怀中,他有力的双臂箍得她连喘息都成了难事。
于是她干脆不去呼吸了。
她想,如果为了呼吸而拉远她与他的距离,她宁愿不要呼吸。
可是事与愿违,没一会儿,她便支撑不住,咳了出来。
岑寂一怔,忙扳起她的肩,摸向她的脸。
班澜趁机大口呼吸着,她瞥了眼岑寂,见他满眼皆是紧张之色,不禁又是感动又是疑惑道:“喂,你……怎么冒出来的?”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开口讲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连班澜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情理。
听着班澜依旧清亮的声音,岑寂缓缓平静下来。他虽然看不清班澜的脸,可仍旧感觉的到她身上那股无法磨灭的勃勃生气。
“问你呢岑七。”
班澜明知他失明,却还是被他看得有些发窘。
“跟着你。”他淡淡道。
“跟着我那怎么不早点跳出来。”
“下雨了。”
“嗯?”
“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所以跟丢了?”
“嗯。”
班澜“噢”了一声表示理解,忽然又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担心。”
“担心??”
“天快黑了,你不肯留宿空山岭。”
班澜又“噢”了一声。
岑寂觉得她还要问下去,于是便道:“跟我回去。”
班澜脱口道:“回哪?”
“空山岭。”
说着,他一把抓起她的手,紧握的五指像一把永远无法开启的铁锁。
山洪
班澜想甩开胳膊,却不小心拉到伤口,不由地痛呼出声。
“怎么了?”岑寂连忙转身问道。
“拉到伤口了。”班澜一边痛得呲牙,一边俯下身,用青光剑割破裙边,撕下一角,将伤口层层包扎起来。
她一只手试图将布条打个结,努力了半天,终于轻轻推了岑寂一把,道:“喂,帮我打个结,别傻傻站着。”
说完,班澜蓦地愣住了。
她看到岑寂的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颓然,双眸中尽是深深的无力与自责。
岑寂被她推得晃了晃,他缓缓抬起手,摸索地寻找着她手臂上层层缠绕的纱布。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那种小心翼翼地样子让班澜忍不住想催促,却又不忍心去催促。
雨依旧很大,所以当岑寂颤抖着下唇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班澜没有听清。她只看见岑寂微微张了张口,似是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
岑寂再没有说话。他替班澜包扎好伤口后,顺势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转身就走。
“喂喂,我不去空山岭!”
见班澜还要用力,岑寂忙将手松开。
“你要去哪?”
“鱼目谷!”
“好,那就去鱼目谷。”说着,岑寂拉起她便朝反方向走去。
班澜并不挪步,她看着岑寂的脸,道:“岑七,如果你找不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无论你对我多好,我还是会替师弟报仇的。”
岑寂怔了怔,接着又回复了一脸平静。
“我知道。”
班澜抿了抿唇,道:“知道就好。那我走了,你别跟着我。”说完她转身就跑,生怕岑寂会追来似地。
才跑出几步,她就情不自禁地向后看去。
只一眼,她便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岑寂竟让她有种心酸难过的感觉。
她看着岑寂凝起眉,抬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清癯的脸似乎被雨水洗刷得愈发消瘦,仿佛雨下得久了,会将他静默的身影一点点冲刷殆尽。
他的长衫有些破损,衣摆处被枝桠刮破的布料沉默地开着口,露出了有些毛糙的布边。
班澜一步步走上前,伸手触碰着那些被划破的地方。
这些大概是在寻找她的时候划破的吧?
是啊,他看不见。她怎么忘了呢?
觉察到班澜的触碰,岑寂伸出手,缓缓将她的手握住,叹道:“走吧。随你要去哪,但是不许再跑了。”
班澜不知道这雨究竟什么时候能停,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打湿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绵纱做的,为什么淋了雨就变得无比沉重,压得她透不过起来。
班澜抬眼看着岑寂,好半晌,终于开口,道:“我跟你回空山岭。”说完,她竟反握住岑寂的手,一副牵着他的架势向山上走去。
岑寂不觉好笑:“你是不是怕我因为看不见,一头撞在山石上?”
“没错。”班澜也不隐瞒。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半山腰处,岑寂忽然开口:“还记得你那次问我的话吗?”
班澜莫名奇妙道:“你说哪一次?”
岑寂道:“如果你为我改变,我会不喜欢你。”
班澜眼神微变,没有说话。
岑寂续道:“我摇头……”
班澜打断道:“我记得。”
岑寂蓦地止步,面向班澜:“为什么总是要打断我?”
班澜转开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可以了。”
岑寂顿了顿,转身拉起班澜,继续走着。
“我不想让你改变,所以我摇头。”
班澜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岑寂。
她蓦地想起了何必说过的话。这就是他执意要亲口解释给她听的误会吗?
班澜忽然有些心慌,正思付时,忽听远处隐约传来隆隆之声。
岑寂听觉远比班澜灵敏,闻声脸色剧变:“雨势太大,恐有山洪!”
班澜不由有些慌张,正待开口,忽见头顶斜坡上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纷纷滚下,眼看便要砸到二人。
班澜第一次见得如此阵势,竟惊得忘了挪步。
“跑!”岑寂听得清楚,猛得拽起班澜像前跑去。
没跑出丈许,就听得一阵乱石噼啪,先是零落的碰撞声,接着便是滚滚乱石势如雨下。
两人又奔出一阵,班澜突然脚下一滑,向前倒去。岑寂连忙伸手去扶,无奈泥地湿滑,班澜下跌之势颇强,拽得岑寂一个打滑,随着班澜齐齐倒下。眨眼间,岑寂心念急转,蓦地伸臂抱住班澜,一个鹞子翻身,自己背朝地摔了下去。
地上石块甚多,岑寂只觉背后一阵剧痛,一些尖锐的石子生生刺破他的皮肉,岑寂不由闷哼一声,牙关紧咬。
班澜瞥见满地的碎石,心中一抽,慌忙便要爬起去看岑寂的伤势。
谁知她还未直起身来,便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如潮水大至。她一抬头,见无数石块混着泥水,沿着斜坡滚涌而下,眼见便要砸到二人。
岑寂闻声便觉不对,猛地将班澜抱在怀中,朝路旁滚去。不待班澜回神,两人已从路旁掉落于斜坡之上,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刚一落下,便听得头顶一阵轰隆,想是二人适才所站之地皆被泥石覆压。
空山岭山势较陡,山间横生灌木颇多,枝桠交错,免不了划破衣衫皮肤。岑寂将班澜死死护在怀里,一路滚下。班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浑身一凉,掉进山间一条水流湍急的宽河之中。
两人才落进河中,便被一股激流冲得连呛了几口水。
暴雨不止,山间河流水位急涨,两人被滚滚河水卷得几番沉浮,无法立身,顺着急流一路而下。岑寂耳中听得水声渐响,轰轰隆隆,汹涌之极,不禁大惊。
“前方是一条瀑布!”岑寂大声道。
班澜大急,努力伸头极目望去,蓦地瞧见距离河水垂落地方的不远处横着一段粗木。她眼疾手快,在二人堪堪被冲下的时候,急速伸臂,一把将横木抱住。
岑寂目不可视物,只觉两人去势被阻,接着班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岑七!抓住横木!”
岑寂闻言,腾出一只手,向前抓去。
班澜见他另一只胳膊还死死抱着自己,便大声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快上岸去!”
岑寂打断道:“你先上去!”
班澜知他不会改变注意,便抱着横木,一点点向岸边移去。
眼见快要到岸了,班澜忽觉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