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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记忆
多少个夜晚,我试图将自己的记忆打开,让它来得猛烈些,只一次,回忆一次。狠狠地回忆一次,以后再也不触碰了。可,记忆是那么零散,那么琐碎。一点点地,渗入皮肤,渗入神经,渗入脑髓。蚕食身体的一切,一切。
记忆就是这样开始的。在医院出来的翌日,安劼就找到了我。他头上还有白色的纱布,用绷带粘着,隐隐看到血迹。我的伤势较重,胳膊不能下垂,用绷带吊着。非常之难受。
安劼扶着我,那一刻,我心中是甜蜜的,仿佛我们走过了一生,仿佛已经到了白头,仿佛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是,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刻,仅仅只是这一刻。
安劼扶着我,在砾石小径上散步。
他的语气平和,已经没有那天的激动和无奈。此刻的安劼,是一个看透人生的歌者,会很勇敢地唱出一切,那些无奈,那些绝望,与那些忧伤。
漫兴,在你出生之前,你是否在母胎里渴望过光明?他说完,然后就笑了,也许你会觉得这个可笑,并且幼稚。但是,我觉得自己曾经渴望过,可母亲生出我后,就把我遗弃在一堆垃圾旁边了,因为我是个瞎子。
安劼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一个生来就看不到光明的婴儿,被遗弃,然后被收留,又被送去孤儿院,再被收留。反反复复。
漫兴,你知道么?如果生命不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别人。别人可以随时把你留下,也可以随时将你送走,你会怎么样?会觉得恐惧么?
他的语气开始波动,眼中似乎有水分,在那儿熠熠地闪着光。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没见过父母。在一堆垃圾旁边,被一个收破烂的老妪捡到。老妪看到这个正在哭泣挣扎的孩子,心声恻隐,带回家去。
从此,安劼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不再属于自己的,还有自由。被剥削得不剩分毫的自由。
辗转的童年
他说,老人捡到我后,生活变得更加捉襟见肘,她不能长期养育着我,况且我还是个病人。在我快一岁时,被送进了孤儿院。一直到现在,我的历史还被保存着,无法删除。孤儿院里的张主任收留了我,并给我作档案记录。那时他称我为X号。那时,他还不知我眼睛看不见。后来,后来他知道后,一直想把我送出去。可是漫兴,有谁会领养一个瞎子?瞎子能做什么?瞎子什么都不能做,连自理都难以应对。
一直到我五岁,终于有人肯领养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离了婚的女人。她在孤儿院相邻的偏僻街道上开一间杂货店,抽很多烟,画着浓浓的眼线。
她收养我的理由是,我看不见她风尘的模样,我是唯一一个不讨厌她的人。当然,她没有在院长面前这样说。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她只是对院长说,我看他挺可怜的,我离婚了,想收养这么一个孩子。放心,我养活得了他。
可是你知道么?她是一个虐待狂,我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可是她的语气,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她砸东西的时候,她高跟鞋踏到地板的声音,她用皮条打我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让我联系起她的样子。她是一个浓妆艳抹,一个脾气暴躁且特立独行的女人。
她让我叫他妈妈,可是,我没叫过。然后,她抓着我的头发,撞到墙上去,一次又一次。她送我去盲人学校,我也不去。每次我的反抗,结果都是一样的。其实,离不离开她都已不再重要。有时候的人,生来就不存在一丝尊严,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可是七岁时,我逃离了。我不知道为何,在霎那间,想离开她。因为那时候,她开始注意我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了,她开始对我好了。可我却选择了逃离。我趁她睡熟的时候,跑到了那家曾经收养我的孤儿院,找到了张主任。
世界的样子
她让我叫他妈妈,可是,我没叫过。然后,她抓着我的头发,撞到墙上去,一次又一次。她送我去盲人学校,我也不去。每次我的反抗,结果都是一样的。其实,离不离开她都已不再重要。有时候的人,生来就不存在一丝尊严,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可是七岁时,我逃离了。我不知道为何,在霎那间,想离开她。因为那时候,她开始注意我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了,她开始对我好了。可我却选择了逃离。我趁她睡熟的时候,跑到了那家曾经收养我的孤儿院,找到了张主任。
可他几乎不再认得我,他问我从哪里来。我无语地呆在原地。
可是,我真的不能跟那女人在一起。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你今天看到的我,就是一个疯子。是一个被饥饿,虐待,寒冷,冷漠和黑暗逼疯的疯子。
我看不到世界的一切,一切都是黑的。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我还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光是什么样子。白天即黑夜,悲戚即幸福。当一个人感觉不到幸福和悲伤时,是他的死期。于是我渴望回到过去,纵然还会重蹈覆辙,纵然还会来回辗转。我还是选择与她断绝关系。但某一方面我是感激她的,是她见证了我童年的一切,我的成长。如果,这也算成长的话。
我跑回去了,十二岁之前,没有人去领养过我。那些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大人们,把一个个健全的孩子带走了,孤儿院里我是最大的孩子之一。
张主任说,X,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么?
我说,不想。
他问为何。
我说,如果睁开眼睛也是黑暗的,我宁愿不睁开,一辈子这样下去。
漫兴,十二岁的我,似乎已经将世界看透,我试图去看透这个世界,不用眼睛,用生命。
于是,那年秋天,我自杀了。但,张主任救下了我。
第一眼看到的是你
漫兴,从那个秋天开始,我开始变得自闭起来。没有与外界的联系,跟世界断了关系。那时候,孤儿院后面有一座土丘,不很高,但可以望着下面的小河——我多想望望那条小河,望一望蓝天白天,涓涓流水。可是,我不能。我看到的一切既是昏暗。
一直到了十三岁,漫兴,我光明的世界才真正到来。
安劼第一次走进安家,是在一年后的秋天。芸安市。可那时候,他依旧看不到世界的一切。看不到他的养父养母,看不到小他几岁的安未辰,看不到他们居住的房子,也看不到他们为他准备的房间。可是,这一切让他感觉到了光明,透着快乐和温煦的光明。
他们对安劼很好,无微不至,这让从出生就缺乏疼爱的安劼,瞬时间觉得到了人间天堂。
他们开始送安劼去最好的盲人学校。因为安劼入学太晚,所以成绩很差。但安劼喜欢学习,每当抚摸着盲人课本,就仿佛抚摸着挚爱的童年玩偶。舍不得放下,舍不得丢弃。所以,他发了疯地学习,不仅学习课本知识,还有课外阅读。
安劼喜欢上阅读,就是在这个时候。
安家条件尚好,安未辰的父母在同一所大学做教授。为书香门第。安未辰成绩也很好,那时正在读小学,名次居学校前五名。
安劼听着安未辰叫她哥哥,他小心地答应,轻轻地捕捉她的声线。那一刻,绝美的一刻。这样柔和的声音,哥哥,哥哥。
安家夫妇疼爱未辰,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他们经常去外地授课出差。生怕未辰寂寞,所以要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他们打算,这样可以给未辰找个童年玩伴,长大后是一对至亲的兄妹。
他们去孤儿院前,并没有打算领养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更没有想过要去领养一个盲童。可是,当安未辰走进孤儿院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到了安劼。
你的故事
她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我要他做我的哥哥。
从此,他们便是一家人。可是,安劼的盲,却成了安家最大的难题。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给安劼治病,他们缺少的是一对眼角膜。健康,珍贵,鲜少的眼角膜。
但安劼,这个盲童,从此便有了一个永恒的安身之处,一个永恒的家。
后来的安劼发现这其实是他生命中的另一个劫难。可是彼时的安劼却满心欢喜,快乐无以言表。
关于安劼的一切,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我想象过一千遍一万遍,要以怎样的语气去述说。是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语气去描述么,还是以一个看透是非的老者呢,抑或当作自己的事情去倾诉呢。这个故事非常简单,一个孤独少年的悲情往事而已。时间制造了它,也泯灭了它。当然,爱情也随之发生。但,那年少的爱情与我无关,而与安未辰沾染。
盲童安劼在安家获得了一切需要的东西。知识,亲情,笑容,以及心的光明。孤独的心在获得这一切的一瞬间得到无以复加的满足。仿佛一株历经饥渴磨难的植物重新获得甘露后恣意疯长一般。力量抵挡不住,时间亦抵挡不住。这植物的枝叶已经将它自己淹没,将自己的双眼蒙蔽。看不到现实的一切,看不到。所以,注定颓败得早,颓败得彻底。这跟甘愿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他幻想生活中每件事物的样子。安家的客厅,卧室,植物,墙画……以及安家夫妇的音容笑貌。可最令他向往的却是安未辰,这个拥有甜美温润的声音的女孩。
哥哥,哥哥。
他听得到,却看不到。这是令人多么失望和渴望的事情。他做梦都想知道她的样子。
一直到何时呢?何时呢?他终于看到了未辰的样子。那么久远的时间,那是一个傍晚。夏季的傍晚。
那年夏天,安劼已经大学毕业。
靠近你给的光明
那天下午天气预报说会有一场暴风雨。安家夫妇开车外出,家里只有他和未辰。闪电雷鸣后,大雨倾盆而下。未辰最害怕雷雨天,偏偏这日父母外出。她瑟缩着身体呆在小角落里,等着父母归来。安劼捕捉着她的气息,与她坐在一起。双手抱肩,以获得安全感。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了,还是没有看到父母的影子。傍晚到天黑,这是一段恐惧难熬的时间,可是,熬过去了,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电话铃在这时骤然响起,是一种提醒,亦是一种标示。不祥的预兆。
消息在电话被接听后的十秒钟内传达出来,是安教授家么?
未辰接完电话,然后昏倒在地。
那个消息是,安氏夫妇遭遇车祸,正在医院进行紧急抢救。
读者,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安劼就是在这时候获得光明的,那对眼角膜是安未辰的父亲献给安劼的。因为,未辰的母亲,是第一个在抢救过程中死去的。只剩下一个生死未卜的父亲。好不容易,父亲醒来了。听到爱人逝去的消息后,他悲痛欲绝,伤情加重。终日不得康健。仅仅几日,身体就不复以往。
是在哪个早晨,安劼突然接到医院的通知。安教授愿意将眼角膜捐给安劼。这是他临终时的遗愿。
如此,安劼获得了光明,非什么传奇,也非什么传说。是身边最疼他的人的,最珍贵的眼角膜。
安教授另一个遗愿就是,让安劼对安未辰,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