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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之情,虽然它们沉睡了,但它们永远不会死。”
他开始激动起来。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所有的那些演讲者难道还不明白吗?正在死去的是我们,这儿唯一真正活着的是机器。人创造了机器来按照我们的意愿办事。但现在我们办不到了,它已经剥夺了我们的空间感觉和触摸感觉,它混淆了每一个人的亲属关系,它使亲情淡漠到仅剩肉欲,它使人们头脑空白,四肢无力。现在它又使我们对它顶礼膜拜。机器发展了——但不是按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机器前进了——但不是朝着我们的目标前进。我们的存在就像是动脉血管里流动的红血球一样,如果机器没有我们也能工作的话,它会让我们死去,哦,对此我是毫无办法——或者,至少还有一个,唯一的一个——去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我已经看到了韦塞克斯山,就像爱尔弗莱德征服丹麦时见到它们时一样。
“就这样,太阳下山了,哦,我忘了,在我站的山和其他的山之间环绕着一条雾带,是珍珠色的。”
他又打住了,这是第二次了。
“说下去。”妈妈疲倦地说。
他摇了摇头。
“说下去,现在你所说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使我沮丧,我很坚强。”
“我本来倒是想把剩下的全告诉你的,但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再见。”
凡许蒂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他亵渎机器的言语使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刺痛,但也使她感到好奇。
“这太不公平。”她抱怨道,“你把我从地球的另一头叫来听你的故事,我也愿意听。告诉我——尽可能地简单,因为这实在是对时间的极大的浪费——告诉我你是怎样回归到文明中来的。”
“哦——对了!”他说,有点惊觉了,“你爱听有关文明的事,当然哕,我是不是已经讲到我的面罩掉下了?”
“不——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你带上面罩,沿着地球表面走向大门,在那儿你的行为被汇报给了控制中心委员会?”
“根本就不是。”
他把手在额头上一挥,好像在驱赶某个强烈的感觉,当他再一次开始他的叙述时,他又激动起来。
“我的面罩在日落时分不再跳动,我已经说了,喷泉看起来似乎微弱了,对吗?”
“是的。”
“大约日落时分,我的面罩停止了跳动,就像我所说的,我完全忘了机器,那时由于其他的事情,我不太注意它。我有我的一池空气,当外面刺人的空气难以忍受时,我可以呼吸一下里面的空气,如果风不把它吹散的话,它可以维持几天。但当我意识到一切泄漏都已被堵住了时,一切都太晚了,你知道——通道的裂缝已经补好了,是维修装置,是维修装置跟着我。
“还有另一个前兆,但也被我忽略了。晚上的天空比白天更清楚更明亮,月亮在太阳后面的半空里,此时正清清楚楚地照进山谷。我呆在老地方——两种空气的交界处——这时我想我看到有黑黑的东西沿着谷底移动,然后消失在通遭里。我愚蠢地跑了下去,弯下腰听了听,我想我听到了深处有轻微的声音。
“只是这时,我才警觉——但迟了。我决定带上面罩走出山谷,但我的面罩不见了,我确实知道它掉在那儿——在制动器和缝隙间——我甚至能看到它在草皮上面留下的痕迹。可是面罩不见了。我意识到有邪恶的东西在行动。我最好逃到另外的空气里去,要死的话,也死在奔向呈现珍珠云彩地方的路上。但来不及了,在山谷口——太可怕了,一条又长又白的蛇管,犹如一条虫子,爬出了洞口,在月光照耀下的草地上蠕动。
“我尖叫起来,不该做的事都做了,我没有从它上面跳过去,而是踩了上去。它立刻缠住了我的脚踝,于是我们就展开了一场搏斗,它缠着我,让我满山谷地跑,却总也摆脱不了它。‘救命啊!’我大叫起来(这部分太可怕了,它也属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那一部分)。‘救命啊!’我又高叫道(我们为什么不能静静地受罪呢?)‘救命啊!’我绝望了,我的双脚被缠在了一起,倒下了,我被它从可爱的蕨藤和充满生机的小山边拖开了。经过巨大的金属制动器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这一部分)。我想,如果抓住制动器把手的话,也许可以再次得救,但它也被缠住了,它居然也被缠住了。哦,整个山谷满是管子。它们从各个角落对山谷进行搜查,它们剥光了整个山谷。另一些管子的大白鼻子头从山谷向外窥视,如果需要随时准备战斗。它们把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低矮的灌木丛,一捆捆的蕨藤,一切的一切,连同我们全都在山谷里缠在了一起。制动器在身后关上前,我看到的最后的东西就是星星了,我感到像我这种类型的人住在天上。因为我确实争斗了,我争斗到了最后一刻。然后,就在这间房子里我清醒了过来,所有的虫子都不见了,包围着我的是人造的空气,人造的光线,人造的安宁。我的朋友们正通过管子问我最近是否有新的想法。”
他的叙述到此结束了,不可能对这样的事进行讨论的,凡许蒂打算回去了。
“这个事情的结局是无家可归。”她平静地说。
“我倒希望会有这样的结局。”库诺反击道。
“机器向来是非常仁慈的。”
“然而我更喜欢上帝的仁慈。”
“听你那异端的口气,你以为你能靠呼吸外面的空气生存吗?”
“是的。”
“你难道没看见大门周围的那些白骨吗?那就是在大叛乱后被逐出去的人的白骨呀!”
“见到过的。”
“这些白骨留在原地是为了教育后人的。极少的一些人爬出去了。但他们也遭到了毁灭——谁会对此持怀疑态度呢?如今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也是如此,地球表面再也不能使人生存了。”
“确实如此。”
“蕨藤和少量的草能存活,但所有高级—些的生物都已死亡,有气动船发现过任何生物吗?”
“没有。”
“演讲者谈到过它们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固执呢?”
“因为我见到过它们。”他反驳道。
“看到了什么?”
“我在暮色中看到过她——我喊救命时她来帮助我的—一因为她也被管子缠住了。但她比我幸运,她被其中的一根管子戳穿了喉咙。”
他疯了。凡许蒂告别了,在以后接踵而来的种种麻烦事情中,她再也没见过他的面。
第三章 无家可归者
在厍诺作出越轨行为后的几年里,机器有了两项重大的变革。在表面上,这两项变革是革命的。但无论是哪一项变革,人们的思想上都是预先有所准备的,而这两项变革也确实表达了人们头脑中已经潜在的种种倾向。
第一条即取消面罩。
像凡许蒂那样激进的思想家一直认为参观地球表面是非常愚蠢的,气动船也许还有必要,但仅仅是为了好奇而乘上陆上机动车爬行一两里路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一习惯是粗俗的,也许不那么合适,就像不产生结果的主意,与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习惯毫无关系。所以面罩连同陆上机动车被一齐取消了。除了一些演讲者抱怨他们被阻止去接近熟悉他们的论题外,这一改革被人悄悄地接受了。而那些仍然想知道地球像什么的人只要听听留声机,看看电影拷贝就行了。甚至那些演讲者也不得不承认,即他们发现从已经发表过的同一个有关海的讲座而编造出来的第二手内容仍然充满了刺激。“小心看待第一手主意!”一位最具先进思想的人大声疾呼:“最原始的主意其实并不存在,它仅仅是由爱或害怕而产生的一种自身感受。而哲学岂能建立在这种肉体感性的基础上?最好让你的见解经过两个人的论证,可能的话,得经过十人反复论证。只有那样,它们才能去除那些干扰因素,即直接观察的干扰因素。不要去了解我的主题——法国革命,不要去了解我对这一问题是怎么认为的,而要去设法了解伊立查蒙、尤立仁、吉奇、霍扬兹、葆、森、拉夫卡迪·赫思、卡莱尔等人对米拉博关于法国革命的评论是怎么个看法。
“洒在巴黎的热血和凡尔赛砸碎的玻璃,通过对这8个伟人的了解,将会阐明你日常生活中最有用的观点,但要保证媒介物必须多而广泛。因为在历史上,一个权威的存在会压制另一个的存在。尤立仁必定会压制霍扬和伊立查蒙的怀疑论,而我自己则会压制吉奇的偏激。了解了我对法国革命的见解后,你对它的判断将比我更客观更全面,而你的后代们将站在比你更有利的立场来看问题,因为他们也将参考你的看法。这样又一个媒介物加入这一链条,到时——他的声音提高了——一定会产生出超越现实,超越影响的一代新人,不为任何东西而左右的一代新人,完全摆脱了个人好恶的一代新人。他们对法国革命的看法将不会依照它发生的事实或根据个人好恶希望它怎么发生,而会持如果它发生在机器时代,它应怎么发生的这一观点。”
这个演讲获得了满座掌声。它确实表达了人们头脑中已经潜在的一种情感——即必须漠视地球上实情这样种感情。而取消面罩是一种明智的做法,甚至有人建议气动船也可取消,但这没能实施,因为气动船一直是纳入机器系统的。但是年复一年,使用它们的人已越来越少,那些有思想的人也已很少提起它们了。
第二个重大的发展就是重新确立个人拜物主义。
这一点也在著名的演讲中表达了出来,没人会误解演讲中已经采纳的虔诚语气,它引起了每一个心灵的共鸣。那些长期以来默默地崇拜着机器的人开始讲话了。他们描述了当他们捧起机器书的时候,袭上心头的那种奇怪的平和的感觉和重复书中某些数字时的喜悦之情,尽管这些数字听起来多么地没有意义。他们也描述了摁按钮,按电铃时的入迷程度,尽管它们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和没有必要。
他们竭力陈述:“机器供我们吃,供我们芽,供我们住,通过机器我们得以互相通话,互相见面,有了机器,我们才得以生存,机器是思想的朋友,怀疑的敌人。机器是万能的,永久的,神圣的。”不久,这一训谕就被印在书的扉面,在随后的版本中,这一仪式变成了复杂的赞美和祈求的形式。人们小心地避免提到“崇拜”这一字眼,这理论上讲,机器仍然是人的创造物和工具,但事实上,除了少数倒行逆施的人,所有人都把它当作神一样来崇拜,但各人具体崇拜的对象不一样。某个信仰者会崇拜蓝色的视觉盘j通过它,他可以看到其他的信仰者。另一个会对维修装置顶礼膜拜,邪恶的库诺曾把它比作长虫。还有人对电梯、对书等产生一种神圣的感觉。每个人都会对这和那进行祈祷,并通过它们向机器表达忠心。至于迫害——尽管没有贸然实施,但并不是说不存在。由于种种原因,也马上就会实施的,但迫害是潜在的,那些不受机器约束的人有被剥夺居住权的危险。我们都知道,剥夺居住权即意味着死亡。
把这两项发展看作是控制中心的创造,那是对文明狭隘的理解。当然,控制中心宣布了这两项改革,但他们的目的与资本主义阶段国王宣布战争的目的有着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