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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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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能不承认,这位异类的雌性从感情世界上说,与人类没有任何不同。那边
苏苏警惕地喊着:“爸爸,你干嘛为索朗月翻译得这样动情!可不能让索朗月把
雷齐阿约的心给占满了,得给苏苏留下一半呢。”

    几个人都笑起来,冲淡了刚才过于凝重的气氛,只有远处的约翰冷冷地哼了
一声。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天幕上是他十分熟悉的南天星座。285 年前,他和覃
良笛逃离人群,来到南太平洋的小岛上,着力培育海人。在小海人尚未出生时,
每天晚上他们都偎依着坐在星空下,仰视着深邃的星空。覃良笛是个生物学家,
天文知识比较贫乏,而拉姆斯菲尔做为核潜艇的艇长,掌握有足够的星座知识。
他常常向覃良笛讲解:这是南十字星座,赤经12度,赤纬60度;这是显微镜星座,
赤经21,赤纬35;这是印弟安星座,赤经21,赤纬55;这些南天星座在北半球都
能看到,不过它们有北半球的星空中都不能升高,一般就在地平线附近游荡。那
是天燕座,赤经16,赤纬75;那是南极座,赤经22,赤纬85…

    …这些星座在北半球永远看不到。

    他说:这些知识很有用的,如果有一天你得独自穿越辽阔的海域,可以依照
天上的星座来辨别方向。也许,后来覃良笛突然离开他而消失在大洋深处时,就
真的用上了这些天文知识?

    从杰克曼的“家”中向外望,漆黑的天幕和漆黑的海面在无限远处相接,天
上撒满了星星,海上也撒满星星。不过,海里的星星并不天上星星的投影,那是
无数发光的微生物或小虾造就的。天上的星光在闪烁,海里的星光在浮动。有时,
一群飞鱼突然跃出水面,在远处溅落。溅落处的发光生物受飞鱼的惊吓,亮光瞬
间会更明亮。

    杰克曼的家离海水很近,涨潮时海浪几乎能拍到石坎之下,落潮时也不过降
下一米左右。海水时时溅进来,哗哗地浇到他们身上。不过杰克曼全家对此丝毫
不在意,拉姆斯菲尔想,他们一定是故意选择这样的高度,以便能时时浸润在海
水里,因为他们的皮肤已不能忍受干燥了。

    全家人请拉姆斯菲尔睡到最里面。拉姆斯菲尔让杰克曼紧贴着他睡,他有很
多话要问。苏苏毫不犹豫地睡到拉姆斯菲尔的另一边。当他和杰克曼谈话时,苏
苏用带蹼的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和胳臂,她的长发和乳胸时时擦着拉姆斯菲
尔的后背,弄得拉姆斯菲尔紧张地团紧身体,不敢稍动。可能苏苏认为,她已经
是雷齐阿约的妻子了,用不着等待拉姆斯菲尔的“确认”;也可能这是海人少女
示好的一种习惯(时隔270 年后,拉姆斯菲尔对海人能有多少了解呢)。约翰则
远离他们,睡在另一个角落里。不过,这个落落寡合、郁郁寡欢的小伙子并不是
对雷齐阿约不感兴趣,黑暗中,他一直灼灼地盯视着这边。

    拉姆斯菲尔决定向杰克曼打听一些最迫切的问题。他曾打算把所有的问号都
藏在心里,以维持“雷齐阿约”的权威,但现在他认识到,如果对海人和海豚人
社会没有起码的了解,那他的权威只会更快地垮掉。所以,如果他不得不袒露自
己的无知,那至少要把知情人控制到最小的范围。

    在喧闹的海浪声中谈话比较困难,不过这也有个好处,使家里其它成员听不
清他们的谈话。身后的苏苏毕竟年轻,这会儿已停止动作,传来轻微的鼾声,安
妮和约翰那边没有动静,看来也睡着了。拉姆斯菲尔说:“杰克曼,虽然我是海
人和海豚人的雷齐阿约,但睡了270 年后,你们今天的很多情况我是不熟悉的。
请你给我讲一讲,好吗?”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

    “在我和覃良笛培育海人时,我们曾设想过充分利用陆生人残存的物资,建
立海人的信息传承机制。当然,电脑、芯片这类东西无法再用了,它们太依赖于
工业环境。但我们至少可以用铅笔和纸张,陆生人留下的这类东西够海人用上几
百年的。至于几百年后怎么办,到时再说吧。但我现在发现,你们已经彻底摒弃
了文字和书写工具,而没有文字的民族充其量只能是一个半开化的民族。可是,
从你们的言谈举止来看,你们并没有脱离文明的浸润。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如
何做到这一切的?”

    杰克曼相当惊奇,他想,270 年的冷冻可能丢失一些记忆,但不会把最关键
的东西丢失吧。也许,雷齐阿约在长眠前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不会的,他年纪
并不大,而且醒来后的举止表明,他仍具有敏锐的智力。杰克曼把疑问藏在心里,
耐心地说:“据女先祖讲,这正是你的伟大创意。你刚才说的只是你和女先祖前
期的打算,但你们很快就改变了想法。你说,依赖陆生人文明留下的物质残余毕
竟是不可靠的。

    后来,在创造海豚人时,你和女先祖充分利用了海豚的大脑。“

    他停顿片刻,看拉姆斯菲尔是否能随着他的讲述拾起来一些记忆,但对方没
有任何表示,于是他接着说下去,“海豚的大脑有1600克,比人类多了200 克。
后来你和女先祖又用基因手术为他们增加了300 克。

    这样,他们比人类共多出500 克大脑。你和女先祖干脆把这部分大脑的功能
特化,作为专管记忆的‘外脑’,其存储能力达到300G。 这个容量绝对超过一个
陆生人一生中通过纸笔、电脑所能利用的信息量,所以,不用纸笔和文字对海豚
人没有什么不便。然后,6500万个外脑合起来,就形成了令人生畏的存储体,足
以容纳陆生人文明的所有信息。“

    拉姆斯菲尔的大脑飞转着,努力消化这些信息。他问:“但新增加的信息呢?
社会要往前发展,文明要往前发展,信息量每天都在增加。”

    “那就逐步淘汰无用的或者用处比较小的信息,为新信息腾出位置。雷齐阿
约,海豚人社会与陆生人文明非常不同。陆生人崇尚工业化,科学进步要体现在
物质基础的提升上。但现在是‘理性社会’,科学研究只是一种爱好,一种智力
体操,并不用以改变海豚人的原始生态。所以,这种信息存储方式足够维持这个
社会的运转。”

    拉姆斯菲尔沉默很久,才说:“你一直在说海豚人,还没有说海人呢。”

    自从他们接触以来,杰克曼一直是恬淡冲和的,但这时他也苦笑了,语调中
带着深深的苦恼:“哪里还用得着海人去操心什么信息传承机制啊。海豚人的外
脑是那样有效和方便,足以代我们去思考了,现在,所有海人都成了体力劳动者。”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海豚人大脑的优势是先天的,没办法,我们已经承认了
现实。而我们用手的优势也是先天的,海豚同样也离不了。现在的社会是一个优
势互补的混合社会。这是你和女先祖的安排,我们能体会到你们的深意。”

    拉姆斯菲尔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你已经帮我回忆起骨架,细节我会
慢慢自己填补的。睡吧,晚安。”

    “晚安,雷齐阿约。”

    杰克曼翻过身很快入睡,鼾声溶入涛声中。拉姆斯菲尔根本没有睡意,一直
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苏苏翻了个身,把一条光滑的凉沁沁的手臂搭在他胸前。他
没动它,在海浪间歇中听着苏苏的鼻息。他现在总算弄清了覃良笛突然消失后的
那三年里都干了什么,而在他长眠前对此几乎一无所知。那时,他只知道海里突
然出现大批的“聪明海豚”,它们(他们?)可不像孱弱的海人,要到五六岁大
脑才能长足,七八岁才能离开大人的庇护——在那些年里,为了照顾44名海人婴
儿,他和覃良笛几乎累垮了。但海豚人呢,他们生下来后,只用妈妈顶到水面上
吸进一口气,便可以自由自在的遨游了。而且,他们的大脑生下来就已长足(小
海豚的身体几乎能达到妈妈的一半),也就是说,他们生下来就有足够的智力。
他们有语言,有社会组织,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大批繁殖,在各个海域中出现。

    那时,拉姆斯菲尔知道这肯定是覃良笛的功劳,是她躲在某处用基因技术创
造了这些海豚人。他愤怒地看着这些身强力壮的小杂种们在海人面前逞威,他们
抢去海人的食物,嘲笑海人笨拙的泳姿,甚至恶作剧地把水中的海人顶翻。不要
说年幼的海人了,即使是已经年满15岁的第一批海人,如果赤手空拳,也远不是
这些两岁小杂种的对手。

    海人们涌过来向“爸爸”诉苦,海人们哭着问:覃良笛妈妈呢,她到哪儿去
了?为什么不要我们了?那些天里,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不过他并没有沮丧,
悄悄进行着必要的准备,那时,他还保有一艘能横跨大洋的船只,可以到陆生人
城市中寻找武器,而武器正是他最熟悉的一个领域。所以,当他抚摸着逐渐丰富
的武器库存时,总是冷冷地想,覃良笛,我的妻子,你恐怕忘了,你培育的尽善
尽美的海豚人们有一个大的弱项呢——他们可没有能扣动板机的手指!

    后来,大概覃良笛听到了什么风声,突然出现在拉姆斯菲尔面前。她说:
“理查德,我们能好好谈一谈吗?海人和海豚人为什么要互相敌对呢。”拉姆斯
菲尔平心静气地说:“当然可以谈,不过你先让那些小杂种从这片海域中滚蛋。
你能不能答应?”再后来……再后来就是拉姆斯菲尔的长眠。等他醒来,海豚人
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他(还有覃良笛!)苦心创造的海人变成海豚人的依
附,依靠咀嚼后者的文明残余来生活。

    失败的愤懑在心中燃烧,他不甘心自己的失败!

    睡意渐渐漫上来。他看见妻子南茜穿着绿色的连衣裙,站在加州圣地亚哥潜
艇基地的栈桥上,风吹着一头金发在身后飘拂。核潜艇的每次巡行都至少数月,
所以,返航时妻子总是千里迢迢赶到这儿迎接他,迫不及待地紧紧搂住他。他能
感受到妻子的爱意和蓬勃的情欲。可是南茜已经死了,还有女儿,父亲母亲,他
甚至没能与家人见上最后一面……覃良笛来了,覃良笛是用另一种方式来爱他,
温柔,安静,当然她的温柔外表下是钢铁般的意志。她用手抚摸着拉姆斯菲尔的
脸,轻声说:不要固执了,咱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好吗?拉姆斯菲尔叹口气,
捉住她的手……

    他醒来,确实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脸,不过不是覃良笛,是一只带蹼的手。
苏苏侧身坐在他面前,长发垂下来半遮住乳峰,活脱一尊小人鱼的雕像。天光已
经大亮,东方现出鱼肚白。苏苏高兴地说:“雷齐阿约,你醒了!”

    拉姆斯菲尔抬头看看,石窝里已经没有人,全家都在附近的海域里游泳。他
笑着说:“我是最后一个醒的,你为什么不到海里去?”

    苏苏迫不及待地问:“雷齐阿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问吧。”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理查德•;拉姆斯菲尔?”

    “对。”

    “那么,我能称呼你的名字吗?”

    拉姆斯菲尔扭头看看她,藏起嘴边的笑意:“别人都称呼我雷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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