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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是怎样的人群啊!到那时,我已慢慢地看惯了巨人,可现在没料到竟会像美国的巴纳姆和贝利举行的一次“奇人怪物展览”:许许多多的半侏儒;有些人比他们更矮些,人们无法辨出这是些早熟的孩子还是发育严重不良的成年人;有些人出奇地胖,手臂像黑乎乎的熏羊腿,肥肉一圈一圈地鼓出来;还有一些人显得过早地老态龙钟,浑身干瘪瘪的;另一些人则面目可憎,一副痴呆相。当然,也有许多正常的黑人,但太多的怪人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此外,进城后不久我还突然注意到一样令人费解的东西——一根带有完好绝缘体的电话线,挂在两棵树之间。一台电话——在一个不知名的非洲小镇上。我实在想不明白。
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是:我看到一个白人经过,从一所大房子走进另一所大房子——绝不会搞错,是个白人。首先因为他穿着白色帆布裤,戴着硬壳太阳帽;其次是他长着一张浅色的脸。
听到我们一队人马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朝我们走来。
“你好!”我向他大声打招呼,“你会讲英语吗?”
“会的,”他答复道,“但等一会儿。”然后开始跟那个押我们的首领迅速交谈起来,不难看出,首领对他极其尊重。
那白人返回来快速地对我说,“他们准备把你们带到议事大厅去接受审讯,但我会留心不让你们受到伤害的。这是片陌生人禁止入内的国土,你们得做好被关押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审讯一完毕,他们就会把你们送到圣殿来见我,然后我会向你们解释的。这一切都需要作些解释,”他干笑了一声。“顺便提一下,我叫哈斯库姆,以前曾在英格兰的米德尔塞克斯郡医院搞过研究工作,现在是尊敬的姆哥伯陛下的宗教顾问。”他笑着讲下去。
这人很有趣——50岁左右,体态清瘦,脸孔尖削,蓄着一撮小胡子,淡褐色的双眼深深地凹陷着。至于他的神情,显得有点悲观,但又似乎并没有对生活失去兴趣。
我们继续向前走。此刻已来到了大厅门口,押送我们的巨人在外面排好了队伍,我的人马排在他们后面,就我跟首领两人走了进去。只见两名审判官身穿长袍,相貌极其周正。
审讯进行得很正规,并且不同于众,其不同主要体现在审讯程序和审判官庄严的举止上。
这一切结束后,巨人们就把我的人马赶到一个围地里;而我则被送往一间带有点欧洲风格的小屋,在那儿我见到了哈斯库姆。
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就马上追问哈斯库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我们在哪儿?所有这些‘马戏团表演’和‘怪物展览’是什么意思?你又是如何来到这儿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这事说来话长,因此还是让我来讲吧,以免浪费时间。”
我不打算照他的原话来讲述这一故事,不过我会尽量结合以下两点——跟他后来的许多次交谈以及我自己收集得来的资料——给出一个更合乎逻辑的介绍。
哈斯库姆曾经是一个有远大前途的医学专业学生,在获得学位之后,他就着手搞研究。刚开始他研究的是寄生原生动物门,但为了搞组织培养,他放弃了那份工作;之后,他曾搞过癌症研究,接着还搞过发育生理学研究。后来,政府组建了一支庞大的考察队伍,去调查昏睡病,哈斯库姆对此心潮澎湃,怀着对旅行的渴望,通过走门路,成了一名去非洲的科学工作者。其中,野生动物充当锥虫病原体的储存宿主——这一课题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他获悉野生动物的大规模迁徙后,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传播昏睡病的一种重要途径,就请求考察队允许他去内陆地区,对整个问题进行调查。于是,考察队在完成整体工作后,为了看看他能发现些什么,就批准哈斯库姆继续呆在非洲,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白人和一队挑夫。他的这位白人同伴是个实验室技术员,名叫艾革斯,是位不苟言笑的科学工作者。
哈斯库姆一行人在非洲的经历多得不胜枚举,只要说说他们迷路后落入这个部落这一段经历就足够了。
事情发生在十五年之前,而如今艾革斯早已过世。那是在该部落呆了几年之后,艾革斯企图逃跑而被抓住时受了伤,以致死亡。
他们遭捕获后,也曾在议事厅里接受过审讯。哈斯库姆(他对人类学,如同对科学研究中的其他绝大多数课题一样,感过兴趣,但只是一个半吊子)对他所描述的那种极端宗教氛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该部落的人干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复杂的仪式;酋长看起来倒不像国王,反而更像牧师,他每隔一会儿就变换一下仪式;而牧师们则整天在看似圣坛一样的地方忙碌着。另外还有许多仪式,他注意到了其中有一种跟血液有关系——首先是酋长,接着是那帮长老,一个个刺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放进一个小管子里,然后把这混合血液放在火焰上慢慢地蒸发。
哈斯库姆的挑夫当中,有几个所讲的语言跟这些人的话语很相似;因而其中的一个就充当了翻译。
看来一切对他们不太有利。
该国似乎是片“圣地”,该部落是个“圣种”,他们对那些私自闯入的其他非洲人,不是杀掉就是进行奴役;但其他非洲人通常是远远地避开,不去闯入。白种人,这儿的人们是听说过的,但直到现在才亲眼目睹,因而就如何处置这些人——杀、放还是奴役呢?——展开了一场争论。把这些人放走,有悖于他们的原则:假如关于“圣地”的消息传到国外,就会玷污这片“圣地”。把他们变为奴隶——对,就这么办;可是他们又能干些什么呢?长老们似乎对这些人,这些属于其他人种的人,有种本能的厌恶。
哈斯库姆有了个主意,他转身对翻译说:“告诉他们,你们视血液为圣物,我们白人也跟你们一样;但我们做得更多——我们能使血液的内在属性变得实实在在,可以看得见。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会向你们表演这一伟大的魔术。”
说完这些话,哈斯库姆便向挑夫招手,叫他把那台精密的显微镜拿过来,然后就架起显微镜,接着用小刀划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液放到切片盖片下的载片上。
对此,这帮达官贵人明显地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最后,酋长命令道:“你示范一下。”
与以前他给医学专业一年级的学生操作、讲解血液标本相比,这次哈斯库姆则更带劲。他解释说,血液是由各种各样的细胞组成的,这些血细胞都有自己的生命,因此通过对血液的窥视就能获得全新的力量来控制他们。
他的话语或多或少地打动了这些长老。因为不管怎么说,以前他们在血液中什么也没看到,现在却观察到了成千上万的血球,迫使他们去思索并意识到:这个白人有着一种本领,他可以成为一名称心的奴仆。
由于害怕自己受人控制,长老们不想观看自己的血液,但他们抽了一个奴隶的血进行观看。哈斯库姆还要了一只鸟,通过展示鸟的血细胞与人的血细胞之间的不同,激起了这帮人的兴趣。
“告诉他们,”他对翻译讲,“我另外还有许多本领和魇力,如果他们愿意给我时间的话,我会向他们——展示的。”
总之,他们赦免了哈斯库姆一行人——哈斯库姆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说,在那时他领略到了听法官说“在押一星期”时的那种滋味。
该部落的一位元老——一名体格强壮的高个中年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令他惊喜的是,第二天这人就过来看他。哈斯库姆后来就给他起了个绰号“王储主教”,因为在他的身上结合了政治家的特征和牧师的特色;但这人的真名叫巴格勒。他急着想更多地了解哈斯库姆的神秘力量,如同哈斯库姆急着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民族,他落入了何人的手掌中一样。于是,他俩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见面,并一直谈到深夜。
巴格勒的问题跟哈斯库姆的疑问一样,很少是在纯粹的学术好奇心的驱使下提出来的。显微镜对他的强烈影响,尤其蹙显微镜对他同僚的影响,使巴格勒急着想发现:利用这个白人的力量,能否使自己得到提升?
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巴格勒保证不让哈斯库姆受到伤害;反过来,哈斯库姆必须把他的设备和本领交给长老院支配,而且由巴格勒来精心安排一切事务,以使他自己受益。
巴格勒设想着——只要哈斯库姆能够取得进展,全国的宗教就会发生巨大变化,这将是一场以哈斯库姆的魔力为基础的改革;而且,在这改变了的宗教体制中,他自己还将担任大祭司。
哈斯库姆的幽默感这回得到了满足。看起来似乎很清楚,他们不可能逃跑,至少在眼下不可能。既然这样,何不抓住这个机会——花政府的钱来搞些研究工作呢?这种机会,在国内时,他跟其他研究工作者都曾一直争着想得到的。他开始浮想:他将尽可能地发现该部落的所有宗教仪式和迷信习俗;在所学科技知识的帮助下,把这些宗教仪式的细枝末节,那些迷信习俗的表现方式以及他们笃信宗教的具体方方面面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在该部落的人看来将是真正的奇迹。
在这儿,我不想费神地讲述哈斯库姆与他们之间的所有磋商,经历的多次挫折以及遭受的种种误解。最后,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一座房子,用作实验室;源源不断的人员供应,由奴隶和牧师来充当实验室助手,分管低、高级工作;他还得到这样的承诺,即在科学器材用完时,他们会竭尽全力从沿海地区搞来其他器材。这些人不折不扣地遵守着这一诺言,因此哈斯库姆从来都没缺乏过凡是能用钱买得到的实验器材。
接下来,哈斯库姆就专心致志地对他们的宗教进行研究,发现该国的宗教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主题建立起来的。其中,为首的是对该国祭司王的神性和无与伦比的重要性的信仰;第二个主题是一种祖先崇拜;第三个主题则是对动物的膜拜,尤其是对非洲动物群中那些非常奇异的物种的膜拜;第四个主题是性,是关于分化变异方面的。哈斯库姆对这些细节进行深思,他联想起了生物学方面的种种研究:组织培养,实验胚胎学,内分泌疗法,人工单性生殖。他笑了笑,心想,“哦,这应该是挺有趣的,至少我可以试试。”
整个故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也许,最好是由我来接着讲述故事的发展,讲一些我的切身体验,这些印象是在哈斯库姆领我参观他的实验室时形成的。
该城的整整四分之一全都用来搞宗教——这给我的感觉是太多了些,而哈斯库姆却提醒我说,西藏把五分之一的收入花在黄油上,还把熔化的黄油放在圣坛前燃烧。
大广场的正面是主庙,由大量的泥巴建成,很坚固。广场两边是公寓,分别住着神仆和牧师。广场的背面就是哈斯库姆的实验室,其中有些是泥房子,另外一些则是木结构,那是在他后来的指导下建造起来的:这些实验室围成了几个四方院,日夜由巨人巡逻队守卫着。在第一个四方院里面有个鱼池;在第二个院子里有巨大的鸟笼和鸡舍;在第三个院子中则有许多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