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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我早就该丢掉了。八周前就开不动了,那时我就该扔了。可是他们要四轮驱动汽车、卫星天线、两只狗,圣诞节和复活节期间来访的亲朋好友,我的想法要是能同他们的一样就好了。也许我应该做别的梦:每四年就买一辆新宝马车,各种信用卡把钱包塞得满满的。汽车旅馆当然不错,还有粉红色“火烈乌”可以坐,所有的不动产都放在前院。但是我永远忘不了家,永远是无法理解这里的人们做事的方式以及事情发生的方式。街道两旁的街灯呈桔黄色,柔和,在我眼里它像天上的星星那样遥远。
我吃完了饭,留下不薄的小费,到收银台付了款。
我问了一下往西边走怎么走,她说:“顺着这条大街,沿86号公路一直走,在信号灯那个地方穿过新希望公路,然后一直往西走就到了格林斯柏。”
餐厅外边很冷,我便把夹克衫的领子竖起来,还想从背包里掏出件衣服穿上。我几乎刚把保罗餐厅的门关上就听到门又开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了煎肉的滋滋声和洗餐具的叮当声。灯光下一个挺着啤酒肚,秃顶的人走进夜色中。他用眼斜看了一下灯光,看见了我便向我走来。
“你是萨拉的朋友?”他问,“我看见你从她的车子里出来。”
“今天下午才认识她,”我很礼貌地回答,心想他是不是萨拉的男朋友;看起来不像,“你是她的亲友?”
“邻居。”他说,瞬间我觉得这就是他要对我说的一切。“我听见你跟琳妮说你跟政府部门有关系?”他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出。
“你在偷听我和她的讲话?”我问他。他点了点头,好像对这种偷听行为没有丝毫羞耻感。
“你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与政府有关系的人,先生。”他说话时用眼打量着我。我耸耸肩说了句也许我不是,不管怎样你见过多少政府部门的生态学家,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他还在打量着我,弄得我心烦意乱,于是就走开了。他就跟着我,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又严肃。
“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东西长着奇怪的眼睛,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止住了脚步问:“你见过?”
他向周围看了看,点了点头。
“你知道它在哪里?”
“也许……”
“带我走。在哪儿?”
我打开包,取出一沓钱,又从夹克衫里取出一沓。多的一沓是从蒙大那州的一个商人那里得来的,但是现在我不能管这些了。“这对我很重要。”我说。
他盯着十元票卷成的一卷钱足足有几秒钟,说:“把钱收起来,它就在我的工具房里,现在归你了。”
他叫戴尔,开着一辆54年造的福特车,车上贴着一幅巨大的粘贴画,上面写着:“我的妻子,理所当然;我的狗,可以进来;我的枪,坚决不行!”我的压力越来越大,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好容易才集中精力听他说话。
“……去年,开始我以为是一只熊,一枪打中后才发现不是熊。天啊,好可伯的叫声,死亡般的叫声,如同凛冽的龙卷风穿过头颅。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它那第一声吼,叫我怎么都不能忘掉。”
“初夏,我高中刚毕业,和同学一起开车来到奥瑞根来玩。从那里乘船前往阿拉斯加。我在一条渔船上整整干了一个夏天,赚了一笔好钱。八月大家一起回去了。我和一个印地安人相识,便在高原上呆了二周。住在他那里可以听到狼群的嗥叫声。印地安人告诉我说这是狼在威吓北美驯鹿。其声音听起来如同整个狼群在曝叫。只有我才不管它,也许在谈论我的事。”他说得挺平静,但车开得却飞快,歪歪斜斜地拐过街角,几乎看不清在什么地方拐过。偶尔只见路旁在森林中间出现几块农田,还有信箱闪过。车子经过一幢房子时他用手指了指告诉我那是萨拉的家。房子没有粉刷,房角有些变形,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汽车修理箱垒起来似的。我还能认出房子的前厅。
戴尔的住房更寒碜,一层楼房,白色铝制框架,黑色人造百叶窗,塑料灯杆,上面还有几个万圣节时绑上的印地安玉米缨和一个忽闪忽灭的小灯。所有这些在我们的车驶入外道时一下于出现在车灯里。几只猎狗,一只金黄色,一只是灰色的,叫了几声,摆出一副准备攻击的架式,一会就隐退到黑影里去了。
他没有告诉我工具房的位置。车一停,我就听到一种声音,但不是戴尔所说的那种受伤时发出的声音,而是猎人的呵声。一只猫咕噜声预示着龙卷风即将来临。
我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夜色无声无息地弥漫而来。我手抓车窗的格于来支撑自己。看来有点奇怪,这可不是我想要或该做的事。
“嗨,你好。”戴尔问,说着便走到我这边,打开了车门,“没事,我把它圈起来了。”
“它,”我不由自主地说,“就是它,”我下了车,跟他进了工具房。这是一个4×8英尺见方的小偏屋子,没有任何支撑物,看起来摇摇晃晃,根本不像戴尔所说那样结实。门也关不严,从门缝里露出蓝色的光,除了嗥叫声外还有那僻里啪啦声。
“等一下。”戴尔说着就掏出一串钥匙,对着布满乌云的天空找到那把钥匙打开了锁,把门抬了抬才拽开。
我曾经和那东西面对面地看过。一见那东西的刹那间,我的心像要跳出喉咙。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只要闭上眼睛,那小东西的影像就浮现在眼前,每每都叫我心有余悸,前额直冒冷汗。
我进来时只见它倒在电线上。我第一次闻到这样臭味和烧焦头发的味道。不一会儿它就倒在地板上,又弹起来落在电线的联结处。电线固定在墙上和屋顶上一个白色绝缘体上的。墙上还有一个临时配电盒。我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守着这东西的原因。那小东西不停地向我扑来,向那面白墙撞去,最后开始在一边踱步,终于坐了下来用眼睛盯着我,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这东西需要这种仇恨。
戴尔站在那里,带着一种隐约可见但又挥之不去的伤感看着它,其样子像是正在考虑修理一个管道需要一大笔费用似的。我几乎不能站立,感觉就像神经被拖出体内一样,又像园丁拔草,把草根从地里拔出来一样。而我心里所想的就是赶快跑。与此同时,夜幕下,满天星斗,奇特的肌肉在皮肤下运动着,光照到皮肤上就看不见了。形如猎犬的身上,白绿相间的条纹随着狗身子的运动起伏波动,闪闪发光,与呼吸同步进行,还有那清澈透底的眼睛,这一切叫我神魂颠倒。那红色的眼睛,充满着敌视和复仇,其情形不是放射,而是在捕捉,去折磨。
我慢慢地后退,躲开那逼人的目光,走进冷风里。
“你看不是那么好吧,对不?”戴尔没有恶意地问道。我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过去的情况要比现在的好,最近几周越来越坏。”
我一边走着一边考虑着。
“情况到底怎么样?”他问。
于是我就编了一个话题,“戴尔先生,这东西来自非洲,拉丁文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一家公司工作,这家公司组织一些富商到俄勒冈来狩猎和抢险。我的上司特意花了一大笔钱买下这小东西,可是跑了。我要是能够找到并且带回去的话,一定会得到一大笔钱的。”
“你是从俄勒冈过来的吗?”他说话时似乎有点不相信。
“是的。”我说,没有把这事捅破。他把话题给转了。
“这鬼天气,年年如此。咱们进屋谈吧。”
我和他一起进了屋,尽量不回头看。那狗还在不断地叫,那声音像是链锯锯松木时碰上了疤节发出的声。
“讨厌的风!”他小声地重复地说,“这一阵子下了好几场大雨,可是今年就怪了,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电。”
有一次,在蒙大拿州的草原上,我险些丧了命。那是一个黎明时分,天空乌云翻滚,广阔无垠的草原上黄草深深。我和一个商人像出膛的子弹在疯狂地奔跑,把追赶者远远地抛在后面。早些时候我可能经常这样做,后来才知道观测力的大小。我叫司机把我丢在尽可能远的地方,然后我再往回找。虽然没有找到,但是我知道它就在前面。我和商人在攀谈着。他给我讲他的家庭、工作和大草原的事;我记不得他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记得一路上都是他在讲。听着听着,没有什么意思,我便睡着了。
我醒来时就感觉到离那东西很近了,也可以说就是那小东西唤醒了我。我睡眼惺松地对他说了些不着边的话,这时我注意到它就在车灯前面。
我们没有马上下车,倒是那辆车以时速70英里朝我们冲来。挡风玻璃撞得粉碎。商人急忙刹车,拼命地打方向盘。车轮在路上打滑,撞到马路边石上翻了过去。我系着安全带,没有甩出去,商人没有系,被甩出车外面。
那天晚上,天色苍苍,一望无边。我就睡在深草丛里。感觉到那东西会来杀我。那长长的黑瓜,尖尖的牙齿深深地插入到我的肉体里,把我撕成碎片,抛在草原上。那天晚上我做了不少噩梦,总是梦见那个商人变成一个奇形怪状、血肉模糊一团的样子。
那东西一直没来找我的事,一定是受伤了。第二天我步行来到三十英里外的一个小镇。我有一周的时间(那就是它出现在草原上向我靠近的时间)来分摊责任,一直到分清为止。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分清过。也许是我知道自己应该分担最大的一部分责任。那位商人在出现事情时突然打方向盘,我能责怪人家吗?我又怎能责怪猎人胆小而远离家园呢?
“我可受不了它那双眼睛,红得不能再红了。有时,我进来喂食时,它抬眼看我,眼睛里呈现出另一种灰颜色,或者是金黄色,湛蓝色,但通常是黑色的。可那东西一眨眼,眼睛就又冒出红色来。”厨房里有一张桌子,靠墙的上方钉着一个耶稣像,还有一个塑料十字架,耶稣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而他自己倒像是一个罪犯。我听到有人在楼上,或许是戴尔的妻子,但没有人下来。如果是他的妻子,我倒是想知道她是怎样对待她那个宠物的。戴尔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这时那金黄色的宠物突然撞到他的腿上,他慢慢地跪下来让它过去。“他妈的,狗是活着的最愚蠢的东西。”他嘀咕着,顽皮地使劲地推那条狗。可那小狗看着他还把头放在他的膝上。他拍拍小狗,挺惹人注意地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它是你的,我不会让它自由行事,每天变得更危险。交尾时我倒是想杀了它,但是我没有那样做,他可能有点恨我,但是我不能那样做。当然也不能让它跑到森林里去,更不能让它呆在家里和农场。因此如果你要是想要它,就拿去好了。”我双手交叉,没有吱声。
“得对它采取点法子,”我对他说,“我得去弄辆卡车和镇定剂……一辆卡车和镇定剂,一定得弄到。”
“这样我可以再留它在这里呆一会儿,等你把东西准备齐了,我送你回城。”
“有多远?二英里,三英里?”
“差不多。”
“那我走着回去,我喜欢在夜里走路,这样我可以思考问题。”
他耸了耸肩。他知道我是在撒谎,但是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他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后便送我出去。
“第一次见到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