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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着岩石,既上不去又松不得手,还得担忧那妖女追下来补刀,真是一个苦字不知从何道起。
过了半晌,他实在没法子了,张嘴呼救:“救命——”
“救救我——”
“有没有人啊——”
可怜拼了全身之力喊出来的话,好比那小猫儿嘶叫一样虚弱无力,很快消失在了群山之间,真是令人伤心。可是这林中少无人烟,又在断崖之下,即便他嗓门大如吼,除了将他扔下悬崖的凶手,还有谁会下来?
所以他的命运,就只剩下被补刀或者被补刀了吗?
许世卿绝望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朦胧的双眼里似乎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断崖上跃了下来,凭着轻功在几处岩石上稍作停留,最终像天外飞仙一样落在了他的眼前。
许世卿以为自己看错了,长久被命运的玩弄让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下崖而来,居然不是阮红娇,看上去……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温简?!!
青衣皂鞋,面容冷峻,那深锁眉头的欣长男子不是温简还能是谁?
只见温简落在他面前,蹲下来切的问:“世卿,你还好么?”
听到这声音,许世卿快哭了,道:“要不换你试试,看你好不好?”
☆、50第五十章
温简是眼看着白晚被尼姑带走才下来的;他抓住了许世卿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许世卿拖着伤腿爬到了岩石之上翻身坐了下来;靠着山壁喘着粗气:“让我歇会……差点没命……”
温简看他凄惨的样子叹了口气;过去坐在他的旁边;道:“我说世卿;你怎么会在这里?若非我在这附近;恐怕你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那许世卿闻言,苦巴巴的道:“为什么在这里?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不信?”
温简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往他身上一扫;再往自己身上一扫,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许世卿当然明白现在是他救了自己;但他救了自己也等于自救;他喘了喘气;情绪激动的道:“这一次你必须得信我!我是来给你报信的,阮红娇有问题,刚刚就是她将我抛下了山崖……我总不会自己跳下山崖冒着生命危险来冤枉她吧!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
“她是白晚。”温简打断激动的他,然后低沉的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许世卿傻了:“……你……你竟然知道!”
温简缓缓的点了点头,望着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赶你走?我知道她是谁,但我不想你继续查下去,她虽不至于滥杀无辜,但若有人威胁到她就保不济了。”他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以后取出一枚丹药递给许世卿。
许世卿消化着这个消息,同时接过温简递过来的药丸,惊奇道:“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了,这是什么药丸?”
温简白了他一眼,道:“我外祖是圣手药王,我母亲当年在江湖上被誉为妙手医仙,这药是从我母亲那里拿的,我看你受了伤才给你用,你若是不要还给我罢。”说完当真伸手去拿回药丸。
许世卿连忙把药丸吞了,道:“那定是保命的仙丹,我这一身伤都是受累于你,莫说一颗疗伤药,便是一百颗我也受得起。”
温简听了这话又暗暗叹气,凑过去打量了一下他断掉的腿骨,道:“虽然非我所愿,但你弄成这样我也的确有责任……你这样子没法上去了,歇会儿我背你上去,你何苦来哉,若是听我的离开了不就没这事了么?”
说到这里许世卿还有气呢,道:“我哪里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连我也不说,若非是担心你被那妖女害了,我又何必赶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跟你报信。”
他这样说温简也不好再数落他,就问他是怎么察觉阮红娇的身份的,于是许世卿就把那日在街上撞见郝大郎指认绿儿的事情说了,然后再把自己的推论说了。
大约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他本就日夜奔波又险象环生,作为一个弱质仵作实在是身体负荷太过了,靠在山壁上只觉得浑身松懈下来就不想动了,他抬了抬下巴,问温简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个仵作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作为一个捕头若是察觉不出,未免也太没用了。”温简苦笑着道:“我本来觉得她只是性子有些像那个人,所谓当局者迷,所以后来有些事的确也就没往那方面去琢磨,可是自她陷害你之后我就觉得不对了,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她家周围监视那么久,直到相信掌握了证据才举报她。”
这话说到许世卿心里去了,心道他果然是明眼人。
这时候听温简又道:“我相信了你所说的是她设计了你,所以我私下调查了起来……你说的对,黑风寨被屠的案子一直没有告破,杀害刘白凤的凶徒也依然在逃,这些事弯弯绕绕,若换成了旁人还真难猜出来,可是如果是她,她毕竟少了一只手……这事就不难猜了。”
手这个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白晚虽然计谋出众,可是有些事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心里却是清楚的,就像温简没有办法证明她是她,但心里清楚她就是她一样。
“我看你一门心思想要拆穿她,死活劝不动你,为了保护你免遭她的毒手,所以只好赶你走了。”
原来他还是好心,许世卿听到这里不但没有感激,反而还气恼了起来,简直气都憋到脑门上去了,他抚着额头,很有些受伤的道:“我这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即便我是温候派来的人,可我何曾害过你?你却说出那等伤人的话,你若是对我说实话,难不成我还会不帮你不成?”
谁想听了他的话,温简侧过头来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然后道:“我知道你会帮我,可是我除了想要保你不受她的毒手之外,另外也有一些事情让我十分顾虑。”
“什么?”许世卿不明白他的意思。
温简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望向远方,眼神略有迷惑的道:“此处清净寥无人烟,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那些平日里我不敢说给人知道的话,也不怕说给你知道了,对了……你知道白晚犯得是什么罪么?”
“?”
“算了,你身体也快熬不住了,我一口气说给你听吧。”
这事情很有一些复杂,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但若一定要说,那么首先就必须说到白晚落案的罪名上面。
白晚犯得是杀人越货、威逼官员之罪,她本是黑道中人,手上又岂会没有人命官司?只不过那些同为黑道的亡命之徒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死则死了,不会惊动官府,可是还有一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佬以及鱼肉乡民的官员,他们的官司还是会在六扇门落下一本帐的。
白晚犯了法,因此给了六扇门逮捕她的机会,可是她犯的那些案子虽然看着凶险,追查下去一桩一件无不是惩恶扬善的义举,也就是说六扇门因为追查她的案子,反倒揪出了一系作恶的恶徒以及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官员。
因而她的审判实际上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个转圜只在死刑不死刑上转圜罢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是无论怎么判都不至于要关进只关押重罪死刑犯的临安地牢里。
而她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就是因为涉及到当年参与了“严文渊通敌卖国案”的在逃案犯白墨。
“当时我是她的审讯官,我花了三年时间来查她的案子,越查下去越发现她并非丧尽天良的恶徒,我虽然有心帮她脱罪,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供出白墨,而温候却是铁了心的要我撬开她的嘴,温候那么急切了,让我忍不住怀疑起来,不过一个在逃的江湖人,为何要对他如此看重?”温简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眼前仿佛浮现起那几年发生的事,他已经很久不曾去回忆这些了。
“温候是我的伯父,我当时只是怀疑这个案子是不是另有内情,却是决计不会想到他是否有何私心的,再后来那些事你也听说过了,白晚利用我对他的同情心逃走了。”
“恐怕不止是同情吧,咳咳。”许世卿忍不住的嘀咕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山崖下的风有些大,他感到有点冷,于是下意识的缩成一团,温简抬头见他面色发红,眼神迷离,他的目光一黯,扭开了头去。
许世卿抖了抖,道:“我有想过,你大约对她有些心思,不然你当初也不会对阮红娇那么好……对了……对了,你对阮红娇态度的转变……就是从她设计了‘断手’这一出开始的……你那时候应该还没……没对她起疑心。”
许世卿有段时间是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温简在阮红娇好生生的时候不喜欢她,偏偏残废了就喜欢了,原来根子在此。想必当初白晚宁可自断其腕也不肯伤他,令他映象十分深刻或者为之感动了吧。
温简摇头叹息,自嘲一笑,笑容苦得可以拧出汁儿来:“我花了三年时间来接近她,三年时间来破译她,我常常把自己当做是她来想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就像是花太浓,酒太醇,赏花品酒的人一不小心就……”
“陷进去了……”许世卿替他回答,说着还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这种感情不是很难理解,一个男人花全部心思来一点一点渗透揣测一个女人的思想,想她的喜怒哀乐,想她为什么欢笑为什么悲伤,到最后谁也分不清楚,是他控制了她,还是她反制了他,总之只有用陷进去了来形容。
关于这一段温简不愿说得更详细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逃走之后,我懊悔非常,下定决心要捉拿她归案,在追踪无果之后,我又重新回头去查了严文渊那件案子,想要从其他方向来找到线索,于是我在刑部调了卷宗,又私下走访了几位当时的证人,没想到这一查,竟然查到了一些前后不通的事情。”
看到温简说得如此艰难,许世卿更加感到奇怪,哆嗦着嘴问:“什么事?”
“是案子……有些奇怪……我总觉得这样大的一个案子,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才是……而最离奇的是,指证严文渊的那些证人在随后一两年中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死去,我去找他们的亲眷和验尸的仵作,居然……在我找了他们之后,他们都……”温简说到这里,扭过头来莫名的看着许世卿,道:“他们都死了。”
一个是在外面被突然发疯的马踩踏而死,一个是溺死在澡桶里,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能感觉到有人知道我在查这个案子,他们不想让我查下去,可是会是谁呢?我只在刑部里调过卷宗……再后来,我来太平镇的调令就下来了。”
说到这里,连许世卿都觉得,这个调令下来的也太是时候了,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这时候听温简又道:“说来,严文渊的案子当初是我伯父破的,整个朝堂因这个案子掀起了腥风血雨,无数的人受到了诛连……我真的不敢想,如果万一这个案子有问题那么……”
严文渊的落马正是温家的发家,如果这个案子另有内情,那么温家将至于何种境界!所以当时即便是调令不下来,温简也未必敢查下去了。便如一扇紧闭的大门在他面前,可他不敢打开它,他害怕一旦打开了,将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一时之间,他不敢再想白墨到底做了什么,白晚又做了什么,他只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