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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说不清。
即使这样,给陈永红打电话时,王向东也是吞吐了半天,仿佛担心别人看出他在偷人一般。陈永红逼出了他的话,马上就说:“你在家等着,明天一早我就给你送去。”王向东说怎么能叫你送?我来取吧。
转天到陈永红家里取钱,三千。
进门后,王向东几乎挺不起胸膛,一副颓唐惭怍的神情。跟陈永红说了自己的打算,陈永红说那好啊,总要有些事情做才塌实。王向东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陈永红关切地问:“老三,你的毒究竟戒了没有?”“……戒得差不多了。”王向东忽然觉得自己向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前妻的眼睛。也就在这一瞬间,他一起生出两个想法:一是不该来这里,二是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让所有人瞧瞧!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家辉的情况,陈永红连连责怪王向东把孩子惯坏了,王向东只是叹气,检讨自己这些年的确没有正确引导孩子的人生道路——当爹当得失败。
别了陈永红,王向东马上叫来林家胜,一起去洋货市场上找到那家偷摸着批发走私车的老板。王向东笑道:“兄弟以前也玩走私车的,也是日本车,不过咱玩的是轿车,嘿嘿。”马上,王向东就从老板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屑,他的心又冷又疼地颤了一下,赶紧把话打住。他知道不会有人相信他的鬼话的,而且那些话何苦说出来?说出来不是更叫人小看?
批了四辆车的散件,王向东叫林家胜随自己先拉到解放桥边上,然后取出早预备好的马扎、工具和卖车招牌,就在桥头现场组装起来,边装边卖。很快就围过几个年轻人来看热闹,王向东依赖着手巧,又有“人来疯”的毛病,当场干的更卖力,一边还跟旁边的年轻人开着玩笑,顺便宣传自己的车都是“正宗的水货”,掺不了假。
第一辆车装好了,马上就被人买去,稳进一百多利润。王向东高兴啊。忽然就觉得其实这种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自食其力又自得其乐。可惜当天也只做了这一辆开门红的生意,王向东在桥边耗到路灯亮起,才有些不舍地把东西收了,随手叫了辆车回家。
做了几天“日本车”,居然每天都有生意,可是也要提防着来巡查的城管和工商,有点当年做走私轿车的感觉了。很快王向东就学乖了,每天只带两辆车来,面前摆一辆,锁在马路对面的树上一辆,来了检查的,他就装傻,死活不承认自己跟旁边那块卖车的告示牌有关,最多也就叫人收了牌子走,不疼不痒。
最头疼的不是自己的非法身份,而是自己的毒瘾。即使他努力控制着吸粉的次数和用量,可每天赚的钱还是不够他吸的,这样下去毕竟还是不成啊。有时候没人看车,王向东就坐在河边发愣,他总觉得自己好象不该混成这样的。虽然他说服了自己不再多想以前的辉煌,但偶尔碰见小时候的玩伴或者老邻居时,他还是无法不尴尬。在河边摆摊绝不丢人,可摆摊的要是他王老三就有些不同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猛“摇”过一阵儿,在这个笑贫不笑娼、气人有乐人无的世道里,王向东可以想象大家会在背后说些什么——难就难在他不能不在乎。
现在不同前些年了,钱是越来越难挣,能找个立足之地已属不易。毒根未尽的王向东对将来并不抱多么高远的志向了,只要有吃有喝,能供儿子好好读书就可以了。他不再奢望能再有刚刚失去的那等辉煌,好时光已经过去,唯一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除了坚忍地守着自己的车,他不知道命运还会不会给他奇迹——比如一张够料的彩票,比如猛地又来一个山猫、何迁甚至林虎那样的“贵人”,又或者是一个万人难逢求之不得的商机——这一切他都觉得有些飘渺,快四十岁的人了,他已经开始明白“痴人说梦”是什么意思了。
何迁说过:一个不相信奇迹的人真的就不会遇见奇迹。何迁还说过“只要你专注于一件事,只要你坚信你可以得到一件东西,到最后那样东西就会来到你手上”。虽然这孙子讲得蛮激动人心的,可现在的王向东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何迁的名字,如果何迁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只想对他说一个字:“滚!”最多再加个“蛋”。
可是,叫王向东万料不及的是,恰恰是因为这个人,他的生活才又出现了不曾奢念的转机。
乱马卷四:风烟俱寂(1997…2003) 第一章…爱无敌…04
(更新时间:2005…9…26 20:44:00 本章字数:2864)
命运总是埋伏着机巧,使人措手不及。这天王向东正坐在桥边无聊地用手倒着车链子,噶地一声,一辆出租车停在前面,王向东下意识一抬头,很意外地看见米彩儿正一边付费一边望着他。
王向东又惊又喜,站起来笑道:“这么巧啊?”米彩儿下车道:“你说请我吃饭,怎么没了动静?跑这里藏着来了!让我找得好苦。”王向东赶忙拍了下自行车的座子说:“刚给儿子买了辆日本车,你看看咋样?”
米彩儿红起脸道:“老三你少来这套吧!蒙我有意思是吗?”“啥意思啊?”“你不用遮啦,我全知道了。找不到你,我还找不到别人吗?”王向东的心凉了一下,嘟囔道:“又是何迁那怪蛤蟆吧。”
米彩儿无言,王向东正眼一看,吓了一跳:米彩儿眼眶里汪满了泪花。王向东正要说话,米彩儿狠劲儿抿了下嘴唇,又长出了一口气,先说:“推上车,跟我走。”王向东一下没了脾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力抗拒一下,他只是有些尴尬地指指马路对面:“那边还一辆呢。”
二十分钟后,一银一红两辆“日本车”并身锁在一家咖啡馆的外面了。
被米彩儿亲手加了糖的微苦的咖啡差强人意。王向东这时候更想喝酒。
彩儿再一次说我什么都知道了。然后幽怨地望着他,有些恨恨地说:“你为什么除了天下人,只瞒我一个?”王向东苦笑了一下:“其实还有我儿子——因为现在……你们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我不想叫你们为我担心。”
“傻啊你!这样你就能过得快活了?”“至少叫你们快活着啊。”
米彩儿又怜又恼地伸手掐住他的胳膊,用力掐着:“气死我了!”王向东很疼,他没有动,脸上漾出笑来,苦涩、憨厚又有些无奈,而他的心里是辛酸着幸福着的。
米彩儿松了手,有些恨怨地问:“吸毒真的那么舒服?”然后赶紧示意他不用回答,并且马上转换了角度问:“真的没法戒掉?”王向东不愿谈这个话题,只是简单地说道:“能戒,真想戒没有戒不了的,事在人为。”“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戒?”
王向东忽然不敢迎接她的目光,他把脸偏向窗外,苦笑着晃了下头说:“我现在怎样,你已经知道了——即使戒掉,又能如何?”“不对,这不是你王向东说的话。”米彩儿默默地喝了口咖啡,接着说,“你是不会服输的,你不肯输,也不能输。”
“你是说我输不起吧。”
“不,不是你输不起,输不起的是我。”米彩儿的声音一下低沉下去,眼里又不自主地泛起点点的泪光,“如果你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快活——输不起的是我啊。”
王向东一下哑然。
他突然好想抱抱面前的女人,哪怕好好的看看她——自从见面以来,他还没有真正地正视过她,她是一面能照见过去的镜子,他不敢看得太仔细。
他甚至想在她的怀里痛哭一场。
可他咽下了自己的泪水,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在女人面前哭,可他的泪水流回心里时,又淹没了他的话语,他的话哽咽在喉咙下,什么也讲不出来了。彩儿的泪水却先下来,她一把握住王向东的手,轻轻又坚定地说:“把它戒掉,重新开始好吗?哪怕只为了我。”
王向东紧紧地把持住那只柔软的手,好不容易长出了一口气,在手上用了下力说:“我会的,老三不是孬种,你看着我好了!”米彩儿笑了,她说我会看着你,而且我要监督你——你一定会站起来,我相信我不曾看错人。
米彩儿的手从他的把握中溜掉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向后靠去,倚在椅背上相视而笑。
王向东的心里一下子装满了阳光。
这一天,王向东的心里没有“毒品”两个字,米彩儿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转天清晨。
望着卧室窗帘后面柔和的光线,米彩儿笑了,王向东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那朵灿烂的笑容,无声地笑了。米彩儿说:“你掐我一下。”“不用,不是梦。”王向东说,“要不我亲你一下吧!”
两个人笑闹着在床上滚了一遭,最后米彩儿喘息着问:“怎么样?没吸毒不是也过来了?”“那是因为有你,你比毒品叫我上瘾。”王向东紧紧抱了一下怀里的女人,突然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在梦中了,他说:“彩儿,你能不能留下?”“中午前肯定要回家的,只跟妈妈请了一晚上的假。”“不。我是说永远。”
米彩儿的眼睛暗淡了一下,显然王向东的话叫她有些意外,她叹了一声,从他的拥抱里挣扎着坐起,惆怅地说:“以前我常想:如果当初能嫁给你,虽然未必能大富大贵,却一定是幸福的。走过很多路才明白,女人要的其实很少,唯一不能缺的就是幸福,其他都不重要。”
“你在美国幸福吗?”“你说呢?”米彩儿反问一句后,接着说,“从我离开你的那天起,幸福也离开我了。”
王向东一下坐起来:“那你就留下!”他用力扳过彩儿纤弱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虽然没有你我也活过来了,可再失去你,我想我会死。”
米彩儿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好看地笑了一下,有些凄楚的美丽:“别傻了,你不是那种离了别人就无法活下去的人——不过,我一定会为你多呆些日子,我要亲眼看着你好好地站起来。”王向东说我不会叫你再溜掉的,你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把你再带走。
彩儿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正因为不是小孩子,我才这么讲。”王向东热烈而认真地说:“彩儿,我们阴错阳差地过了这么多年才走回一起来,你舍得就这么分开?你不相信我能给你象样的生活吗?我告诉你,老三是个什么人你该了解,只要我戒掉了毒,就什么也拦不住我啦。就算我光着屁股从这里出去,回来的时候也能西装革履,而且保证不偷不抢,完全靠我的双手!你不信吗?”
“我信,可我不能啊。”米彩儿几乎要哭了,她说我不能辜负了另一个人,虽然我并不爱他,虽然他已经那么老,可这些年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们又是一起风雨兼程地走得那么辛苦,刚刚看到希望,我怎么能舍弃他?王向东说你是不能舍弃你美国的资产阶级生活吧?
彩儿哭了,说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猜测。王向东叹了口气,说我不逼你了,我知道我没资格剥夺你的幸福,就算我有力量给你新的幸福,我也没资格剥夺你现在的幸福,更不能逼你做不仁不义的事——好吧,你尽管回你的美国吧,至少我还能多一个国际友人呢。
米彩儿慢慢地穿着衣服,最后,一边提起靴子一边问:“你还去卖车?”“我又不是女人,除了卖车,还能卖啥?”王向东心里还窝着怨气,说话时有些犟嘴的态度。米彩儿苦笑了一下,说:“这不是长久之计。”
王向东光着腚点了支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