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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帆努力地抑住差点跳出胸腔的心,那里跳跃的强度已让他难以控制,飞快地签完字,习容容斟酌着问:“凌少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翻
刻一份。”
“不用了,谢谢,我家里还有。”
他只是不想再多耽搁一分,一秒。
他庆幸自己懂得手语,因为爷爷已有许多年只能靠手势比划;他庆幸编辑如此细致地看完几十张DVD是视频;他庆幸……他庆幸他还知道,她在哪
里。
他一直知道,她在哪里,只是没有任何理由,让他迈出寻找的脚步。
正好是周末,凌千帆通宵恶补那些视频,在冈仁波齐,贝菲背着巨大的行囊,绕行冈仁波齐雪山,徒步丈量着天与地的距离,丈量着她单薄的身
躯和神祗之间的距离。冈仁波齐雪山耸入云端头颅,如横亘阿里草原上的高塔,塔身的纹理形成如神迹般的十字架——贝菲曾和他讲过冈仁波齐的传
说:绕行冈仁波齐雪山一周,能减轻人一生中十年的罪孽。
原来不止他一人,在十丈红尘中苦苦地寻找救赎。
陈嘉谟拎着外卖送到心湖苑,看到凌千帆的黑眼圈调侃道:“凌少你在cos国宝?”
冷冷地扫过去,陈嘉谟赶紧闭嘴,墙上挂着电视机里正放到会师拉萨后,川藏线考察人员和贝菲去格桑花助学计划的小学捐赠衣物和书籍。
乡村小学里的孩子们平时生活闭塞,艳羡地望着他们手上的DV和DC,新奇新鲜中又有些胆怯。一名考察队员颇为遗憾:“可惜附近没有数码洗印
店,去城里洗我们也没有时间送回来。”
“咚咚呛!变魔术啦变魔术啦!”贝菲得意地从背囊里摸出拍立得,给乡村小学的孩子们拍照,“一人一张,不要抢!”
贝菲变戏法似的帮孩子拍照,领到相片的孩子欢天喜地地收藏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如此灿烂,连同看着视频的他,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然而下一秒贝菲突然蹿到DV镜头前,做了个鬼脸:“亲爱的朋友们,阿三的新藏线旅程到此结束,再见!”
“再见!”
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咔嚓一声,画面黑掉。
凌千帆抄起遥控器,回放,定格,贝菲挤出最后一个笑容,再见,然后拍掉DV的开关。
再回放,再定格,那笑容如此勉强,真难看啊……他捂着脸,透过指缝看过去,屏幕上那怯怯的眼神,似乎在期盼什么。
原来她确曾做过最后的努力。
她在海拔六千七百米的地方,兑现对他最后的承诺,用那样隐晦的方式诉说她付出的爱;她在冈仁波齐雪上,试图洗清这十年的罪孽;她孤身在
新藏线上苦苦等待,可是他没有来。
于是她只能离开,到一个没有过去的阴影,没有他的地方。
陈嘉谟看着凌千帆埋头钻到饭盒里,好像刚从解放前穿越回来,几十年没吃过饱饭一样,忍不住提醒道:“凌少,慢点吃啊,那个……我刚刚订
了机票……”
果然凌千帆倏地抬头,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机票?”
“到冈比亚班珠国际机场的,后天从首都机场出发。”
凌千帆眯起双眼,陈嘉谟眼皮跳了两跳,心中暗叫不妙——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自古至今,都是不错的。
揣摩上意是个技术活,做得不够是不行的,做得太多也是不行的。
凌千帆拿筷子指指阳台,陈嘉谟一脸苦相:“凌少,这兰花草不开花,也不能怨我啊!”
“我不是要你种花,”凌千帆慢条斯理地笑道:“阳台外面有个草坪,我有块手表不小心掉下去了,喏,就是上次订做的那一款。在我去北京前
帮我找回来,找不回来的话,你就陪我一起去冈比亚,给第三世界国家人民做做贡献,有益身心,还陶冶情操。Good Luck!”
他也在心底对自己说:“Good Luck!”
飞机降落在班珠国际机场,要到无国界组织所在的驻扎地,颇费了一番工夫。出动多样交通工具,还要坐摆渡船,沿途是密密麻麻的红树林,躺
在摆渡船上,沿着冈比亚河这样流淌下去,心仿佛也飘到遥远的地方。
黄昏傍晚,岸边传来剥剥砰砰的吉他声,然后是一个女孩拿着麦克风的声音:“Now I want to give you a Chinese song which I love very
much。”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声音。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向西归鸟。
……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你和我,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摆渡船停下来,河面上闪着粼粼银碎的光芒,不远处有篝火摇动,伴着吉他弹唱的声音。从高大的棕榈树间穿过,看着远处被篝火映亮的熟悉面
庞,凌千帆不禁也想,究竟是谁画下着天地,又画下你和我。
他抬起脚步,踏着歌声朝篝火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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