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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要不要请姐姐过来,陛下?”
希尔德皇妃在二十二日黄昏时这样问躺在病床上的莱因哈特。莱因哈特轻轻地摇着头。他白晰的脸颊上泛着红晕,那并不是健康的血色,而是发烧后的症状。
“不,只要皇妃在身旁就可以了,不需要姐姐特地跑这一趟。”
这段话固然让希尔德感到高兴,但是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意识已经恢复,所以希尔德无法遵照他的意思来做。
“我还是去请她过来好了,既然她已经在费沙了。”
希尔德边灵他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一边说着,病人微微地笑。
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还停留在新首都费沙。这是因为顾虑到旧同盟领地的混乱情形,尤其是交通、通讯方面可能会波及到帝国。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任何人都看得出莱因哈特希望姐姐能永远留在费沙。
在知道莱因哈特发烧的事情之后,安妮罗杰曾一度来冬馆拜访,但是,她并没有去看弟弟,她在安慰、鼓励希尔德之后便回去了。二十二日夜晚,皇妃的使者又来拜访她,第二天二十三日,安妮罗杰才来到病床前和莱因哈特见面。希尔德离开座位,他们姐弟俩大概独处三十分钟左右。
离开病房的安妮罗杰在希尔德专用的小沙龙里和弟媳面对面坐在桌前,她诚挚地对希尔德说道:“希尔格尔皇妃,皇帝是属于你的,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请你不要离开他,也请你不要丢下他不管。”
“安妮罗杰小姐……”
“我很感谢你的用心,可是,弟弟已经不再是我的了。”她脸上的微笑就像在风中摇逸的阳光一样。“或许你认为三年半前我丢下弟弟不管。”
安妮罗杰的表情和声音都显得极为平静。一般人一定不知道平静的深渊其实远比激流要来得深。
“怎么会,安妮罗杰小姐……”
“不,你一定会这么想的。我当然知道弟弟需要安慰。可是,同时也也了解其他的事情。”
当时还是上将的巴尔·冯·奥贝斯坦把吉尔菲艾斯的死讯告诉她时,安妮罗杰的意识就被放逐到幽暗的水底深处。十五岁时,她在尚不知爱情为何物时被纳入佛瑞德李希四世皇帝的后宫。从此以后,她就守护着弟弟和挚友在高空飞翔,偶尔伸出援助之手拉他们一把,这就成了她生存的意义所在。而在经过了一年的岁月之后,一切都在这里做了归结。
光在风中摇逸着,照耀着构成历史的人物。安妮罗杰一直守护着不断长高,脸蛋的秀丽和气质的敏锐一天天增加的弟弟,以及分担着随这种尖锐和猛烈行为的经发少年。安妮罗杰感觉到少年苍冰色的眼神由憧憬变为深沉,再变为认真。少年不可能永远是少年。面对这个事实,她的心中有着猜疑和畏惧。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当她知道吉尔菲艾斯已经永远不会有老去的那一天为止。从此以后,光有贵族之名,在和特权的荣华无缘的社会一隅过着平淡生活的帝国骑士缪杰家,就成了众人所知的掌握人类历史的霸者的娘家。弟弟的才华堪称展现到了极致。而这是安妮罗杰所希望的吗?她的愿望能实现吗?
安妮罗杰握着希尔德双手。她把她所了解的事情告诉弟妹。
“希尔德,你能了解吗?弟弟和我共有着过去的岁月,可是,弟弟的未来是和你共同拥有的。不,是和你们共有……”
希尔德知道安妮罗杰的意思,她不禁羞红了脸。复数形的第二人称是指年轻的母亲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而有一件事是希尔德不得不去想到的。那就是皇帝的美丽姐姐以前不曾养育过自己的孩子,未来也不可能会有,这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 ※ ※
亲征的事虽然暂停了,可是,新领土上折混乱和对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处置却不能放着不管。二月二十五日,莱因哈特命令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全权代表皇帝前往行星海尼森处理当地的秩序破坏行为一事。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在军官同僚间对参谋方面的名声很高,但是,担任实战指挥官的经验和声望却略嫌不足。至少那些实战指挥官们都有这样的看法。当然,在奥贝斯坦元帅的麾下也配属有实战指挥官。到底是谁就任该职务,第二天二十六日就发表了让诸将领无法气定神闲的人事命令。
“为什么我得在战场上接受奥贝斯坦的指挥?我愿为自己的失败负责,可是,我可不想连他失败的责任都担起来。他既然是生存在军务省的文书桌前,最好死了死在办公桌前。”
在人事配置之后经常这样大声抗议自己境遇不幸的就是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而和他有着相同的命运,却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任务的是奈特哈特·缪拉。于是,奥贝斯坦元帅就率领着两名一级上将和有着三万艘舰艇的庞大舰队朝行星海尼森前进了。
“如果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活着的话,就不会有这么令人不愉快的人事任命产生了。好人为什么总是早死呢?”
满腹怒气的毕典菲尔特不禁说出了这段令人感伤的话。日后这些话一人觉得带有非常预言性的性格。
渥佛根·米达麦亚在行星费沙和“影之城”周边宙域之间来回穿梭,专心于军务上,而当他听到“二月末人事任命”时,对麾下的拜耶尔蓝上次这样说道:
“让奥贝斯坦去新领土?是这样吗?既然是敕令,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甚至也没有说“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之类的话。他在对新领土的住民深表同情之后问部下是谁辅佐缺乏实战指挥经验的军务尚书?知道是毕典菲尔特和缪拉两名一级上将负起这部分的任务时,“疾风之狼”抓了抓他那杂乱的蜂蜜色头发,对着拜耶尔蓝耸耸肩说道:“唔,那么到底谁才是最可怜的任务执行者啊?”
“这可难说了,指挥毕典菲尔特提督的军务尚书也不会有多好过的。”
年轻的拜耶尔蓝并不是那种爱毁谤人的青年,然而在这个时候,他话语中却也饱含着酸味。不管怎么说,帝国军八名元帅和一级上将所组成的最高干部当中,留在新帝都费沙的就剩下米达麦亚、艾杰纳、梅克林格和克斯拉四个。刚好有一半的人集结在海尼森。姑且不谈军务尚书,米达麦亚深深期望着还能够再见到其他三人——缪拉、毕典菲尔特和瓦列他们。
Ⅲ
宇宙历八零一年,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二月。
历史形成了巨大的高速车轮纵断宇宙,看似要辗杀不幸从罡掉落下来的人们似的。
根据天生喜好做嘲讽性观察的历史学家的说法,各行星的自治能力从没有像自由行星同盟的施政结束,新银河帝国的新领土总督府被解体之后的这个时期一样受到考验。然而,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办法完全体认到这件事。人们只能在激流中拚命地挣扎以逃过溺死的命运。如果要借有达斯提·亚典波罗的语气来说的话就是“为了好在明天就死,今天必须活下来。”
在这样的状况下,海尼森的市民们的价值观理所当然会产生混乱,而他们几达疯狂的情况在那个月的下旬出现了。
伊谢尔伦军打败帝国军的情报冲破了帝国军的管制网,传到海尼森市民们的耳中,情况就像油田失火一般立刻蔓延开来,欢呼声在各地引爆起来。
“自由和民主共和政治和杨威利万岁!”
如果已逝去的人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会紧闭着嘴巴耸耸肩吧?可是海尼森的市民们却是很真诚地发自内心的。杨威利在他那三分之一世纪不很长的生涯中所确立的“不败的名将”的事实,在他死后由传说一变而为神话,急速地产生了结晶作用,据推断,当时借“杨威利”之名成立的地下反抗组织至少也有四十个以上。由于这样的情况产生,从伊谢尔伦回廊撤退的瓦列提督为了避免和兴奋不已的市民们产生冲突,遂在干达乐巴星系停留,静待从费沙来的派遣部队的到来。
※ ※ ※
伊谢尔伦要塞已经从一时的胜利气氛中醒过来了。他们的境遇使得他们不能永远沉溺于局部的战斗结果当中。莱因哈特皇帝苍冰色的眼眸中一定已经燃烧着灼热的光芒射向伊谢尔伦了。
然而,伊谢尔伦一向的传统是在身处困境时依然能从鼻子中哼出快乐的歌。
卡琳,亦即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下士某一天被菲列特利加·G·杨叫住。
“卡琳,恭喜你了。我不是指战果,是指能生还这件事。”
“谢谢,菲列特利加小姐。”
道完了谢,卡琳观察着杨的未亡人的表情。这一年,菲列特利加二十七岁,刚好大卡琳十岁。她二十二岁时当上杨的副官,二十五岁时和杨结婚,二十六岁时和丈夫永别。光从表面的事实看来,她是一个不幸的未亡人。然而,卡琳却知道,同情她就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卡琳之所以支持菲列特利加是希望能带给她幸福,而不是为了补偿她的不幸。
“不过,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是个军官学校的低年级生,一心一意只在学习。没有跟你一样的实战经验,那时的我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跟你比起来的话……”
“我也还是个孩子啊!我自己很清楚。如果别人这么说我,我会很生气,可是,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卡琳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她想,如果自己对别人也能像对菲列特利加一样坦率就好了。在初到伊谢尔伦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这种事。心境上的变化是因为成长呢?还是因为妥协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 ※ ※
另一方面,对菲列特利加不把丈夫的遗体葬于宇宙而一直收藏于冷冻密封舱一事,卡介伦夫人对丈夫说道:“菲列特利加小姐是想把杨的遗体埋在海尼森哩。”
在自宅的起居间,她一面把小女儿放在丈夫的膝盖上,一面这样说。大女儿莎洛特·菲莉丝在图书室兼谈话室中安静地看着书。
“海尼森?”
“她一定是在想,伊谢尔伦是杨生活、睡觉的地方,却不是他长眠的地方。这真是太牵强了。”
“这个嘛,她的心情我是了解,不过,要把杨埋葬在海尼森,这件事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谁都不晓得啊!”
“是吗?”
“……喂,欧坦丝,你可不要再做什么预言了!”
卡介伦的声音穿上了防卫的胃胃。从过去的经验中,他对夫人的预言能力有着无比的警戒心。
“预言是什么?爸爸。”
“唔,预言嘛……”
旧同盟军最高级的军事官僚正不知如何向女儿说明时,妻子便开口这样教女儿。
“譬如像这样。当你长大时,佻就对男人说,我知道‘那件事’哦!他们一定会被你吓一大跳的。这就是母亲的预言。”
“喂!你……喂!你……”
卡介伦这样向夫人抗议,但是,他的声音中却欠缺强制力。夫人带着能干的家庭经营者的表情走近椅子。
“今天的晚餐是起司加上大蒜面包和洋葱沙拉,你要啤酒还是葡萄酒?”
回答葡萄酒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