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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禁令对他是永远有效的,于是它调转身,再次向海豚人群扑去。
可能是胎血的刺激,此后它一直把目标锁定在刚出生的小海豚人身上。但保
护小海豚是族群的天职,索云泉、几位阿叔阿姨都毫不犹豫地冲向戈戈,用力撞
它的侧部和腹部。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决斗,那些海豚人几乎是用血肉之躯来换
取小海豚的生命。戈戈被惹恼了,几个转身,又把两个海豚人吞进肚里。
它是个极为贪吃的家伙,已经有三条海豚进肚了,但它仍盯着小海豚人不放。
小海豚毕竟才出生,惊惶失措地逃着,气力快耗尽了,他妈妈索云泉一直竭力用
身体掩护他,但看来他难以逃脱虎鲸的利齿。就在这时,年迈的头人索吉娅榨干
最后一点气力,以闪电般的速度,径直向虎鲸的巨口冲去。戈戈把她吞到肚里,
看来是吃饱了,便放慢了速度,轻轻甩动着尾鳍,向拉姆斯菲尔这边游过来。
这场残烈的捕杀让拉姆斯菲尔目瞪口呆,心脏嘭嘭地跳动。但此后的事态对
他是更大的震撼。戈戈吃饱了,这片海域在片刻间就恢复了平静。没人对死者表
示哀悼——也没有实在之物来让他们哀悼,因为几具尸体都在戈戈的肚子里。虎
口余生的小海豚上完了人生的第一课,此刻正快活地在母亲的身边嬉戏。
戈戈游过来,索朗月也同样平静地游过来,说:“戈戈已经吃过了,你们可
以上去了。”
戈戈乖乖地在他们面前停下,再往下潜一些,以便他们能方便地爬到它背上。
拉姆斯菲尔看着它,看着索朗月,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们是从刚才那个场景里走
出来的。戈戈刚刚吞吃了索朗月的四个亲人,包括慈爱宽厚的索吉娅头人,它应
该是索朗月不共戴天的仇人呀,但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平静?刚才只是一场电影么?
演员们互相厮杀,尸骸遍地,但只要哨声一响,死人都会从地上爬起来,擦去脸
上的红色染料,心平气和地聊天……但这不是电影,四个海豚人确实已经被虎鲸
吞吃了,没法吐出来的。拉姆斯菲尔真想拉住索朗月,让她详详细细地把这一幕
解说给他。可惜,他的身份是无所不知的雷齐阿约,只能把这些话闷在心里。身
边的苏苏对这幕血战也很激动,但绝对算不上震惊,不用说,她在此前肯定已经
见过类似的场景,至少有耳闻吧。拉姆斯菲尔心中揣摸着,爬上戈戈的背,佯作
无意地对苏苏说:“刚才戈戈还想把咱俩吞肚里呢。”
苏苏嫣然一笑:“它不敢的,海里的所有生物都不敢违抗雷齐阿约的圣禁令。”
这是拉姆斯菲尔第一次听到“圣禁令”这个词,而且——这条圣禁令是雷齐
阿约、也就是他自己颁定的!他苦笑一声,不敢再问下去了。
4 拉姆斯菲尔又目睹了一场海豚人的围猎,这个场面平和多了。是索吉娅族
群(继任的头人还没选出来)
和另一个热带斑点海豚人的族群联合围猎。他们围住一群沙丁鱼,大约有十
四五个海豚人在外圈巡游,不让鱼群外逃,其余的冲进去捕食。等这几位吃饱了,
再与外面的人互换。他们的捕食相当轻松,很快就吃饱了。拉姆斯菲尔想,海豚
人社会中的恩格尔系数(用于食物的资源与全部资源的比值)一定比21世纪的人
类还低吧。
他发现,虽然是两个族群合力捕猎,但冲进内圈捕食的全是斑点海豚。斑点
海豚习惯于白天捕食而飞旋海豚习惯于夜间进食,在智力提升后他们仍保持着各
自的习俗。那只新出生的海豚(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阿猫)这会儿正在吃奶,
他妈妈努力翘着腹部,把身体后侧的乳房贴近阿猫的嘴巴,阿猫则把舌头卷成管
状,接住乳头处喷来的乳汁。
太阳西斜之后,斑点海豚离开了,索吉娅族群的海豚人开了一个小会。18颗
脑袋露出水面,排成一个圆圈。索朗月主持了这次会议,她宣布先对死去的索吉
娅族长进行哀悼。他们的哀悼很平静,没有人类的嚎啕大哭,但显然都很悲伤,
戈戈驮着拉姆斯菲尔和苏苏在圈外观看。看着这样的场景,拉姆斯菲尔无法排解
心中的滑稽感:海豚人在真诚地哀悼舍己救人的老族长,但吞掉老族长的凶手就
在旁边,却没有一个人想起向它复仇!而戈戈呢,也许它的智力毕竟有限,在这
个微妙的时刻,它应该躲远一点,这样至少可以不去刺激这个死去四个亲人的族
群。但它不知道这一点,正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个悼念仪式呢。
拉姆斯菲尔忍不住向苏苏说了这一点,苏苏摇摇头:“他们不会仇恨虎鲸,
因为,以海豚为食,这是它们的天性。”
拉姆斯菲尔飞快地打量一下苏苏,不再问了。
下面是选举新族长。按照飞旋海豚人的族规,族中年纪最大的雌性是当然的
第一候选人,除非她正式表示放弃。现在,40岁的索其格进到圈内,没有表示放
弃,17位海豚人开始对她进行投票。投票也是按年龄为顺序的,刚当上妈妈的索
云泉严肃地说:“我,索云泉,认可索其格的正直。”
以下每人的发言完全相同。后来拉姆斯菲尔才知道,对于候选人来说,这种
选举方式是多么严酷的考验。因为,只要一个人表示反对,或者保持沉默,这个
候选人就失去当选的资格。拉姆斯菲尔想,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办法。族人相处
中,谁能保证不发生一点龄龉?谁能保证每个人看问题的视角都是正确的?那么,
只要族中有一个心态偏激或心怀鬼胎的人,再优秀的海豚人也难以当选族长。而
且,“正直”
是个太宽泛的、缺乏量化指标的概念,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如果在陆生人
类中如此这般地选举,恐怕只能有一个结果:任何人也不能当选。
但他担心的事在海豚人中并没有出现。17个族人都认真的、平静的投完了票,
索其格当选。她很自然地进入角色,开始主持会议的下一个议程:为盖吉克举行
及笄方式。
现在,16岁的盖吉克进入圈内,索其格吱吱不停地念诵一篇冗长的祝词。这
些天,拉姆斯菲尔已经基本掌握了海豚人的二进制语言,但这篇祝词他一点也听
不懂。他皱着眉头问苏苏:“索其格族长在说什么?”
苏苏摇摇头:“我也听不懂,这不是由英语转换的海豚人语言,而是从太古
时代传下来的原始海豚语。
这种语言仅在重大的传统节日上才使用,以表示庆典的隆重,像及笄仪式啦,
结婚仪式啦。在海豚人族群中,只有年长的雌海豚才通晓这种语言。不过一般海
豚人都知道几种祝词的大致意思,我也知道。“
“这篇及笄祝词是什么意思?”
“大致是对及笄者的祝福。”她清清嗓子背诵道:“孩子你长大了,小崽子
长成小伙子,离开你的姐妹到天边去吧。
在那里你会变成真正的男人,子孙多如天上之星。
总有一天你的男孙会回来,把你带走的血脉交还族中的女人。“
拉姆斯菲尔的心中就像是突然撞响一口大钟,黄钟大吕,余音不绝。在这篇
质朴无华的祝辞里,他触到一种像生命一样坚韧、像时间一样长久的东西。不过
他不相信这是原始海豚留下来的。原始海豚的确有智力,有简单的语言,但智力
和语言的水平都不足以留下这样震撼人心的东西。下面是盖吉克致答辞,拉姆斯
菲尔仍是一句也听不懂,苏苏没等他问,就向他解释了答辞的意义:“我吃着母
亲的奶长大,阿叔和阿姨帮过我逃脱虎鲸的利齿。
我应该给年老的妈妈捉鱼吃,把年迈的奶奶顶出水面呼吸。
可是我要走了,忘掉我的姐妹去寻找陌生的女人。
一去不再回头,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盖吉克在致辞时非常激动,泪水满面。拉姆斯菲尔知道海豚会流泪,但这次
是他第一次目睹。族群沉默着,水里弥漫着苍凉感伤的氛围。他们都想到了刚刚
死亡的盖利戈,本来他们两个可以结伴远行,这样对族人多少是个安慰,可惜他
没能活到及笄。后来,索其格游进圈内,用长吻触触盖吉克,示意他开始下边的
程序。盖吉克游出去,很快衔着一条鱼回来,郑重地交给索其格,索其格也郑重
地接过来,吞下去。然后索其格忽然停止游动,向海底沉下去。拉姆斯菲尔吃了
一惊,不知道索其格得了什么急病。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只是某种仪式化的表演。
盖吉克迅速插到索其格的身体下面,把她顶出水面,索其格在水面上吸一口气,
马上恢复正常,甩甩尾巴游过去,排在那个海豚人组成的圆圈上。
下面轮到索云泉,她游进圈内,盖吉克重复了刚才的行动,把第二条鱼献给
她。苏苏低声说:第二条鱼本来应该献给他的亲生母亲的,但他妈妈已经不在了,
被鲨鱼吃掉了。盖吉克依旧把索云泉顶出水面呼吸,然后第三个族人游进来。献
鱼,顶出水面呼吸,这两个动作对所有族人做了一遍,包括刚出生不久的小阿猫。
然后,他恋恋不舍地同族人吻别,同索朗月告别时尤其动情。索朗月是他的好姐
姐,善良,会体贴人,又非常漂亮,他们相处得非常亲密。但当他离开族群后,
有关族人的所有记忆都会自动删除。其实也不是删除,而是以完全相反的状态存
入他的记忆。以后,如果他一旦误入原族群,或者是族内的雌性误入他的新族群,
有关的记忆就会被触发,转换成强烈的敌意,从而坚决地把误入者赶走。这是一
条冷酷无情的遗传指令,但它保证了同族的直系血亲不会互相婚配。
及笄仪式进行完了,盖吉克游过来,彬彬有礼地同雷齐阿约告别,同海人苏
苏告别,甚至还同虎鲸告别。当盖吉克用长吻同戈戈吻别时,戈戈只要一张口,
就能把他吞到肚里,而这会儿的戈戈完全是一个好男孩,只是亲热地同盖吉克触
了触吻部。
盖吉克回过头,再次留恋地看看他生活了16年的族群,然后一甩尾巴,决然
游走了。17个族人,还有拉姆斯菲尔、苏苏和戈戈,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
到背影溶入碧绿清寒的海水深处。
索朗月的眼睛里再次落下眼泪。
晚上天气很冷,拉姆斯菲尔把苏苏搂在怀里,躺在虎鲸背上睡觉。他想戈戈
也真不容易呀,这是个精力过盛的家伙,让它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恐怕不啻是
一种酷刑。所以,他和苏苏常常尽量下水呆一会儿,让戈戈有个休闲的时间。不
过,自从犯过那一次小错误后,戈戈一直很听话,很耐心,是一个标准的好男孩,
你根本想象不出它捕食时的凶残。在此后的几次捕食中,它再没有捕杀索朗月的
族人,而是独自游到远处,吃饱了再回来。拉姆斯菲尔不知道是什么因素在阻止
它继续捕杀索其格族人,是它对这个族群的友情,还是一种保证生态平衡的潜在
的遗传指令。想到它第一次捕食时的凶残和无情,拉姆斯菲尔想,只能是后者吧,
可能有一种天生的潜意识约束它不在一个海豚族群中捕食过多,这也算是杀生者
的职业道德吧。
苏苏睡熟了,把脑袋钻到拉姆斯菲尔的怀里,睡得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