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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羽内功没那么高明,只能踮起脚尖在翟琰耳边说:“难怪他动摇我方军心,不然这倒是我们和他们先硬拼一场的好时机。”
翟琰一扬唇,春风一笑,算作对她的肯定。
翟羽想了想又问他:“那三天时间,我们的援兵能到么?”
翟琰摸摸她头:“至少够我们整顿军心。”
翟羽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啊,六叔。”
“与你无关。”翟琰止住她话,“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别担心,更别多想,我还怕翟珏此举有想逼你离开康城,以便劫走你,所以等会儿下来你也别主动提要走的事。至于眼前这桩,我们虽是决定承他‘好意’,却别显得太焦急,他自己会说的。”
翟琰话音还没全落,翟珏便已在城下笑着问:“你们的谈论有结果了么?莫非是想答应又不好意思开口?那没关系,我们主动退兵便是;六哥你若是想这三日内与我一战,直接率兵攻来,我必洒水扫径相待,以敬你的正气与勇气,毕竟四万对十万,离了康城这城墙……啧,六哥你需得一妙计;如果不想也无妙计,那便三日后此时城下相见!不过,别怪弟弟没提醒,三日后你方或许能有援兵相助,我们可能也不止这十万人了。而且,如果不见琛王人头,怕你们那援兵能不能到还两说呢……”
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翟珏挥军撤返,十万大军训练有素,军阵整齐,连小跑的步伐也没见一人有乱。默送叛军远去,翟琰转身,冲身后朗声吩咐:“集所有士兵,一刻钟后城北武校场集合!”
城北武校场。
这种校场平时能容康城守卫军三千,在翟琰等领兵到来后,拆除沿边民居商铺,才至今日容四万将士也绰绰有余的地步。
点将台上,翟琰带着翟羽与另两位将军一起站在上面,俯视着下面四万战士。中将上报人已整队点好,翟琰轻咳一声,本要开口,却被翟羽一扯手给拉住,而她自己则上前一步,直言道:“没错,我就是皇长孙。”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顿时议论纷纷,各种质疑声已渐渐控制不住般越发大声,翟羽等了片刻,才朗声喊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校武场中声息渐渐平静,翟羽神色泰然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目前的几点疑惑,第一,我为何会到这里,而琛王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首先,你们别听翟珏胡言,我不是被琛王绑过来的,而是被江湖人士绑走,本要送到叛军军营却为琛王中途救下。我到之时,适逢西里边境扰乱,翟珏集二十五万大军向此开来的危急时刻。我留在此地,便是为了向皇爷爷及时要到援兵,也好助六叔抗敌。至于为何不告诉大家,正是不想大家质疑我怎么前来,又是为何前来,也是为了怕风声过响,影响了六叔制定的计划。”
“其二,你们好奇琛王所得军令究竟是什么,而皇爷爷是不是因为他绑架我,所以才迟迟不派援兵。关于这点,琛王的任务的确艰险,因为兵力不足,而我们又需要时间等待援兵,这才希望他凭借出色的才华,领兵去引开翟珏。如今事实证明,这个计划虽险,却是成功的。我们即将迎来援军,而你们刚刚也听到了,琛王现在也是安全无事。至于那一万五弟兄,是,我可以很坦诚地说,他们性命堪忧,但他们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是我们的英雄,他们不是翟珏所说的什么“陪葬”,他们的每条性命都重于泰山,容不得任何人轻视!至于为何援兵派的如此之晚,大家难道就不知道当你们承担起这重任从京中誓师出发时,已是朝廷最后的希望了么?援兵是新征的,粮是才收的,绝无什么皇上刻意拖延,只为报复琛王的可笑说法!”
“其三,你们质疑为什么翟珏会真的集全部兵力去围攻琛王,而暂时放过我们?我和他的关系又是什么?是不是如他所言我是他的暗探被埋伏在军中!呵!荒谬!这是他所有话中最荒谬的!我是当朝皇长孙,皇爷爷宠我天下皆知,我为何要去支持一个叛逆之贼,尤其这个叛逆之贼打着的口号是要逼我已薨逝的父王受到应有的惩戒?的确,我也要替我父王承认,他这个太子做的不算好,可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我就算是想要大义灭亲,也轮不到去支持翟珏!是,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拿以前我和翟珏关系不错出来说事,可那是在知道他要反我皇爷爷和父王之前!他说我背叛他?我最气便是当时我真心当他是我七叔,但他不过是利用我,借对我好来掩藏他的狼子野心!至于他调兵率先去攻打琛王,一的确是为了我,想绑了我以要挟皇爷爷,二,涉及他们之间已经十余年的前仇旧恨,恕我此处不便详说。”
“最后,你们担心援兵是否会真的到来。的确,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可我担心的不是会否到来,他们一定会来,我在此便是最大的保证!我只是怕他们三天后来不及到,这样,或许我们就必须以少抗多,和叛军决一生死。但我不怕,我相信大家也不怕,更不会妄信翟珏所言——需要琛王人头才能见到援兵……我呸!我们正义之军决不会自我离间,受他蛊惑,将自己的生,寄托在别人的死上!更何况,琛王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慨然赴险的英雄!”
眼见台下多数人已是热血沸腾,却依旧有人心存怀疑,眼神飘忽,只差将不满嘀咕出声,翟羽微微一笑,忽然缓下了声音,低眸慨叹,“是,我翟羽年幼,又自小被皇爷爷、父王以及琛王琰王照顾得太好,而识人不清,被翟珏利用做了踏板,以致今日之势,我实难辞其咎。但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对大家绝无二心!”一边说着,她一边自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犀利视线环视场下,一字一句用能嵌入骨里的声音道,“如哪位还有疑惑,尽管提出来!如有我不能解释的,或有明确证据证明我是内奸的,便尽管用这把匕首杀了我!我背手站在这里,绝不反抗!”
她扬手一掷,匕首直插入脚下木板三分,削铁如泥的匕首配上恰到好处的力度,只听“扑”一声轻响,之后便是匕首所发出的龙吟般颤响不绝,而原本已老化腐朽的木板却无丝毫劈裂迹象。
趁着所有人都为这一幕震撼,视线全注视在匕首之上时,翟琰上前一步,侃侃道:“南朝百年来以礼仪治国,重文轻武,蓄兵只为卫我朝疆土尊严,而无侵略他人国土,掠夺他人财物,毁坏他人家园之举。如今叛军不义,不仅侵人国土,夺人财物,毁人家园,更勾结外敌,而这一切,最可悲,都是向着南朝——他们的自家人!
诚然,在兵力上,我们和他们有差距,但天扬正气,不会迷惑于他们几句粉饰之词,必会祝我们战胜叛军,护我家园美好平安昌盛!而你们,自己清楚在最初交到我手上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我看到的是一支充满潜力和战斗力的队伍,你们要做的,是不要看轻自己。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在少数,你们要做的,是彼此信任,养精蓄锐,好好准备三日后的这场大仗!要知道,你们担着自己的家庭幸福!就如我,还等着打赢此仗听我儿子叫我声爹呢。”
“大将军,王妃已经生了?”
“是个儿子!?”
“恭喜大将军!”
“怕是该叫父王不能叫爹吧!”
一句趣话又让氛围活跃起来,所有人都似卸下包袱般,开始纷纷向翟琰打趣。
“还没生,”翟琰笑了两声,又在哄笑声中说,“但我知道他会是个儿子!会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在逐渐宁静的环境中,缓缓收起笑容,翟琰扬声道:“我相信大家,只要所有人团结一心,外加天助,必能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
场中所有人齐齐高喊这句话,气势并不弱于方才叛军城下的整兵与大吼。
翟羽依旧背着手,望着他们,又和翟琰对视一眼,唇角牵出很平静却又安慰的弧度。
待众人解散后,翟羽对翟琰说:“六叔,我真是越发敬佩你了。”
翟琰笑笑,“这话该我对你说。我对你,真的早该刮目相待。”
“哦?因为我的谎话连篇却毫不脸红?”翟羽坏笑着挑眉,“你当只有翟珏一个人会瞎编着煽动人心?他敢怎么煽,我就敢怎么给他煽回去。”
翟琰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翟羽也笑了,弯腰拔出仍笔挺插在木板上的匕首,随手把玩着,毫无正经地对翟琰说,“大将军,我想先回帐休息,如有要事再传小的。”
翟琰更添几分哭笑不得,任她走了。可目送翟羽背影,他的神色却又一度凝重起来。
而就在这天夜里,康城外两百里之山坡上,有许许多多多黑衣骑士,与座下训练有素的战马一起,正静静望着眼前之人,等待命令。
那人也裹着黑色披风,只是月光倾泻之下,披风兜帽下的一张脸,轮廓深刻,冷得如霜似雪。
51、家人
无星无月的一个晚上。
夜压的很低,疾风阵阵,刮的城头上军旗飒飒,一场骤雨似就在眼前,入秋之后,倒还没出现这样的天气。
军帐密密麻麻支在城东空地上。此次为了打这场仗,已将康城所有百姓迁往天珠山往里,军队也借此征用了不少民居,而明天开始,所有人就要拔营入城,住进那些民居以方便可能日以继夜地备战和巡城,更能将此处空地留给将至的援军驻扎。
翟羽的军帐就在翟琰的军帐旁边,当翟琰顶着风掀开帐帘进去,风晃得里面灯火微闪,他唤了一声“小羽毛”,一面绕过屏风,只见后面榻上,翟羽正靠在枕端,手里把玩着下午那把匕首。
“这匕首对你有很特殊的意义?”翟琰很自然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下午缩在这里,晚上饭也不吃,该不会就一直在欣赏它?”
翟羽凝着那匕首微微笑了,锋刃上反射的光芒耀在她清澈眼中,是别样明媚的色彩。静了静后,她平平淡淡回答:“我曾经用这匕首刺了他一刀。”腰腹用力,她从榻上坐起来,将匕首插回绑在腰上的鞘内,又补充一句,“没想到小满居然为我带来了。”
“哦?”翟琰扬眉,“以我所知,这匕首可是吹毫可断的利器,你能刺中他却没能刺死他?”
“他武功那般厉害……何况我才从昏迷中醒来……”翟羽嘟嘟囔囔,表情很不自在,待得翟琰一声轻笑,她才一掌拍在榻上,“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六叔你不地道!”待翟琰摇着头朗声大笑后,她神色却又沉沉落寞下去,“其实当时我是真恨不得杀了他的……”
“好了,”翟琰手掌在她面前一挥,“上午我对你说了什么?过去的别再多想,你敢说如果这次四哥真有不测你不会后悔?”
翟羽没有直接回答,只仿佛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只是那时我还说他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