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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钱挣得欢,这好日子能一直不去吗?国家也不是饭桶,哪天他们省过闷来,这紧箍咒就得给念上,到时候再有本事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咱现在做的,都是过这村没这店的俏儿档,能捞的时候不捞足了,等不好动弹的时候再伸手?”
“听你这意思,咱这车也没几年玩儿头啊?”
“放心吧,长肯定长不了,不过三两年之内还够咱折腾的。说实际的,连周胖子都知道好好捞一笔就收山了,咱也不能在这棵树上吊死啊,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道儿,哪天走了背字儿,真的是说出事就出事儿。咱看准了,就那么狠折腾几年,然后开始转行,国家提倡什么咱搞什么,人民稀罕什么咱搞什么,到时候活得又塌实又光荣,多好?”
王向东一边被何迁的计划感染了一下,一边笑起来,:“你他妈个谷上蚤是厉害啊,还有比你更奸的商吗?不过也邪门了,你老说咱搞的不是正道儿,可我咋就没有犯罪感呢?哈哈。”何迁笑道:“可能是你比我还不要脸吧。我是明白这是犯罪,可让我产生犯罪感还真不容易,有犯罪感就不会做了。其实咱这事跟烧杀奸掠不同,咱坑的是国家不是老百姓,没民愤,没民愤就塌实,比贪官还塌实。”何迁说到这里忽然一拍桌子:“国家,国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从国家身上得了什么好儿了?就是我将来犯了法,我也说是他们给逼的!”
“操,你跟我这儿激动啥?有本事上天安门广场喊去。”王向东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苦难身世”,不由讥讽地笑起来,说实话,他几乎提不起对何迁的同情心来——他妈的谁容易啊?!
何迁知道自己失态,忽然也笑起来,然后又不服气地给自己找辙:“其实我谁也不恨,没用,当初比我受罪现在比我操蛋的人大把划拉,我该知足才对。不过要是没有文化大革命,我怎么也得比刘帝那孙子强吧?你瞧他那个操行,淡逼本事没有,就仗着自己爷爷是个角儿,连自己在家里行老几都忘了,整天开个鸡巴破车穷溜,不来上班我还得照发他工资。操!我爷爷要是不被他们折腾死,现在至少得弄个局级离休了吧?我何至于装俩馒头蹲河边哭去?”
“甭提过去,提起过去都是眼泪儿。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牛逼过的那些家伙现在有几个摇的?倒是以前被打倒被分了田地的,现在不是又都起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一个是命,一个是压抑——谁给被打倒了谁不压抑?肌肉不是力量,压抑才是力量。我不压抑我拼命干?你不压抑你有今天?还不是受不了别人白眼儿,还不是受够了穷?”
何迁愣了下神儿,突然一笑:“王老三你是不是变着法骂我呢?”“操,我骂你能连自己也捎上?”
何迁缓和一下脸色道:“还别说,三哥你说得真有些道理,我就是不服气那些人,他们有啥离奇的就楞比我强?我就不信邪——怎么样?现在也摸出门路来了吧?以前还就是他妈压抑,压得胸口都要炸了,想钻冰眼又不甘心,也怕凉,怕半路上后悔钻不回来,呵呵。”王向东说多亏没钻,你要钻了九河就少一怪了。
何迁说:“其实现在咱也算翻身了,可这心里还是不老痛快的,偶尔还是压抑,你说啥时候咱才能混个清净?”
“你容易,我就难了。”“我咋容易?”
“等你跟许凤进了洞房,你就不压抑了。”
何迁哈哈大笑,说三哥你拿我找乐是找出水平来了。王向东说人活着不就混一热闹嘛,热闹之余能过得比一般人潇洒就足够了,象你那么理想远大远大得自己都不知道终点在哪了,其实也没劲。
何迁理了理桌上的文件,说:“管他有劲没劲,总之现阶段咱还得玩一把命,林虎那边你抓紧联系吧,我也得去跑跑关系了,你要联系好了,赶上我不在,直接跟财务的老胡说一声,该带多少钱就带多少钱飞过去办吧。毛老头儿一句话:你办事,俺放心。”
…
“何迁说了,我办事,他放心;妹子,现在就看你放心不放心了。”在九河家具城的大门外,王向东一边望着家具城巨大的广告牌子,一边笑着对身边的许凤说道。许凤笑道:“三哥的眼光肯定没问题,你得给我好好当当参谋。”
今天,他们是来看家具的。许凤一边随着王向东欢快地往里走,心里一边觉得怪怪的。她当然希望何迁能跟她一起来选家具,不过何迁的确忙,现在能有王向东陪着,心情也不错,不过王向东总是“妹子妹子”地叫,让她感到又亲切——似乎还有些“轻佻”——虽然她知道王向东对她并无轻佻之意,不过既然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一段青涩尴尬的感情,许凤还是不习惯再跟他过于亲密的,即使她暗暗地喜欢王向东对待自己的那种豁朗又不失亲热的态度。
而在王向东一面,对许凤真的已不存幻想,他甚至庆幸当初没有得到进一步跟许风“亲密”下去的机会,不然后来的许多事就更不好收场。想到根儿上,即使没有何迁,他或许也不会选择她做家辉的后娘,至少他不希望老娘对新的儿媳有心理障碍——毕竟许凤不是别人,许凤是家人公认的“狐狸精”。好就好在何迁并不知情,而且应该是永远也不会知情了,过去的事不管是冲动也好误会也罢,毕竟都已经结束。
现在他对许凤的态度,在喜欢加爱护之外,还有一层隐密的意味:他希望许凤能过上幸福的日子,虚荣并快乐着;同时,一想到许凤有可能因为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而侥幸当初没有死皮赖脸地嫁给他王老三,他又有些惆怅。其实在他大度的胸怀下面,一直都潜伏着一种大男人的高傲而幽暗的劣性,他更愿意那些和他好过的女人后悔离开了他,他希望她们在新的生活里遭遇或多或少那么一些苦难,而且她们能相信王老三就不会带给她们这种苦难,他希望她们因此而怀念他,怀念他的好。
带着要当新娘子的本能的喜悦,许凤在一个个家具档口里转悠着,不断跟王向东交流着意见,王向东说:“何迁说了,就一个原则:只要你喜欢就成。”不过,慢慢地他看出来了,许凤卖家具的乐趣已经被逛家具城的乐趣取代了,王向东虽然打出了一天时间准备陪她到底,转完家具转电器,可一看她这样没完没了,逐渐也是烦躁。
“我说妹子,干脆把家具城搬咱家去算啦。”“咱家哪有那么大地界?”许凤咯咯笑着,出了这口奔那口,突然,许凤在前面定住了,急楞楞地回头道:“三哥。”
“看上中意的了?”王向东向档口里一放眼,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赶上两步进去,搭讪道:“你也挑家具?”
里面的人也愣住。看看王向东,看看许凤,表情很不自然地强笑道:“你们卖家具?是结婚用吧?”
说话的是陈永红。陈永红穿得干净利落,脸上却是疲惫无聊的表情。
许凤只得走进来招呼永红姐,王向东更是迫不及待地解释:“我帮许凤妹子挑家具呢,她要结婚了,跟别人。”陈永红忽然就笑,说你解释得可真有意思,结婚还能跟自己结?
王向东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说清,接着陈永红的话也笑道:“你猜跟谁?”说完又后悔,人家管得着她跟谁结婚嘛,这么问不是找挨噎?所以他又忙不迭地介绍:“——何迁!何迁记得吧?那小子现在发啦。”
“怪不得。”陈永红瞥一眼许凤,目光里有种叫人很不舒服的东西,似乎是释然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无所谓。
“永红姐,你也买家具?”“看我象吗?”
王向东看看档口里只有她一人,心里一动,忙问:“你咋上这里来了?是你的摊子还是帮朋友看着呢。”陈永红轻笑一下,尽量掩饰着不快,用轻松的口气说:“我自己哪有这么多钱,我也没有趁钱的朋友——我下岗了,给人看摊儿呢。”
“厂子黄了?”“黄了。”
“你咋没跟我说过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王向东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似的,陈永红再婚后,来看家辉的时候明显减少了,从家辉口里基本也听不到他妈妈的什么消息。陈永红笑道:“你又不是我领导,我哪犯得上跟您汇报?跟你说管啥?你能给我开工资?”
“甭管怎么说……咳!”王向东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一摇脑袋说:“这样吧,家辉的抚养费你再也不要给了,不就80块钱嘛,我妈都多余接着,不看见你我都想不起这岔儿来。以后真的不要给了,你也真不容易。”陈永红忽然眼睛一红,不屑地说:“我的儿子我还养的起,不用你可怜。”许凤说:“三哥也是好心。”
陈永红恨恨地白她一眼,冲老三说:“们要看什么家具吧,有合适的我给你让个价。”许凤先道:“这里的档次都太低。”说得王向东不觉恼恨,心下尴尬,又不能在两个女人之间有过于明显的表现,只好接话道:“可惜已经在前面定下了,以后我给你们介绍客户过来。”
两下里也懒得过招,王向东有话没话地找了几句闲篇聊,转身招呼许凤先走,又对陈永红说了“有困难尽管说话”的许诺,一脸肃然地离开了。走几步,又回头看看那个档口,只能叹气。
许凤冷笑道:“人家在问难时候把你踹了,你倒是蛮多情的。”“多个屁情,不过毕竟夫妻一场,又没有深仇大恨,一想她当年青春焕发前途无量的样子,真是替她不平啊,够可怜的,唉。”“哼,我倒挺解气的,当年她多牛啊,都不拿正眼夹我。”王向东斜楞许凤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厌恶,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刻薄啊。许凤洞察了他的表情,不禁无所谓地玩笑道:“你还真心疼她了?要是她不结婚,是不是你还打算把她娶回来?”王向东从鼻孔里笑了一下,道:“你三哥止那么没志气的人吗?我宁肯打光棍也不会找一个比她次的。”又多看一眼许凤,在心里气乎乎地想:“即使你这样的,在我眼里也上不了台面儿。”
许凤还想罗嗦,王向东半恼半笑地说:“要知道你这样难伺候,说出天来我也不陪你受这个罪啊,妹子你快点儿溜行不行?回头咱还得看电器去呢,唉呀,真比我自己结婚还费劲,何迁真他妈不是东西。”
“哼,他要有你这么照顾我就好了。”“要不你嫁给我算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许凤脸上一热,笑道:“你要敢跟何迁明着抢,我怕什么?”
王向东笑起来,心里讲:为你呀,还不至于叫我那么破费吧。
…
几乎用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忙活完了一对新人的家居布置,王向东的成就感很强,打发走了装卸工,他终于疲惫长出了口气。
天擦黑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是很多,王向东打了辆的士,一边往家里赶一边打了电话,告诉老娘不用做菜了,他在楼下的小饭店带上去,收了线,又给吕中平的助手——就是那个叫阿来的打了一个,让他转告吕中平自己急着提车的信息。
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陈永红来,心情不好,饭也吃得敷衍,林芷惠一问,他就说:“小辉他妈下岗了,今天我给何迁卖家具时候看见她给人家看摊儿呢,混活得挺不易的——我说了,以后她再给家辉的抚养费,您千万别接着了。”
林芷惠也是感慨惆怅,一会儿又抱怨陈永红没好命,当初如果要不离婚……王向东苦笑道:“现在还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