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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想过去找医生,以委托人的身份让真正的荣少爷变成下一个委托对象。
如果荣少爷仍在国内,她甚至不用通过侠,可是现在出入境对她来说风险太大。
可是借住侠的力量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凭医生的老奸巨猾,他很可能从何雅山入手顺手查到她真正的身份。
梅宝在为故友报仇和隐匿身份之间思忖良久,最后决定还是让荣少爷暂时享受下身为人的痛苦和快乐,只要他回国,终有一天她会为何雅山讨回公道。
又一个雨夜。
官邸纸醉金迷的生活依旧,梅宝从热汗淋漓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望着外面的细雨,一筹莫展。
她决定接受陌生客人的邀请,在即将打烊的茶餐厅喝一杯。
彼时已过午夜,萧条的餐厅里有客人弹着可有可无的钢琴,和旁边依琴而立的女伴调笑,嘻嘻哈哈的声音不适飘过来。
梅宝心不在焉地听着微醺的陌生老外用英语吐槽自己的生活如何成为一场灾难。
“你怎样?快乐吗?”客人突然转头问她。
梅宝点点头,说:“不算太糟……”她捂住眼睛,突然被“真真切切”的难过击倒,“除了我的初恋情人被人杀害了。”
“真替你难过,”客人摸着下表情似同情似困惑,“这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
他心里微微抱怨——看来她今晚不会和我做了……
4、第3章(1)
入夜,日本新宿街头。
街道两边的小店里摆满了充满趣味的小东西,灯光的布置也很迷人。行人多是衣着时尚光鲜的青年男女,少宽敞的地方有地下乐队在练摊,主唱的嗓子不怎么好,嘶哑的声音却唱出热情和得意。明亮的橱窗外另有些少年,半长的头发嚣张地竖起,修了眉毛,化了流行的妆,戴着耳机自顾自地挺音乐。
荣少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保镖的四只手都占满了,拎着大包小裹的购物袋。他倒是悠闲得很,得空还和保镖交流,“我最喜欢来日本买鞋,就爱看日本娘们给我下跪那贱样。”
保镖意思着附和了下,不过小心地提议说:“荣少,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现在不比从前,你爸爸交代……”
荣少不耐烦地挥挥手,“闭嘴吧!你还真是我爸派来的一条狗,让你往东不敢往西!——现在我爸在中国,你就得听我的!不就是怕我被发现吗?我这不戴着黑超墨镜吗?!谁能认出来?——你能认出来吗?!”
保镖连忙点说称是。
荣少说:“今天是我顶着这张脸出门的最后的日子了,明天就要手术了,要在屋子里闷着不知道多久,不趁现在出来放放风憋都要憋死。”
他满心地盘算想转战歌舞伎町去逛红灯区。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频频打哈欠,流眼泪,他知道自己的毒瘾是要犯了,什么也玩不成,怕是要打道回府打一针才行。
归途,他们在东京狭窄的小巷里穿行。为了隐蔽行藏,荣少没有如往常那样住进高级宾馆,而是借住在黑道整形医生的地下诊所里——这也是让荣少不顺心的事情之一。
不过很快,这些顺心也就无所谓了。
东京的夜晚并非处处灯火辉煌,有一截路只能借住路边人家的灯光才能视物。
路的另一边晃过来一个醉汉。
保镖们暗暗戒备,很想伸手去摸枪,可是手里拿着荣少的购物袋,不得闲。
荣少本人则一点都不在乎。
他不相信不幸有一天会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即便有丁点什么不妥,旁边还有两个专业的保镖。他甚至都没怎么在意这醉汉——直到对方趔趔趄趄地撞到他身上。
他立刻推开对方,冲他喊了句:“你特么瞎啊!”
对方用日语说了句什么,荣少听不懂,保镖里有一个是受过语言训练的,听出来是地道的东京腔,也是不客气的语气。
保镖连忙上前劝解,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荣少还不怕事大地咋呼:“你跟这个小日本说,这就要是在国内我特么现在就废了他!告诉他,我杀个把人跟杀鸡一样!我杀你就当爱国了!中日睦邻友好救了你了!”
保镖自然不可能这么翻译,只是劝解说一场误会什么的。
结果对方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根棒球棍,把那个保镖一下子敲晕,动作迅疾的好像日本某个流派的剑客。
另一个保镖反应已是不满,可惜他要先撒手放开购物袋,再探入怀中取枪,对方显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再一出手,这个保镖也挨着当头一棒,软倒当地。
荣少爷愣了,他连毒瘾犯了这回事都有点忘记了。这时候他还觉得是一场口角引起的横祸,刚才流畅的语言嚣张的口才已经找不到了,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想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的醉汉随即拎着棒子追上。
荣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否则的话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在东京幽暗的街头,被一个陌生的日本人追打。
他还未及跑出巷子就被追上,棒球杆杵在他眼前截住去路。
荣少爷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用日语结结巴巴地说:“私密马森……我……我不敢了!”
接下来对方做了一件再次令他意外的事——这陌生的日本人开口所汉语,并且绝对不带一点日本腔。
他说:“你父亲应该后悔把你送到这里来。”
荣少爷困惑之余想,难道他认识我爸?
可是醉汉接下来的话吓得他魂飞魄散,“如果你肯乖乖在中国坐牢,就不会死在日本的街头。”
话音刚落他就挥舞着棒球棍,一下子打在荣少的太阳穴上。
力道刚刚好,让这少爷不至于一下次死掉,可是也丧失了呼救的能力,软躺在地上,挣扎着蠕动。
“醉汉”冷静地看着他,棒球杆抵住他的嘴巴,求饶的话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显然,对方也没有听的打算。
“何必花钱整容。我帮你整个让你老爸都认不出的容貌。”
“醉汉”把手里的棒球杆轻轻往下一杵,荣少顿时感到似乎嘴里的门牙一个不剩都被敲掉,血流满面。
棒球杆再次挥起,又落下,没有迟疑,没有解释。
片刻后,“醉汉”丢下手脚微微神经性痉挛的荣少,隐身东京的暗巷。
十多分钟后,两名保镖悠悠醒转,摸着酸软的肩颈,恍然四顾,慢慢才想起来似乎出了大事。
他们在不远处的巷子发现了已经被活活打死的荣少,尸体惨不忍睹。
正是阳光喧嚣时,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来到被高楼大厦包围的一处陈旧小区。她长长的头发披下来,又戴了墨镜,整张白皙的脸被遮的只剩下轮廓叫好的下巴和一张涂了口红的嘴巴。
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们默然又有几分警惕地盯着她,她则抬头看这几栋破旧砖木混合结构的建筑,很难想象这些已经有将近六十年的历史。
去年市政府的面子工程惠及此处,将外墙刷成砖红色,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终于不像整个城市地表上一块破布补丁了——现在它像块新补丁。
只有推开新安装的单元门走进黝黑的楼道里,才可以看到砖红色的壳子下是一个多么苍老破败的里子——扑面是一年四季的阴冷凉气,夹杂着陈年腐朽的气味;这里的房客约定成俗地把垃圾装袋丢在楼梯拐角处,那里腻着经年的污渍,不忍猝睹;水泥的地面已经看不出本色,坑坑洼洼,地质断层一样露出不同年代修补的痕迹;楼梯蹬残缺不全尤其凶险,腿脚不利索的老年人最怕一脚踩空,攀爬需要格外小心翼翼;可是扶手又几乎不能借力,只要看到那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就知道应该有相当长的岁月里没有人肯把手放在上面抚摸,镂空的栏杆成了节肢动物的家园,如今残破的蛛网挂着灰,看上去就植物一样结成串,随着些微的气流变动而摇摆。
墙壁的情况更糟糕,好像一场盛大的肮脏颜色的展览,到处掉皮露出里面水泥的渣滓,深一点的直接看到老砖坯,仿佛一不小心露出丑恶的灵魂给人看;此外到处写着各种办证、开锁、通下水的电话。
高处沿着楼梯的走向是一些纠缠不清的管线,杂乱得让人忍不住像掏出一把剪刀把他们都剪断了事,角落里的灰网沉重黑暗得像是从未被修缮过的破庙里原封不动搬过来的,附着人间烟火和无穷尽的俗世烦恼。
整个墙面简直像是从几百年泥泞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苍白、肮脏、死气沉沉、行动间从身体上掉下渣来。
梅宝小心地向上走,心想雅山原来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应该找处更好的房子——当然是在有钱的情况下。
她在三楼二门停下,敲了敲门。
半晌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两三次,门里面才悉悉索索地有了动静,一个齐眼高的小铁窗打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铁栏杆里面看着她,说:“你有事情吗?”
梅宝在雅山的葬礼上见过这孩子一面,听说她有个儿子,想必就是这个孩子……这就是雅山的孩子,大概是故人之子的缘故,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梅宝摘下眼镜,露出整张面孔来,“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小男孩快速地打断她:“妈妈不在家!”
梅宝说:“……我知道,知道你妈妈的事情,我来看看你。”
小男孩说:“谢谢你,我很好。”
梅宝说:“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小男孩说:“不可以。妈妈不在家,我要看好家。如果你是坏人怎么办?我是小孩子,不能让陌生人进来。”
梅宝语塞,问:“那你怎样才能让我进去?”
小男孩说:“你去找社区的王阿姨吧,她现在帮我看家,她说你是好人我才能给你开门。”
梅宝道了谢,转身下楼,小男孩在小铁窗的里面巴望着她,见她回头又啪地关上铁窗。
梅宝依言去社区找孩子临时的监护人,一位长着一张□脸的中年妇女出面应对他,看来就是那个什么王阿姨。
“你是何雅山的朋友?什么朋友?”
梅宝说:“很多年前曾经每天在一起的好朋友,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失去联系。我是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事情,想来看看她的孩子。”
王阿姨还是很警惕,皱眉说:“孩子现在暂时归社区管,我们就要负起监护的责任,不能随便什么人说是何雅山的朋友就让她接近孩子,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毕竟现在社会上坏人还是挺多的。”
梅宝说:“您说的有道理。”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在王阿姨的桌子上,说:“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不过那么小的孩子给他钱他也不会花,就请你多照顾些。”
王阿姨略看了一眼钱,又才抬头看了眼梅宝,表情立刻温婉了许多,点了下头,说:“搁这吧,我替孩子谢谢你。”
梅宝不知道这钱有多少会被用在孩子身上,但是到这种也算小衙门的地方空嘴白牙是办不了任何事情的。
她趁气氛和缓提出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到他们家亲自去看看孩子。”
王阿姨说:“孩子挺好的,我们每天派人去送吃的。”
梅宝说:“不是不放心他的生活,是想安慰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