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谟克主任的办公室很大,30英尺长,20英尺宽。整个装饰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所有的家具看起来像真的古董一样。
房间看上去十分豪华、令人难忘,哈里以前见过主任,但从没和他说过话。哈里的父母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医生,因此在医疗中心里与其他任何人平起平坐。哈里不断提醒他们医院有多么大,又有多少人——75,000,到100,000——只有搞统计学的才知道这是个多大的数字。
主任不认识哈里。他穿着白大褂,坐在可以伸缩顶盖的写字台后面,研究着毛玻璃板上打出的哈里的档案。他对这个很在行,要蒙骗一个在这儿干了十年的人是不可能的。
主任的黑头发有变秃的趋势。他已经快80岁了,但看不出来。他再活20年是没问题的,哈里想。20年后,凭他的位置和成就,大家会一致赞成给他注射一支延缓衰老的药。
有一次,当空弹袭击时,有些躲在安全、黑乎乎的房间的医生轻声地议论着谟克,说他年轻的外表看上去不完全是遗传的原因,倒像是别的原因。但他们猜错了,哈里查过名单,谟克的名字不在上面。
谟克很快抬起头,发现哈里正注视着他。哈里避开了视线,但他已注意到了谟克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是什么呢?——害怕?绝望?
哈里不明白。刚才的袭击是凶猛的,离中心的围墙那么近,但也不是第一次的新鲜事。以前也有过袭击事件,将来还会有。只要什么时候出现了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不法分子总会想法子去偷的。而在哈里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东西碰巧是药品。
谟克出其不意地说:“这么说,你见到那个男人了?如果你再看到他,你还会认出他吗?”
“是的,先生。”哈里说。为什么谟克问这个?哈里早就把这件事向住院部负责人和警察所头目汇报过了。
“你知道威弗吗?”谟克说。
“一个长生不老者!”
“不,不,”谟克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在州长官邸。距这儿40英里,几乎是正西方向。”
“是的,是的。”谟克说。“你得给他送个信,一个口信。装载的货物被人劫走了,劫走了。”
谟克由于紧张的原因,不断地重复字句,哈里不得不专心地听着,以免走了神。“再次运货还得等一星期,一星期。怎样运到他那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最后一句他是默默地讲给自己听的。
哈里极力想弄清是为什么。送个口信给州长?“你为什么不电话通知他?”他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
但他的问题只是把谟克从沉思中唤醒。“秘密电报网被切断了。切断了。没法修。修理工中弹死了。即便有人把它们修好,第二天夜里又会被破坏的。无线电和电视又忙得不可开交。快准备好。你必须在宵禁时间之前穿过西南门。”
“有张通行证不就行了吗?”哈里说,还是无法理解。谟克这是怎么啦?脑子出问题了?
“难道我没告诉你吗?没告诉你吗?”谟克边说边用手背擦了一下前额,好像眼前有蜘蛛网似的。“你得一个人去,走去,打扮成一个市民。如果找个保护你的人,护送者会被打得粉身碎骨,粉身碎骨。我们试过的。我们已有三个星期无法与州长取得联系了。三个星期!他现在肯定很着急,千万别让州长着急!不利于健康。”
哈里这才第一次开始明白主任想让他去做什么。州长!为了他,哈里得冒生命危险,也许要少活一半的时间,更不要说想长生不死了。“可是我的实习期限——”
谟克显出完全理解的样子。“与你的几名答辩委员会成员相比,州长会给你更多的好处,更多的好处。”
哈里咬住下唇,掰着手指头说:“我需要鼻子空气过滤器,一个小的药箱,一支手枪—一”
漠克连连摇着头。“这些都不能带。与市民的身分不符。如果你能到达州长府邸,那是因为你是个普通市民,而不是因为你有良好的自卫能力或是受了伤能马上处理伤口。至于空气过滤器,一、两天不用不会减少你的生命期的。怎么样,医生?你愿意去吗?”
“正像我愿意长生不老一样!”哈里诚心诚意地说。
“很好,很好。还有件事。你将和你那天下午看到的人一起去。那男孩的名字叫克里斯朵夫,老人称自己为皮尔斯。他是类似于江湖郎中的人物。州长要他去。”
“一个江湖郎中?”哈里大为吃惊。
谟克耸耸肩;他的表情告诉哈里,他觉得这种大惊小怪的态度与正事毫不相干。可哈里却忍不住,他又说,“如果我们对那些庸医还予以提倡发扬——”
“那么诊所里来看病的人还会增多。比现在还多。行了,他们也起着不错的作用。除此以外,我们又能怎么办?他并没有称他自己是个医生,他称他自己是个看病的。他不给病人提供药物,不开刀,也不开药方,也不用机器操纵他的病人。病人去他那儿,他只用手抚摸他的病人,抚摸病人。那也叫做行医吗?”
哈里摇摇头。
“如果病人要求他帮忙,那你说他该怎么办?皮尔斯从不说什么,什么也不说。他不收费用。如果病人想感激他,他们想给他什么东西,谁又能去阻止呢?”
哈里说:“可我得睡觉,他们会跑掉的。”
谟克揶揄地说:“一个体弱的老人和一个孩子?”
“那姑娘可是活蹦乱跳的。”
“玛娜?”谟克手伸进了抽屉,拿出一个铰合而成的银制小圈圈。他把它抛给哈里。
哈里用手接住,看了看。
“这是个手镯。把它戴上。”
这东西看上去还真的跟一个手镯差不多。哈里耸耸肩,把它滑进手腕关节,合上接合处。有好一会儿,他觉:得手镯很大很松,但是突然变小变紧了,手镯紧靠着关节有一阵刺痛。
“它是随着那姑娘手腕上的手镯进行自动调整的。当姑娘远离你时,她的关节会发生疼痛。她离你越远,她就会越痛苦。用不了多久,她自然会回到你身边。我也将给那老人和男孩带上手镯,但这种手镯的功能是成双成对地起作用的,成双成对地。假如有人想用劲把姑娘手上的手镯打开,她会死的。会死的。手镯与人的神经系统联系在一起。只有州长本人有唯一的钥匙。”
哈里怔怔地看着谟克。“那我手上的怎么办?’
“也一样。对你来说,这是个警告装置。”
哈里低头看看手腕上的东西,深深地吸了口气。此刻,手镯发出的光好像蛇的眼睛,扁扁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实习医生手上戴一个?”
“我们是给他戴了。我们只得把他的手臂砍下来才能取下。”谟克转向他的写字台,接着看那些出现在玻璃屏幕上的微型胶片报告。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吃惊地发觉哈里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怎么还在这儿?快去。如果你想在宵禁前通过关卡的话,已浪费不少时间了。”
哈里转过身,朝着他进来的门走去。
当他们到达西南门时,哈里使出招数,想让他带领的这个小组加快速度,但不令人满意,双方都不满意。
“快点,”他总是这样说。“离宵禁只有几分钟了。”
那姑娘朝他看看,又把视线移往别处。皮尔斯,已经比哈里预料的要走得快多了,他总是说:“耐心些。我们会到达那儿的。”
没有人愿意加快步伐。哈里只得在前面走得很快,远远地把他们甩在后面。他的关节开始出现刺痛,然后像针扎一样,又变得火烧火燎地痛。他离玛娜越远,就觉得越痛。只有当他想到那姑娘的手腕的疼痛程度是和他一样时,他才忍受着。
过了一会儿,不怎么痛了。他没往后看就知道那姑娘终于让步了。只要他愿意回头看,他就会发现姑娘离他20英尺的距离,她不愿意走得更近些,情愿忍受着痛苦。
过了一会儿,哈里只得停下来等等那老人。有一次,她却只顾自己往前走,但是不一会儿,她就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往回走。自那以后,每当哈里停下时,她也站住。
对哈里来说,这是场小小的胜利,但这更是一种鼓舞力量,尤其当他想到手腕上的致命东西和这个世界所处的这种怪态——医疗中心竟然与州长府失去联系达三个星期之久。护送人无法顺利到达州长府,送口信必须是走着去。
要是在往常的情况下,哈里也许会觉得玛娜是个可爱的尤物。她苗条、优雅,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叫人看了挺舒服的,还有那黑头发和蓝眼睛形成的衬托对比效果叫人难以忘怀。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年纪轻轻就满怀恶意,她与他之间的联系是一种令人头痛的场景,他们俩人之间的联系是被迫进行的,太近又太快;除此以外,她还只是个孩子。
他们刚到达西南门,宵禁时间就到了。
门的两旁是长长的两层铁链栅栏,一直向前延伸着,望不到头,几乎是把整个镇都给围起来了。夜间,这些铁链都通有电,凶恶的狗在栅栏的空格之间转来转去。
可是还有些人出来走动着。他们组成了非法的帮伙袭击那些毫无防备的路人。
守门的头目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乡绅,已60岁了。他已经放弃了成为长生不死者的奢望,打算尽可能多地从现时的生活中捞些好处。这其中就包括欺侮比他地位低的人。
他看看通道,又看看哈里。“去托皮卡吗?步行?”他格格地笑了,肥大的腹部抖动着,又发出一阵咳嗽。“如果食尸鬼没把你们吃掉,那么,那些杀人取头的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取到人头的酬金是二十美元。”他朝哈里的脚边吐了口唾沫。
哈里厌恶地往后跳了一步。
“你会放我们过去吗?”哈里问。
“放你们过去?”守门人慢慢地看看他的手表,“不行。已过了宵禁时伺了。”
哈里下意识地也凑过去看看。“可我们是在宵禁之前到这儿的——”他开口说。
守门人朝他的左耳朵边猛击一拳,哈里晕头转向了。
“回去呆在这儿,你们这些肮脏的市民!”守门人怒吼着。
哈里手伸进口袋,可那支无针注射器已不在了。他想说些动听的话让守门人发发善心让他们过去,可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他现在不是埃利奥特医生,而是哈里·埃利奥特市民,他只能任人摔打捉弄,应该说只挨一拳头是件幸运的事。
“我说,”守门人向他暗示:“如果你能把这妞给我留下——”他咳嗽起来。
玛娜退缩了几步。刚巧碰着了哈里。他俩之间除了通过手镯进行的痛苦的联系之外,身体的接触,这还是第一次。
哈里不由也退缩了一下,仿佛这一碰撞像电烙铁一样灼人。玛娜怔住了,也意识到了他。
哈里惊恐不安地站着,他看见皮尔斯慢慢地拖着步子朗守门人走去。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走着。
皮尔斯伸出手,摸索寻找着,抚摸着他的短上衣,手臂,然后把手移到了守门人的手上。
哈里静静地站在一边,放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等待着守门人打老人的那一幕发生。然而,守门人仿佛是本能地对年长者有一种尊敬似的,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