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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之抬首再拜,满脸已然一副喜色,“谢陛下隆恩!”顿了顿,又道:“恕微臣鲁莽,待淮泽回朝,陛下如何安置?”
楚乔闻言,已知秦淮之的顾虑,当即笑的不清不淡,“淮泽乃是前任撤职的宰相,当初依计潜在景麒身边,也是公开告知了朝中官员其失踪的假象,迎回淮泽后,他自是不便再现于人前,这宰相一职,秦爱卿大可稳坐。再者,秦爱卿的诫令之计当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大周迟早腐朽,楚可不费吹灰之力尽得一国,如此才识,朕还要靠爱卿与朕共谋天下的。”
“谢陛下抬爱……”
看不见的角落,秦淮之早是双拳紧握。赞许之言直如剜心之痛,他低垂的眼底竟是怒焰滔天!
诫令之计!若不是靠着这诫令之计,他哪能一朝得楚乔赏识,扶摇直上!
可,为什么,这诫令之计偏偏是秦淮泽施舍给他的?!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相位都是他秦淮泽不要的!
“潜伏大周,行事凶险,陛下对我多有厚待,必会命兄长赴此遥遥险路,淮泽难以心安。触犯圣颜一事,正好我可借此远赴大周避其圣怒,兄长才华不输淮泽,定能辅佐陛下共创大业。这纸奏折里是我最后为陛下献的诫令之计,哥呈递给陛下,你我兄弟二人里应外合,加之陛下雄才伟略,楚国霸业定指日可待!”
……
“哥,我走了,等我回来!”
……
八年前的话语如在耳侧,秦淮之退出金銮殿,俯看浩瀚宫宇,一片华朝盛世,眸中却是厉色更浓。
他的愿望很简单,不需要高官厚禄,不需要尽揽江山,他甚至不在乎宰相之位,不过想把他光芒毕露的弟弟踩在脚底下去,竟是如此的难么?!
楚国有他秦淮之一个就够了,秦淮泽什么的,是多余的!
诫令之计
自秦淮之见过楚乔回府之后,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书房没有出来过。哪怕是到了晚饭的时候,满府的人,包括秦淮之的娘子都没打算叫他出房吃饭,不是所有的下人都不懂规矩,也不是秦淮之的娘子不关心相公,只是,这在宰相府已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出入秦淮之的书房。
曾经,秦淮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日三夜,他最贴身的一个女侍实在不放心,很是关心的闯进去过,结果,再没出来……连尸骨都不曾见到。自此,宰相府的人无不是把秦淮之的书房视作修罗地狱,再也不敢擅闯。
秦淮之在书房里,其实并没做什么诡秘的事,只是普普通通的写字而已。只是,他用的不是浓黑的研磨,而是鲜红的朱砂。字字皆是苍劲有力,握着毛笔的手都因了过大的劲力而青筋毕露。每一笔、每一划有如刀刻,薄薄的宣纸早是千疮百孔。
此时此刻,他眼底的眸色,除了弥天的恨,再无他物。对于秦淮之,眼前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憎恨的理由!
诫令之计。
惊天的楚国大计,乘着他满腔的恨意,流水一般倾泻在伤痕累累的纸上,艳红血色。
古有言:其上伐谋,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我主既有收并天下之宏愿,楚亦有吞纳四海之国力,鸿鹄之志,大有可为!
战天下,不外其四。
其一,搜尽天下玩物,倾销周朝市井,逸百姓刻苦耐劳之性;揽括艳色美人,偏行风月享乐,毁官仕进取报国之志。
其二,扬民主之思,抑帝君之职,传散留言,丑化君权。潜移默化之下,周朝君下臣民嫌隙必起,分裂不久矣。
其三,以通商贸易为名,鼓励借贷。周朝若以外债充盈国库,则钱银虚而不实,久之,楚能毁其信用,贬其货币。周莫能控制物价之期,即为我大楚坐看其经济衰败之时。
其四,于明,楚周结好,粉饰太平;于暗楚自强兵利器,助周之外敌,待周朝独享清安。
如此,不出十年,周朝人心思怠,居安而不思危,饱暖尽思□,外无御敌之兵,内无冲饷之银,纷乱一起,必腹背受敌,楚不费一兵一卒,周,可自除!
满书鲜红,字字皆怨,待落笔之时,秦淮之手中的毛笔竟一断为二!
谁能想到,八年前,他的弟弟不过十六年华,竟能出此绝妙的计策!大周先皇景仲祈死了,周朝子民的安乐之念早已是腹中毒瘤,一切,都将照着他弟弟的计策完美的谢幕。至终,他不过是个卑鄙的窃取他人心血的偷盗者,再自欺欺人的把一切功劳归到自己头上而已。
秦淮泽,麒麟才子,无人能出其右。
他的努力,他的尊严,他的才谋在他弟弟倾世的光环下,不过是一次次被无视的废物,遭人践踏,如今,连他自己都快起了嫌恶之心!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写满了楚国密令的宣纸,被死死的揉成了一团,于灯火之上,化作了一地飞灰。
秦淮之敛了敛面上的厉色,打开房门看了眼院外的小侍,“把碧洱姑娘请过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酥媚至极的女子的声音,“秦爷,碧洱可能进来了?”
“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紫衣女子款款而入。女子衣衫轻薄,体态曼妙,腰如细柳,眉目酥柔,才进门哪也没去,竟直接坐到了秦淮之怀里,媚态极妍。
秦淮子揽着怀里的美女,阴蛰的神色竟也缓了缓,鼻息落在女子修长的颈间,唇角一丝冷笑,“对付男人的技巧,你真是越来越熟练了,看来这次任务,你自能十拿九稳了?”
碧洱莞尔,简简单单的一个笑竟带着诡异的魅惑力,“没有男人能逃过我的手心,尤其是在床上。只是,还请秦爷试下,碧洱这次进宫到底应该上哪个男人的床?九王景麒么?”
“景麒才能有几斤几两你我都一清二楚,对付他还用不上你这步好棋。目前对我大楚仍有威胁的可是另有其人。”
碧洱媚眼一眯,眼底尽是笑意,“秦爷放心,早听闻百里莫风乃我大楚心腹大患,秦爷若是不让我会会这百里将军,碧洱可还不依呢!”
秦淮之眼底亦有笑意,又道:“你我自是放心的,只是天下六美,你只在其一,你那五个姐妹,靠得住么?”
“秦爷不信她们可就是不信我了。”碧洱眼底大有嗔怪,“秦爷放心吧,逐月、清霜、萧泠、知宜、香湘为了今日之计都早有准备,秦爷尽可恭候佳音。”
“如此甚好,大典那天就靠你们姐妹六人好好表现了,切莫丢了我大楚的颜面。”
秦淮之接着又嘱咐了碧洱几句,门外却响了敲门声。
“爷,小的是维安,有要事禀报。”
秦淮之皱了皱眉,“进来。”
维安一进门,就看见了秦淮之怀里的美女,先是愣愣的被绝色勾了好一会儿神,待回过神,看着碧洱又是好一阵沉默,下意识的望了秦淮之一眼。
秦淮之不耐道:“有什么事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是。”维安应声,上前递上了一本账册,“爷,你让我们于周朝倾销千颜矿,前几月本来销的挺好的,可这几天周朝的各大香料馆竟然陆陆续续的不做我们的生意了,只怕,再过几天,这千颜矿就该滞销了。”
秦淮之、碧洱皆是一疑,“怎么回事?”
“元和多数商家都是慕氏的产业,是慕彬莫名下令各个香料行业都不得再行商千颜矿的生意,少了慕氏的销路,我们根本难有作为啊。”
闻言,碧洱挑着眉看了眼秦淮之,果不其然秦淮之又是一脸的阴沉。
“慕彬可是知道了千颜矿有问题?”
“小的估计他只是略知一二,否则他也不会要求和我们商队会面协商了。”
“他要见你们?”秦淮之勾了勾唇角,“正好,那你便给我好好招待慕公子,切莫让他回去早了。顺便再让他把禁购千颜矿的指令全都给我撤了,他要是听话,过些日子你就把他放了,要是不听话……留着到还成了妨害。”
维安了然,当即叩个首,起身就要走。
“等等。”
“爷还有什么吩咐?”
“千颜矿做的千香可是好东西,怎么也该让慕公子享受享受,未免显得我们太小气,这用量可别少了。千香可不仅致幻、软骨两个好处,让慕公子长点见识去。”
“是。”
维安退了出去,碧洱酥媚入骨的看了眼秦淮之,“以免慕彬误事,何不杀了他一了百了?”
“慕彬是天下首富,杀他恐另生枝节。再说,他不过一介商人,兴不了什么大浪。”
碧洱了然一笑,随即也退了下去,“秦爷若是没事,碧洱就先告退了。”
碧洱盈盈一拜,出门之后却又回望了眼书房里的秦淮之,魅惑的眼底有一丝微不可见的不以为然。
慕彬从未这般忙过。
这么些天,慕彬不是来回于幕府和香料馆,就是挑灯夜读一叠叠的账册。幕府书房的灯火常常是一宿不灭,若是有了一点点的闲余时间,慕彬又忙活那千山药雪的事儿去了。一连隔着好多天就没见他休息来过。每日幕府的下人看着进进出出的慕彬,都是好一阵心疼,连很没良心的宫琪见了慕彬那明显的疲色之后,都一度萌芽了点母性光辉,时不时的对着每日好吃好睡的烈语品德教育!更有甚者把《女则》都搬出来了!
当时,烈语森然的瞥了眼宫琪,顺手把《女则》给撕了……宫琪一个悲愤,狠狠的在《女则》的尸体上踩了好几个鞋印……
不过,宫琪的思想品德教育还是有些微的成效的。
起码,这会儿偷偷摸摸的在书房外偷窥的宫琪,那是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差点就要为人师表的捋捋她那莫须有的白胡子了……
书房内,烈语还真是贤妻良母、有模有样的拿着杯茶,结果是皓腕一沉,“砰”的一声把茶杯砸在了书桌上!溅出的茶水把书桌上摊开的账册打湿了好大一片痕迹。
“深更半夜不睡觉,别说我没关心你!听下人说你一整天没喝水,那你赶紧给我喝了这杯茶,喝完了我去睡觉。”
宫琪言语无能,差点一个悲愤的把脑袋往墙上磕!连忙着的慕彬都是一阵啼笑皆非。
慕彬虽也一阵无语,拿茶杯倒也拿的利索,只是等他喝完了茶,先扬言要去睡觉的烈语却一反常态的抱着手直勾勾的盯着他,搞的慕彬还一阵愕然。
“你能给我倒杯茶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用在这陪我了。”
“你想的到美,谁陪你?”烈语冷冷的神色忽的亮了丝不怀好意的笑,“你身子要是累出了什么毛病,省的我还要落个‘虐待’相公的恶名,得不偿失,于是,你今天就乖乖的给我睡一觉吧!”
“我账册还没整理完,再说我还不困。”不知道是不是宫琪的错觉,总觉得慕彬说这番话时,心情好像挺好。
“你确定你不困?”烈语笑的愈发的阴险。
慕彬才疑惑的眯起眼,下一刻所有的意识就被汹涌而来的困意给淹没了。趴到书桌上沉沉睡去的前一刻,他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一句讽叹的话。
“安眠香的气味都闻不出来,真是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没用的男人。”
接着过了会儿,他好像还听到声低低的轻叹,继而身上就搭上了层厚厚的毛毯。寒凉的夜,就这般暖融融的睡过去了。
安眠香啊……淡淡的青涩味嘛,他记着了。话说……他的娘子终于会心疼人了,虽然是这种阴险的方式……不过,还真是不容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