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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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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姆斯菲尔说:“我从长期冷冻中刚刚醒来,肠胃还比较弱,先吃几天熟食
吧,以后改生食就可以,我长眠前早习惯生食了。”

    索朗月潜入水中,少顷,她向岸上抛了两条沙丁鱼的幼鱼。杰克曼已经打开
电热器,把水烧开,准备把鱼囫囵丢进去。拉姆斯菲尔想止住他,不过杰克曼已
经及时醒悟过来,回忆起信息库中记录的陆生人的饮食习惯。他从柜橱中取出一
把刀,把鱼剖开,刮掉鱼鳞,掏出内脏。他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
内脏,因为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内脏都是和鱼一块儿吞下肚的。后来他把内脏
抛到水池中,索朗月立即游过来,很自然地把内脏吞吃了。

    她这样做是下意识的,没有什么想法。“不可暴殄天物”是女先祖留下的遗
训,也是信奉“自然生态循环”的海豚人社会的常识。作为历史学家,她知道陆
生人不吃鱼的内脏,但那是一个不值得夸奖和效法的习惯,何况,带有鲜血味道
的内脏比鱼肉更美味呢。她没注意到,雷齐阿约正惊奇地瞪着她,几乎不能掩饰
自己的厌恶。嗨,一个多可爱的淑女,她大口吞吃了鲜血淋漓的内脏,这会儿正
优雅地舔着吻边的血迹呢。

    拉姆斯菲尔不愿她看到自己的厌恶表情,忙把脸转过去。杰克曼在专心做鱼
汤,趁这个空当儿他仔细观察着四周。270 年过去了,这儿基本还是他长眠前的
情景。一把已经生锈的镀铬铁椅,一张单人床,几个石凳,一些简单的炊具。屋
里很整洁,看来海豚人一直对“雷齐阿约故居”进行着细心地维护。在他和覃良
笛决裂之前,在他和覃良笛共同培育海人时,曾在这儿共同生活了近15年。在这
张简陋的床上,曾盛过他和覃良笛的云雨之情。那时他和覃良笛都已经改为食用
生鱼了(当然鱼的内脏还是要除掉的),但偶尔地,当他们对旧生活的思念过于
强烈时,也曾用这些炊具做一次熟食。常常是覃良笛掌勺,她做的中国口味的饭
菜真香啊。

    现在,这儿没有留下覃良笛的任何痕迹。

    痕迹也是有的,是留在海人和海豚人的口传历史中。刚才杰克曼说他是“雷
齐阿约”,是海人和海豚人的共同先祖,女先祖覃良笛则是他的助手,这当然是
覃良笛的杜撰。她把拉姆斯菲尔冷冻起来(那时文明社会已经崩溃,做到这一点
相当困难了),并在遗嘱中留下了“唤醒雷齐阿约的时刻”,而她本人却坦然地
选择了鲸葬。看着这一切,他能体会到覃良笛的良苦用心,也能看到覃良笛歉然
的目光。她似乎穿过270 年的时光来到他的身边,像往常那样温柔地说:忘掉我
们之间的不愉快,只留下美好的记忆。好吗?

    杰克曼已经把鱼汤做好,热气腾腾,端到他的面前。他说:我不知道陆生人
的口味,这是按女先祖留下的食谱做的,不知道能否让你满意。拉姆斯菲尔闻闻,
当然没有覃良笛做的饭菜可口,但鱼汤的味道仍刺激着他的嗅觉。竟然有270 年
没进餐啦?他总是无法从心理上接受这个漫长的时间断裂。他说:勺子呢?劳驾
你把勺子拿来。杰克曼很困惑:勺——子?索朗月跃出水面,吱吱地向他解释着,
他这才恍然大悟,到岩壁边的一个杂物柜中找出勺子:“是这个吧,我们从来没
用过这玩意儿,已经把勺子的概念忘了。”

    这一个小细节最真切地凸现了“今天”和“昨天”的距离。拉姆斯菲尔接过
勺子,开玩笑地说:“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老顽固,270 年之后,还没忘记那些
早该抛弃的旧人类的作派,是不是?”

    杰克曼笑了,索朗月的脸上也浮出笑纹。这种“海豚的笑容”吸引了拉姆斯
菲尔的注视。他过去与海豚的交往不多,仅知道海豚会流泪,但海豚的笑还是第
一次看到。随后他想,她当然会笑的,她不是海豚,而是海豚人啊。

    5 他吃完了270 年来的第一顿饭,夜幕早已沉落。核能源的冷冻装置上,一
个小仪表灯幽幽地亮着,给洞壁涂上朦胧的红色。杰克曼和索朗月向他道了晚安,
跳入池中消失了。拉姆斯菲尔回到那张床上,躺下睡觉。他原想肯定要失眠的,
今天碰到了那么多刺目锥心的事——尤其是那两个数字!6500万海豚人,650 0
名海人。这两个数字不停地在他眼前跳动着,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神经。270 年
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时无法用想象来补齐。不过,不管是怎样的过程,反正他输了,覃良笛
赢了。他似乎看到覃良笛在黑暗中走过来,默默地看着他,目光中不再是温柔,
而是怜悯和轻视。

    不过他终于入睡了。长期冷冻使他的身体很虚弱,思维也显滞涩。他逼着自
己赶紧睡一觉,好精力充沛地迎接明天的挑战。他很快入睡。等他一觉醒来,那
个透光的小洞中已微露晨光。洞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杰克曼在为他准备早饭。
池中也有轻微的泼水声,那是索朗月在缓缓游动。拉姆斯菲尔坐起身问:“你们
这么早就来了?”

    杰克曼说:“其实我们昨晚很早就返回,一直守在这儿,索朗月说,怕您才
从冷冻中醒来会有什么意外。”

    拉姆斯菲尔走到池边,向索朗月问好:“你好,谢谢你们的关心。”

    索朗月吱吱地叫了一阵。杰克曼说:“她说请您早点吃饭,弥海长老已经率
领海豚人在外边候着,想在朝阳初起的时候向您朝拜。”他补充一句:“也有海
人的代表。”

    拉姆斯菲尔并不想接受海豚人的什么朝拜,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想法形之于
色。杰克曼看看他,小心地问:“雷齐阿约还没有回忆起海豚人语,对吧。”

    他苦笑道:“是啊,270 年的冷冻把这部分记忆全删掉了,我想只有重新学
习了。”

    杰克曼有点困惑,冷冻怎么能有选择性的删掉一部分语言,而另一部分(英
语)却保存完好呢。不过他没有深想,恭顺地说:“那我就教您吧,其实很好学
的,海豚的语言完全建基于英语之上,但因为海豚只能发出吱、哇两种声音,只
好把英语转换为二进制信息来表示,即用00001 、00010 、00011 、00100 、0
0101、00110 ……11001 、11010 这26个二进制数字代表26个英文字母。也就是
说,每个英文字母拉长为5 音节的吱哇声。这种语言比较冗长,不过由于发音简
单,频率很快,实际与英语的速度相差无几。”他补充说,“这些原理你当然清
楚,女先祖说,是你创造的海豚人语。”

    拉姆斯菲尔含糊地说:“而我现在是一个起点为零的学生。”

    鱼汤做好了,拉姆斯菲尔吃完早饭,说:“请稍候,我穿一件衣服。我不习
惯赤身裸体去面向公众。”

    杰克曼和索朗月互相看了一眼。衣服,这也是个过于久远的词汇,他们知道
史前人类(陆生人)都要穿衣,那是他们最令人不解的奇特习俗之一,陆生人为
什么要自找麻烦地把漂亮的身体遮盖起来?在他们行走和工作时衣服不碍事吗?
据口传历史说,女先祖早就抛弃了这种繁琐的习俗。不过,当然他们不会去指责
雷齐阿约的决定。

    拉姆斯菲尔走向岩壁边的一个杂物柜,刚才他已经看到,那里还保存着他长
眠前穿的衣服。有他的方格衬衫,还有覃良笛鲜艳的内衣,都以女性的细心叠得
整整齐齐。也许是长期的冷冻造成了情感上的虚弱吧,这几件熟悉的衣服在他心
中又掀起一阵波涛。他想起覃良笛脱衣服时的柔曼,想起她皮肤的润泽…

    …他停顿片刻,强使心中的波涛平息,然后拎起自己常穿的汗衫和短裤……
汗衫在他手下粉碎,变成细小的粉末。原来这些衣服早就风化了。拉姆斯菲尔愕
然看着它,再一次感受到时间所带来的苍凉。

    杰克曼看到了,俯下身同索朗月商量片刻,抱歉地说:“雷齐阿约,我们没
有料到你要穿衣服。现在,海人和海豚人社会中都没有衣服,恐怕短时间内难以
为你筹措到。”

    拉姆斯菲尔笑了:“算了,没关系的,既然现实逼着我改,我也从此抛掉这
个陈旧的习俗。好,现在咱们走吧。”

    两人跳到水池中,杰克曼细心地交待着,请雷齐阿约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
索朗月的身体,由她带着快速游出洞,因为从这里到洞外的海面有800 米的路程。
拉姆斯菲尔当然清楚这一点,他在这个洞里住15年了,每次出入的潜游都是相当
困难的事,何况这会儿身体还没有恢复正常。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杰克曼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异常快速向洞外游去。这个速度让任何一个
人类游泳健将都望尘莫及。

    拉姆斯菲尔羡慕地望着他,看来,270 年的水中生活已经使海人的泳技大大
提高了。

    不过,在索朗月开始游动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快速。索朗月温柔地望
着他,示意他抱紧自己身体的前部。他抱紧了——那温暖柔滑的皮肤又起了一阵
清晰可感的颤栗。拉姆斯菲尔仰头深吸一口气,索朗月也深吸一口气,带着他疾
速下潜。她游得十分轻松,水平的尾部下下摆动着,速度非常快,水流和岩壁都
飞速向后倒退。转瞬之间,一道强光扑入拉姆斯菲尔的眼帘,海水从头顶泻下,
他呼吸到了海面上略带腥味的新鲜空气。他定定神,举目四望,时隔270 年后第
一次看到了浩翰的大海。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波涛声。这儿是岛的东面,是迎风面。强劲的贸易风推动
着连绵不断的巨浪向岸边扑来。一个大浪拍来了,在他们前方竖起一道七八米高
的水墙,恶狠狠地要把他们全部拍入水底,但转瞬之间,波浪到了他们的身下,
把他们抬到高高的浪尖上,身后是那个礁岩小岛,还有岛上绿色的棕榈树。波浪
拍击着岩岸,激起澎湃的白色水花,波浪退下后露出白色的沙滩。朝后方望去,
水天相接处是一道道长条形的涌浪,浪尖上顶着白色的浪花,它似乎是在海平线
下生出来的,不声不响在向这边逼近。

    片刻之后,波峰过去了,他们落到浪谷里,两边是碧绿的水墙,就像是置身
在佛罗里达的水族馆中。众多海洋生物在水墙中洒脱自如地游着,一条金枪鱼闪
过去了,一只水母缓缓地扑动着它透明的身体。一只大海龟肯定是刚从岸上返回,
这时急急地扒动着鳍片,就在他的头顶上游动着,攀上浪尖,很快消失。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也露出玫瑰红,太阳还没有出来。杰克曼和索朗月没有
耽搁,带着他快速向西面游去。杰克曼摆动着长长的蹼足,索朗月扑动着尾巴,
轻松自如地穿过一道道水墙。这个岛不大,他们很快到了岛的背风面,这儿平静
多了,没有了波涛的喧哗声,一道道波浪漫上岩岸,再优雅地退下去,在沙滩上
留下一堆一堆的碎珊瑚。索朗月带着他向西游,又游了很远,前边是几块孤悬的
礁石,背后的礁岛已沉入地平线下。她从拉姆斯菲尔的臂环中退出来,示意拉姆
斯菲尔站到礁石上。

    一只海豚——不,应该说一个海豚人迎过来,拉姆斯菲尔认出他是昨天见过
的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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