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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斯嘉和施洛夫向图查传送了几顶业务性公报,填补了中间停顿的时间,他们还向图查叙述了收录到另一个地外文明星球信息的经过。
一小时过去了。这段时间里,维琳娜端详着图查略带优戚的面容,简直象是度过了好几个昼夜。
突然,彼得·伊凡诺维奇神采突然焕发起来。
“特大喜讯!”他喑哑的嗓音传到维琳娜耳际,“亲爱的人们哇!我立即发出‘紧急集合’信号。”
然后,他向维琳娜,向施洛夫,向柯斯嘉问好,尽管柯斯嘉这一刻临时有事走出实验室了,波列夫正在替代他。
图查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凝听着一个小时之前施洛夫和柯斯嘉传送的消息。可能,他已经听到又发现了艾当诺行星上有文明世界,情绪激奋起来,说道:“亲爱的!呶,康士坦丁·兹汪采夫,向你祝贺!以你的朋友为榜祥吧,准备参加第二批飞向地外文明星球的远航!”
宇航船的指令舱内挤满了宇航员。维琳娜对他们每个人都熟识。她向每个人亲切地颔首微笑,尽管他们当中谁也不能立即觉察她的招呼。但是,他们全向着维琳娜笑着。
到了,第六位宇航员,阿尔谢尼喘吁吁地奔过来了……维琳娜一把抓住软椅的扶手。
“阿尔谢尼,”她唤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坐在维琳娜身后的施洛夫教授皱起眉头。
“我把自己的阿克瓦潜水衣送给阿文诺莉了。她真正是个淘气鬼!套上了脚套,满屋子爬,外婆吓得可不轻哩!”
施洛夫惶然地耸了耸了肩膀:说句不客气的话,当代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竟然是为了用来传递这类“情报”的吗?!
当然,施洛夫教授没有能看到维琳娜的眼睛。至于人们可以用眼波来交谈,他是知道的。据说,是某种辐射的作用。电视的映像上大概总不会产生这类辐射吧。
这次屏幕上的会晤又一次证实人类完全可以用眼神来表达各种感情。这眼神不论是出现在电视的映像中还是绘制在画家的画布上。列宾的《伊凡杀子》中那个杀死了自己儿子的伊奥尼·格罗兹诺依的眼睛,《索菲亚公主》的眼睛,流放中的敏施柯夫的眼睛,或者苏里科夫笔下的《女贵族莫洛卓娃》的目光,以及克拉姆斯科依所作的《无法慰潇的悲伤》的画面,还有伦勃朗或者魏拉斯开斯的肖像画上的眼光,就足以说明问题了。画家们都知道,眼神里如何表达出愤怒或者激情、恐惧或者温柔、喜悦、忧伤。
彩色立体的电视映像比维琳娜过去所有的照片都要大得多。映像把她眼神中的全部力量充分表现出来,这是施洛夫没有注意到的,拉托夫若是要把自己的感受讲给教授听,得在五十年之后。
阿尔谢尼听到维琳娜的话音和见到她的映像,时间并不一致。他见列维琳娜的图象是屏幕会晤开始二十五分钟(1500秒)之后,他感受到那一双晶莹的绿玉般眼眸里迸发出的欢悦的火花,那是一双略微眯缝着的眼睛,清澈的眼白发出浅淡的水蓝色。她双颊上的绯红的晕彩和唇边的甜笑向阿尔谢尼倾诉了许多心头话。阿尔谢尼从她脸上的生动的无言的电讯中,读到了任何书面信件都无法表达出的内容。
施洛夫不以为然地听着那些不合适的,在他听来,纯粹是十足的废话。
维琳娜讲到自己,讲自己怎样在火前点火启动后摔倒了——自己终究按捺不住还是赶到宇航中心去的——并请对方原谅,好在一切都已正常,然后,她提到树林里的轻柔的绒毛,忽然又谈到儿子,居然又扯上孙子,这位未来的孙子将会迎接“跟自己同年的”祖父天外归来……
终于,施洛夫含意复杂地咳了两声。
维琳娜回眸瞥视了他一下,双眉连成一线:“我耗用的电能过多了吗?”
“你在五十九分二十秒之后才能听到对方的答话。”施洛夫嗓音干涩地说道,“请您告别吧,我们这边马上就关机了。”维琳娜站起身直向屏幕走去。施洛夫的话使她完全失去了自制能力。她默然地凝望着屏幕。告别阿尔谢尼只仅仅是投向他一道惜别的眼光。这惜别的投视便以光速追赶着远去的星际航船。
“飞吧!”她耳语般地悄声说道。
柯斯嘉说了几句节目结束时的惯用语,关灭了发送系统的器械,剩下接收的仪器继续工作。这时,只好等候着……可以有整整的一小时看着阿尔谢尼。
他站着,焦渴地盯视着屏幕,屏幕上的维琳娜,竟象是向他走去一般。他精神一振,和维琳娜的映像交谈了,回答了她一小时之前说的每一个字。最后说:“再见了,亲爱的!我全明白了,比起你来,我要舒坦一些。”
维琳娜哭了。她知道此刻看到她的只是无线电天文台的人,而不是星际航船上的人了。
施洛夫对此无法忍受。他冷冷地朝维琳娜点点头,便派万尼亚·波列夫伴送来客到高架单轨车的车站去。
波列夫谦恭地落后一步跟着维琳娜默默地走着。直到上了月台,悬挂的列车无声地驶近时,她才开了口:“谢谢,万尼亚!谢谢你的沉默。我对他竟也说了谎话,摔伤之后,我们的孩子没有能保全。”
“这是神圣的谎言。只有心地坚强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歌手,我决不会用蹩脚的诗歌赞颂您:您给了他安心远航的可能。他说得对,您的日子比他要艰难得多。”
车厢开动了。波列夫随着列车走了好几步。一绺绺卷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头。他久久地凝望着延伸到远方的架设单轨的一长列支柱。远处,单轨就象过去画面上的电线柱子之间拉紧了的一条电线。波列夫对这种古老的景物很有兴味。
四、睡美人
悬吊式单轨车的这个车站上,维琳娜又出现了一次,不过,季节已经到了冬令。抑闷的思绪驱使她来到这里,对阿尔谢尼的忧愁的想念,她无论怎样也不能排遣。
于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又到了无线电天文台。到这里,是因为阿尔谢尼在这里工作过,在这里,她能看一看高楼的外墙,这些墙壁曾经看着阿尔谢尼进进出出多少年,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座树林,在树林里她经常等候着阿尔谢尼下班一道儿回家,还因为车站上就能看到这里的射电望远镜带格栅的镜面,会使她想起了巨大的全球天线,借助于全球天线,她最后一次和阿尔谢尼见了面,还和他谈了心……
维琳娜在雪堆之间的小路上走着,她走得很沉着很坚定,而且就象是她知道该上哪里,去干什么似地。突然,她想到在无线电天文台有可能遇到施洛夫,便立即转身走进树林中。林丛里,她遇上了万尼亚·波列夫。
万尼亚畏缩而又欢欣地望着维琳娜。他飘曳的卷发和女性似的长长的睫毛,使他看上去不象一个男滑雪运动员而象一员女将。
他解下滑雪板,默默地跟维琳娜并排走着。雪还不太深,没有路的地方也照样能走。
“冬天了,”他终于开了口,“您看,到处一片静寂。您可愿意,我为您朗诵一下我自个儿心爱的诗:《古老的故事》?”——没有等对方回答,他便开始吟诵起来:
烈火在壁炉里冻却。
雨水凝结成晶莹的帷幕。
远天如同彩蓝色的磁釉。
细长的睫毛在颤抖中凝固
……
维琳娜漫不经心地听着这首描写睡美人的诗歌,心里却想着自己的眼睫毛,是不是也会象诗歌上那样凝冻起来。万尼亚读到最后,几乎是引吭高歌了:
踏上那诡谲的歧路,
人们免不了在忧郁中神伤。
长眠不醒。但是死神也会却步,
谁若把爱情牢系心上。
“请您原谅,”他解释说,“我们那里还是用的旧的读法‘谁若,而不是谁如’……当然,这也很容易改过来。”
“这没有什么关系。”维琳娜说着,复诵了最后一句:“死神也会却步,谁若把爱情牢系心上?’可是,时间呢?”她凝神地望着万尼亚。
“时间也会却步!”万尼亚应声说道,“尽管这是故事,我们家乡的人又称它是《古老的故事》,但是,故事上公主入睡的时候,她的心爱的王子还没有出生哩!”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了。
“什么?您说的是什么?”维琳娜连声问着。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异怪地忙乱起来:“快快!我们得上车站去。”
“是不是,您稍许滑一会儿雪?我去给您拿一副滑雪板来?”万尼亚怯声问道。
可是,在这刻儿无论什么也不能阻留住维琳娜。万尼亚很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一个女人的心情。
分别时,维琳娜因为他朗诵了诗篇,向他道谢,万尼亚一脸儿的笑。她诡秘地说了一句。“大雪天野熊也要冬眠的。”说完,便走了。
维琳娜在高架单轨车的市区车站下了车,一个新的主意激励着她,她直向生命研究所走去,走进著名的罗登柯院士办公室。
办公室墙壁上一大排卓越学者的画像,个个都在端详她,柜橱里的那些书籍和一具具搜集来的非常罕见的骇人的头颅骨也全在打量她。
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罗登柯是位身骨结实的老年人,飘垂着一部银白色的胡须,转动着一双年青人的黑亮的眼眸。他背起手在办公室踱着步,脊背显得有点儿弯驼。维琳娜对他没有作任何解释,他自个儿已经把其中原委捉摸出来了。甚至他能感受出维琳娜的苦恼,知道她为了那位最可爱的人,愿意牺牲一切,
“我知道,您是为什么上这儿来的。您是,按照过去的说法,把要自己当作实验用家兔提供出来。您打算冬眠半个世纪,等待那位心上的王子。”罗登柯说到这里,站定身子,用敏锐的眼光凝望着维琳娜。
她并不回避,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他做了个手势,要维琳娜跟着他走。
书橱之间有扇门,他们穿过这扇门走进另一间房间,这屋里的墙壁全漆成黑色。
维琳娜感到有些异样,院士发觉后,微微一笑:“再没有比黑底色上可以这么清楚地发现灰尘的了。”他说得有点幽默。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有些颤抖了。手术只好让给学生们去做了。自然规律!”
他带领维琳娜走进另一间用象牙色塑料板装修成的屋子。深色的墙壁上排列着一道道银亮的螺管,铜镍合金的支架上放置着装有透明管道的复杂仪器。很可能,这是些人造器官:心、肺、肾、肝?他们走进了化学车间的实验室,室内装置着蒸馏器、管道以及万能仪表字盘。在这屋子里,维琳娜不由想到电视屏幕上见到的宇航船上的指令舱。
“我带着您,亲爱的,到一处按过去的说法是‘圣地’的所在去。”院士说。
他们走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室门,象从城堡的塔楼上一样,顺着螺旋形的阶梯朝下走去。
起先,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在来客的眼目中还是精神抖擞的。可是,当他们走完了一级级的楼梯后,院士便一下子坐了下来,慌急地大口吞咽着空气。
“为什么,您想,我不再,参加登山,活动?上山容易下山难啦。”院士为自已的玩笑话使劲地微微笑了下子,“马达快出毛病了……早先,人们安慰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