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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即使在弱小国家委内瑞拉,一名总督也理应有权询问到他管辖的土地上来的人的动机和目的,向来人提出一些必要的问题,起码可以非正式地问一问。
于是,总督边同米盖尔交谈边朝轻甲板后方走去。瓦里纳斯和费里佩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忙着,只有米盖尔一人陪在总督身边。
马夏尔中士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注意!”他说,“将军想和我们接触,他肯定会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我们要去哪儿……”
“那好啊,我的好马夏尔,咱们用不着瞒他。”让回答。
“我不愿让人管我的事,我要把他打发走……”
“你想给我们惹麻烦吗,叔叔?……”少年拉住他问。
“我不愿让人跟你说话……不愿看别人围着你转……”
“而我呢,我不愿眼看着咱们的旅程因为你太不会说话办事而毁掉!”让口气坚决地说,“如果考腊河地区的总督问我什么的话,我是不会拒绝回答的,我甚至还想从他那儿问出些消息来呢。”
马夏尔中士咕哝着,猛吸了几口烟斗,向侄子走过去,总督已经开口了,他问的是西班牙语:“您是法国人吧……”
“是的,总督先生。”让脱帽致敬,他的西班牙语十分流利。
“您的同伴呢?……”
“我的叔叔……和我一样也是法国人,退伍的士官。”
马夏尔的西班牙语虽然很不怎么样,也听出说的是自己。他马上站直了身子,自以为一个排在军衔第72位的中士与一位委内瑞拉将军是平级的,哪怕这位将军是某个地区的总督。
“请您允许我问一下,年轻的朋友,”总督又说,“你们的目的地是否比凯卡腊更远?……”
“是的……还要远,总督先生。”让回答。
“你们是走奥里诺科还是走阿普雷?……”
“走奥里诺科。”
“一直要到阿塔巴布河口的圣费尔南多吗?……”
“一直到圣费尔南多,总督先生,我们要在那打听一些事情,如果必要的话,我们还要再往上游去。”
总督和米盖尔先生部对少年镇定的表现和清晰的谈吐感到惊奇,显然两人都对孩子产生了好感。
可是这样明显的好感马夏尔中士也不能忍受,也要反对。他不能允许人家这么近距离地瞧他的侄子,不管是生人还是熟人,他都不愿看到人家被他侄子那与生俱来的魅力所迷住,更让他恼火的是,米盖尔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少年的喜爱。总督倒罢了,反正他得待在拉斯伯尼塔斯,而米盖尔却是西蒙·玻利瓦尔号上的乘客,而且还不止于此……他还将一直上溯到圣费尔南多……要是他跟让认识了,以后就很难再阻止他们的进一步来往,长途旅行中的旅伴总免不了互相熟络起来。
至于为什么这样不行呢,那就得去问马夏尔中士了。
在奥里诺科河上航行是存在一定危险的,叔侄两个结交几个有地位的人,到时候帮帮他们,有什么不好呢?……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去问马夏尔他为何要避免跟这些人发生密切关系,那他只会粗暴地说一句,“因为我不乐意!”就这么一句,不会再说别的了,问也问不出来。
目前是没法撵走总督大人了,他只能听凭少年把谈话继续下去。
总督对叔侄二人此行的目的兴致正浓。
“你们要去圣费尔南多?”他问。
“是的,总督先生。”
“为什么去那儿?”
“去探听消息。”
“消息……关于何人的消息?……”
“关于凯尔默上校。”
“凯尔默上校?……”总督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自从夏方荣先生从圣费尔南多经过之后,我还没听说再有法国人到过那儿……”
“凯尔默上校也去过圣费尔南多,几年前。”少年说。
“您怎么对此这么肯定呢?……”总督问。
“因为上校最后一次寄到法国的信上是这么说的,信上署着上校本人的名字,寄给他在南特的一个朋友……”
“亲爱的孩子,您的意思是,”总督说,“凯尔默上校几年前到过圣费尔南多?……”
“确定无疑,因为他的信写于1879年4月12日。”
“这就怪了!……”
“为什么,总督先生?……”
“因为当时我担任阿塔巴布地区总督,我就在圣费尔南多,如果有凯尔默上校这样的法国人到那儿去的话,我肯走会得知的……可是我却记不起来曾有过这种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总督明确的答复极大地震动了少年。他刚才谈话时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他的脸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眼睛湿润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没哭出来。
“谢谢您,总督先生,”他说,“我和叔叔感谢您对我们的关心……虽然您从未听说过凯尔默上校这个人,但他确实曾在1879年到过圣费尔南多,因为他寄往法国的最后一封信是从那儿发出的。”
“那他到圣费尔南多去是干什么呢?……”总督还没有问,米盖尔先发话了。
此话一出,尊敬的地理学会会员遭到了马夏尔中士愤怒的白眼,老人嘴里嘟囔着:“问的什么话!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总督若问倒罢了……可这个平民百姓……”
然而让马上回答了这个“平民百姓”的问题:“我不知道上校想做什么,先生……这是个秘密。如果上帝能让我们找到上校的话,我们会揭开这个秘密的……”
“您跟凯尔默上校是什么关系?……”总督问。
“他是我父亲,”让答道,“我是来委内瑞拉寻找父亲的!”
第五章 “马里帕雷”和“加里内塔”
对于依傍河流转弯处而建造的城镇来说,凯卡腊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无与伦比的。它就像位于道路拐弯处或更确切地说位于十字路口的一个客栈,虽然距离奥里诺科河三角洲有400公里之遥,也注定要兴旺起来。
凯卡腊邻近阿普雷河与奥里诺科河的交汇点,往阿普雷河上游去,哥伦比亚与委内瑞拉之间的贸易十分繁荣,凯卡腊因而获益匪浅。
西蒙·玻利瓦尔号下午一点出发,先后经过古其维罗河、马纳皮雷河和塔鲁玛岛,将近晚上9点才抵达凯卡腊。乘客们开始下船。
不用说,留在船上的乘客都是要沿阿普雷河而上,去往圣费尔南多或努特里亚斯的。
地理学家一行三人,马夏尔中士、让·德·凯尔默都在下船的旅客之列。第二天一早,西蒙·玻利瓦尔号就要离开凯卡腊,沿阿普雷河一直上行到哥伦比亚境内的安第斯山脚下。
米盖尔向两个同事讲述了少年与总督后来的谈话。现在费里佩和瓦里纳斯也都知道了让是来找父亲的,目前他由一个自称是其叔叔的老兵监护,凯尔默上校离开法国赴委内瑞拉迄今已14年了。至于上校为何要弃国而去,他在遥远的异地他乡做了些什么,那就只能留待将来回答了。总之,根据他寄给朋友的一封信——此信也是他到达委内瑞拉后很久才写的——可以肯定的是,上校在1879年4月到过阿塔巴布河上的圣费尔南多,尽管当时在此地的现任考腊总督并不知晓他的行踪。
让·德、凯尔默就是为了寻找父亲才踏上了这条艰险旅途的。年仅16岁的少年就给自己定了这样的目标,热心肠的人怎能不为之感动。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商定要尽力帮助让去搜集关于凯尔默上校的消息。
米盖尔他们能说动坏脾气的马夏尔吗?……中士是否会同意他们与让进一步接触?……这老兵的疑心着实令人费解,他们能不能打消他的疑虑?……他们能否说服老人不要再用那么凶恶的眼神看人,把人吓得不敢近前?……想做到这些不容易,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尤其是,他们也许会乘同一条小船去往圣费尔南多。
凯卡腊常住人口约500,此外还有不少过路客,大都是在奥里诺科河上游一带跑买卖的。镇上有一两座旅馆,实际上就是简陋的小屋,而三名委内瑞拉人和两名法国人在此逗留期间就住在其中一家这样的旅馆里。
第二天,8月16日,马夏尔和让在凯卡腊镇上转了一圈,边遛达边找小船。
凯卡腊确是一个清新明媚的小镇,它处在帕里玛高地边缘低矮丘陵的怀抱中。对面,奥里诺科河左岸是卡布鲁塔村,阿普利托河的河口处。镇前是一座小岛,像奥里诺科河上常见的岛一样长满了繁茂的树木,港口极小,被河中林立的黑色花岗岩所包围。镇上共有150座小屋——当然也可以叫“房子”——大部分用石块垒成,屋顶用棕榈叶铺就,也有一些是瓦顶,红瓦在绿树丛中格外夺目。镇上有一座50米高的小山包,顶上是从前的传教士建的一座修道院,自从米朗达①远征和独立战争之后就废弃了,后来吃人肉的野蛮行径还曾在此上演——古代加勒比人的恶名也并非无中生有。
①弗朗西斯科·德·米朗达(1750…1816年),委内瑞拉将军,曾参加法国大革命,领导了委内瑞拉第一次独立运动。后被西班牙殖民者打败,死在狱中。——译者注
古老的印第安风俗传统在凯卡腊都还保留着,甚至那些将基督教与各种稀奇古怪的宗教掺杂在一起的仪式,如守灵,即为死人守夜,夏方荣就参加过。参加者为数众多,围着死去的丈夫或孩子的尸体喝咖啡、抽烟叶、灌烧酒,死者的妻子或母亲跳第一支舞宣布舞蹈开始,人们要一直跳到筋疲力尽、喝到烂醉如泥。整个场面与其说是葬礼,不如说更像舞会。
奥里诺科河中游指从凯卡腊到圣费尔南多这一段,长约800公里,租一条船不仅是让·德·凯尔默和马夏尔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也是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所关心的。现在需要的是尽快找到一个既安全又便宜的交通工具。
米盖尔想,如果马夏尔中士同意与他们共租一条船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3个人或5个人无所谓,船里都装得下。船员的数目也不会因乘客的多少而改变。
不过要找到船员也不易,尤其这次需要找的是有经验的船员。在雨季,船通常都是要逆风、逆流而行的。航行中会遇到大量的急流,以及一些被岩石或泥沙阻塞的河段,这种时候就只能上岸搬着船走了,往往要走很长一段。奥里诺科河虽然只是条河,却像大海一样喜怒无常,和它作对是要冒险、要付出代价的。
船员一般要到河边居民中去找,对很多沿岸土著民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的职业,而他们驾起船来也的确是艺高人胆大。其中最出名的是游徙于瓜维亚雷、奥里诺科和阿塔巴布三河流域的巴尼瓦人,他们把人或货物运到上游之后,便马上返回凯卡腊,等待新的旅客和货品。
对这些船员能完全相信吗?……肯定不能,所以只租一条船,一批船员是比较保险的。米盖尔的这种想法不无道理,他这方面对少年让十分感兴趣,而对于让来说,有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作旅伴,他将大大受益。
米盖尔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打算去试探一下马夏尔中士的口气,他走到凯卡腊小港,看到马夏尔和让正在向人打听租船的事,便径直走上前去。
老兵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来者摆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