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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抽紧。有一点点紧张,一点点害怕,像是难以启齿的那丝期待拼命的要闯出她封锁的牢笼,像是有个声音不停的在哀求——原谅他,原谅他……只要还活着,她什么都可以原谅。
原谅……不久之前,还令她如此难以启齿的字眼,现下却拼了命的涌出来,由不得她理智,由不得她固执。
宫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一触既燃的火药桶,小心翼翼的掩饰着情绪,怕吓退这个总是对她避之不及的男人,却在见男人转身似要逃离的刹那,猛烈的炸了开来。
“舒望!”
宫琪大唤一声,微微见得眼前的人轻颤了一下,愈发不能思考,本能先于意识,扑过去便狠狠拽住了他的身子,无视掉他慌乱的眼,像泄愤一样狠狠的撕开他的衣襟,袒露出大片的胸膛。
手指颤抖着触上他胸口的位置,又陡然的停了下来,寒意丝丝漫上手指,冻着她有些受不了,全身动一下都难。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心口处的位置,没有他十二年前留下的那一剑,没有她给他留下的一切伤的痕迹,没有哪怕一丝一毫那些舒望本该有的蛛丝马迹。
她和舒望共处了那么多夜,她曾经颠鸾倒凤不辞辛苦的吃干净了他每一寸骨头,就算他换了一千张面孔,她也只要一眼便认得出来。
她的舒望,化成了灰,她都该认的出来!
眼前这个人……她真的真的……不认识……
“宫琪……”方文叶皱着眉走过来,宫琪却完全没听到他语声里的一片担忧,只是重重的一把把男人推开了好远,一边笑,一边退,一边骂。
“真的死了……居然真的死了……哈哈,我那么恨他!他该是活着让我千刀万剐,居然敢就这么死了?!那么简简单单的就死了!”宫琪一把捂上脸,一叠声的笑从指缝里溢了出来,溢满了整个空落的灵堂,久久回响,“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也一辈子不原谅他!绝不!绝不!!”
宫琪骂的畅快淋漓,方文叶却一把抱住她,按下她浑身发抖的身子,“丫头别这样!别动怒也别伤心!你的毒才解,余毒犹存,别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宫琪仍旧捂着脸,一声笑比一声笑猖狂,眼底却越来越热,烫着她的手指,疼,好疼……
耳边有人连连后退的声响,伴着一声物拾落地的脆响。
宫琪放下手望去,一瞥掠过那张比死人还要难看的脸,终是停留在地面上那支精巧的眉笔上。
宫琪有片刻的恍惚,然后却是继续笑,笑的有些面目可憎,“我道你今天是来看我的,原来竟是为了小七。我还一直奇怪你昨晚为何不直接砍了小七的头,原来竟是知道那孩子臭美,便宁愿自己被她咬一口,也要留着她得脑袋。怎么?今天是想来给小七化妆描眉送她上路?原来你的描眉手艺竟也这般好?哈哈,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我这张可怕的脸上画上一道藤花?他以为那花有多漂亮!赐了我一朵花就能把毁我容这事一笔勾销?!他很好!一死了之,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偿了!你更好!处处都要像他,还时不时在我眼前晃!他死了你还要替他在我眼前扎我的眼!”
拳捏的死紧,宫琪终是抬头狠狠的对上男人的眼,眼前却早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不停的挣着方文叶的怀抱,指着男人的方向,一步三晃,咬牙切齿。
“你滚!滚!永远别再在我眼出现!”
一句话说完,竟是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个踉跄,狠狠的朝前跌去。
“宫琪!”方文叶大惊失色的一把揽起宫琪,不可置信的对上她的眼,“你的眼睛!”
宫琪再克制不住,吐了方文叶满身的血,墨一般的颜色……
“对不起……我滚……我滚……”
男人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什么,见着那浓浓的黑血像是怕的极了,身子不停的抖,后退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快,却一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木质棺材。棺材盖哐当落地,裸露出其角落上那又粗又长的锈铁钉。男人仓皇之下,一把按上那长钉死死的拽住才把身子稳了下来,那么长的铁钉一直从手心穿透了手背都似不觉得疼,只是仓促转身没命的跑,越早跑出她的视线越好!
他就知道他不该再活着!都是景然不好!全都该怪景然!是他自作主张,害他又伤了她一次!
落荒而逃的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灵堂,手心那个洞穿的伤口如此的骇人,却像极了陈年的旧伤,一丝血都没见流。
边远关塞的夜,和那山野之地的夜别无差别,俱是一片沉沉暗色,只是风,稍稍大了些。
帐内的烛火忽的一阵剧烈闪动,烛台一倾,向着一侧的文书倒去。一旁的女侍刚一声低呼,又唯恐惊扰了那刚刚才伏案睡下的人,竟是轻身飞扑了过去,险险接住了那烛台,却不想细小的火苗四下飞溅,仍是烧着了一小片案头的文件。
女婢心底咯噔一跳,忙徒手过去拍打,那案头睡下的人重视被惊醒,一见文件燃着,竟跟着女婢一个动作,生生用手把火给拍灭了。
“丞相小心烫啊!”
女婢见孙泽醒了,心下歉疚,又关心他的手,僭越的便拉起手来细细查看一二,孙泽却是把手抽了回来,对着女婢安抚一笑。
“没什么事,就是些火苗子,伤不着。你一介女子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还搞这么严重干什么?”
女婢闻言低下头去,别开那柔柔的一笑,脸上微微的晕开来一抹红。
孙泽理了理手边的文件,到底还是一叹,“还是烧了些边角,这都是要上奏朝廷的折子和交付哈赤的条约书,毁成这样……”
女婢脸一白,当即跪下去,“是奴婢看护不周,还请丞相恕罪。”
“这是做什么?”孙泽笑笑,上前一把扶起女子,淡淡道,“文书毁了,我再写一份就是了。”
女婢见孙泽一脸倦色,重又跪了下去,“丞相刚睡下,这下又要起来忙,没放好烛台,到底是奴婢责任!”
“哦。”孙泽淡淡应一声,负手走回桌案,拿出一方砚台,眼底似有笑意,“那便罚你给我磨砚吧。”
女婢一愣,见孙泽已是摊开了纸笔,怕耽误时间,爬起来便走上前去,缓缓磨出浓香的墨,心底竟是微微一抹甜意,一眼望去,尽是一笔笔清秀字迹。
半晌,女婢却是美目大睁,一把握住了孙泽手中的笔。孙泽顿了顿手下文字,顺眼望去,女婢才惊觉自己的以下犯上,连忙又松开手,再一次跪下去,却不是为自己告饶。
“丞相这纸文书修不得,还请丞相收回成命!”
孙泽微微皱了皱眉,“你竟识字?”半晌又沉吟道:“朝中奏折外人不得过目,你即识字该是知理守法,不能看的东西便不看,如今,你这要我拿你怎么办?”
女婢身子一怔,随即却又唇角一抿,对着孙泽磕起了头,似是不觉得痛,磕的又快又重,“还请丞相收回成命!”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
孙泽眉头不展,看了女子半晌,终是不忍,重又上钱把她拽起来,长叹口气,“你出去吧,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女婢猛然抬头,“那文书……”
“自要如约呈上去。”
“丞相!”
女婢见孙泽不听,竟又跪了下去,这次无论孙泽怎么拉扯,硬是不起来,孙泽奈何不了,摆摆袖走开一边,似有怒气。
“你这般是做什么?朝中大事哪容你区区一介女流置喙?!”
女婢跪的笔直,半分都不退让,“奴婢虽不知丞相口中的大事为何,可奴婢一介平民,只知丞相的事便是天大的事,丞相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天大的事自是该已陛下为尊,何时干系我孙泽一人?姑娘这么说岂不是置我孙泽于不忠不义?”
女婢神色一凝,自知言语有失,却是微微闭眼半分不言错,只皱眉道:“奴婢知丞相心念百姓,为了哈赤迟迟不肯交出的那份解蛊秘方,才不得不喝那群蛮子对峙日久。只是秘方虽然重要,丞相也不可以身犯险要求只身前去哈赤议谈啊,要是他们不同意条约,扣下丞相……”
“不可能。”
孙泽截下女婢的一片担忧,执笔又续写下文书,神色笃定,待满书文字行云流水般绘尽,戳盖下尘埃落定的一记相印,才略略抬眸,对上女婢忧切的眼,唇角微挑。
“如果哈赤的一切起事不过源于讨要自我独立,若是我答应他们这番要求,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这番对峙?”
女婢浑身一震,满目震惊的看着孙泽,“丞相!你这是让陛下割让哈赤,分裂国土,虽然哈赤领地不大,可是地处周楚分界……陛下,不会答应的。”
“放心,臣的提议陛下从未驳回过。更何况,陛下最是知臣心,我文书上虽未有言明,陛下却该是清楚,连你一介女流都知哈赤地处切要,我又怎会真要陛下割让?大周之地的蛊毒虽已得到控制,但陛下生性仁厚,对受其迫害的染病百姓自不会坐视不管,那纸秘方无论如何要弄到手,可若是不先给哈赤一点甜头,他们又岂肯轻易交出来?等我去了哈赤,用条约唬来了那秘方,陛下便是再无后患,到时一举攻下哈赤便可,有陛下和我里应外合,想从哈赤逃出去根本不难。”
“若是如此,丞相为何不直接在文书里言明计划?只写这交换条件,要是陛下未曾理解其中深意怎么办?!”
女婢左右都觉不妥,骗就孙泽依旧那番温润神色,眼底依旧那番柔柔笑意,似是成竹在胸,只是对这个问题未曾答的那般利落,半晌,竟还低叹了一声。
“丞相?”
孙泽理理文书,放入锦盒,系好红缎,这才重又坐下,面上一抹无奈,“没办法,韩枫韩将军自负文治武功,也确有真才实学,我区区一介文人,不过得了陛下赏识赐了监军一职,便成日仗着身份在将军面前指手画脚,韩将军多少会觉得落了面子。近来对我又越发的不客气,这纸文书只怕我如今封的再好,呈上朝廷前韩将军也必要那去先查看一二的。在他看来,这纸文书能落下我越多的口舌非议,自是才越早呈的上去。”
女婢闻言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掩了眼底神色,看不清一切情绪,只有身侧的拳头捏的死紧,修长的只加几要嵌进手心。
“丞相能确保安全?”
“君既委以重任,臣必当不负所托。莫说臣信得过陛下,就算有个万一,能为了陛下江山,为了百姓万福,死又何惧?”
女婢再无所言,恭恭敬敬对孙泽磕了磕头,直觉这般人自己看上一眼都是亵渎,起身便要退出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婢一顿,福了福身材垂眸道:“女婢……阿玲。”
“阿玲……玲珑剔透,倒是人如其名。”孙泽笑笑,“那阿玲可要记着了,今晚的话出了这屋子便要忘的干净,切莫惹祸上身。”
“……是。”
短短一个字,已是应的哽咽。
阿玲退了出去,屋内灯火如炬,把孙泽一个人的影子照应在森白一片的墙壁上,摇曳的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孙泽看了看存放文书的四方锦盒许久许久,直至烛火燃的尽了,才在一片漆黑中渐渐伏在了桌案上,却是没有睡,手里一直一直握着那方锦盒,整夜寂静。
君既委以重任……
臣必当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