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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不至于完全无望。您让蓄电池休息十分钟。它还保留着一定的备用功率。”
这是摩根一生中最最漫长的十分钟。虽然只要他回答一下马克辛娜·杜瓦尔的绝望似的恳求,他本来是可以使时间的漫长感有所淡化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半点精力去进行交谈了。他从心底里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希望马克辛娜能够理解和原谅他。
不过,他同飞行驾驶员强格倒是交谈了几句。强格报告说,被困在空间轨道塔内的俘虏们自我感觉良好,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来到。他们轮流透过空气闸的舷窗注视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能越过眼下分隔开他们的、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距离。
摩根让蓄电池多休息了一分钟——这真是万幸之至。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电动机自行开动后“蜘蛛”重新爬了上去,可是,在距离空间轨道塔半公里的地方又停住了。
“再试一次,到时候一切就都妥了。”金斯里精神勃勃地说道。可是,这一回摩根却感到老朋友的信心中带有一点勉强的成分。“请您原谅所有的这些耽搁……”
“还要等十分钟?”摩根顺从地问道。
“恐怕是的。另外,还得请您采用开动半分钟随后停歇—分钟的办法。这样可以把蓄电池的最后一尔格能量都挤出来。”
“看来,也得把我的最后一点精力都挤出来才能罢休哩!”摩根无可奈何地想道。真奇怪,柯拉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
由于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蜘蛛”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对自己的照料,以至于差点儿把提神的药片和装着果汁的水壶忘得一干二净。当摩根按规定剂量服用了这两种东西之后,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现在他又产生了一种幻想——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多余的热量输送给正在死亡着的蓄电池呢。
已经到了作出最后努力的关头。失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距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命运也决不会如此地捉弄人——要知道,总共只剩下了那么一百来米了……
可是,曾经有多少架飞机顺利地飞越了大洋,而却在降落的跑道上来了个嘴啃地!在只剩下最后几公里需要通过的时候,又曾经有多少次发生了机构或者肌肉不听使唤的情况?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权利期待另外的命运呢?
宇宙密封舱停停歇歇地抽搐着向上爬去,活像一头临死前的野兽在寻找最后的避难所。当蓄电池最后把能量耗尽的时候,摩根觉得,好像空间轨道塔的底部堵住了半边天空。
可是,同它之间却仍然相隔着二十米的距离。
第四十九章 相对性
摩根的行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个陷入绝望的、毫无出路的瞬间,当剩下的最后一点精力用尽之后,他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忽然想到:只要把制动器一松开——再过上那么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谁也不会把这次远征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他已经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个笼罩在“蜘蛛”阴影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正方形。脑海里旋风般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计划,可是,那些计划却一个比一个更缺乏理性。比如说,要是他那个忠实可靠的“卷尺”还在身边的话……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间轨道塔上去。又比如:要是蒙难者们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话,那么,他们当中的随便哪个人都能给他扔下一条绳索来——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运输机一起烧毁了。
当然,假如这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场电视剧的话,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论什么样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帼英雄那就更妙了——气度高雅地从空气闸走出来,向着摩根扔下一条绳索,然后,利用进入真空状态后还能继续保持知觉的十五秒钟来拯救其余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他的绝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从“蜘蛛”承认自己在同重力的决战中被征服那时起,直到摩根最终屈从于再也无能为力的想法为止,前后经过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分钟。随后,沃仑·金斯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气的问题:
“请您再说一遍距离,范!请准确地说一下:您离开空间轨道塔还有多远?”
“远近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显然是发火了,
地球那边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没有作声,随后,金斯里以一种对待小孩子或者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气说道:
“远近可是大不一样呢!好像您说过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字。”摩根余怒未消,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却无庸置疑:沃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话音里甚至可以听到一种欢乐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倒一直以为您好像确实是这项设计的总工程师哩!好吧,就让我们认为它刚好是二十米……”
摩根从心底进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喊声,打断了金斯里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简直是个糊涂虫;请您转告赛苏依,过……过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同他对接上了。”
“假如您把距离测得很准确的话,过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金斯里的话说得既明确而又含蓄。
不过,论点是有争议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里最好不要作这种断言。有的时候,对接机构也还是会失灵的。更何况还根本没有人对这种系统进行过验证。
记忆力的一时模糊,并没有使摩根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归根到底,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什么都可能忘掉,他会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有时甚至连生日都会忘掉,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时此刻之前却曾是那样地无足轻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时之间被忽略。
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他费尽了力气还不能到达空间轨道塔那里,可是,空间轨道塔却能够以每天两公里确定不变的速度向他靠拢过来①。
【① 空间轨道塔是从同步轨道筑向地球的,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伸向地球——实际上便是轨道塔目前的施工进度。金斯里所说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指的也是这一特定情况。】
第五十章 对接
当空间轨道塔的装配工作处于最容易施工的阶段时,塔身向地球的推进速度是每天三十公里。现在,当空间轨道上正在建造它最困难的部分时,下降的速度减低到了每天两公里。为了弥合这最后二十米的间隔,这样的速度是完全够用了——摩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检验对接机构的同心度,再在心里默演一遍从完成对接到松开“蜘蛛”制动器的瞬间一这至关重要的几秒钟里自己所应完成的各项动作。要是“蜘蛛”在制动状态下停留的时间过长,宇宙密封舱就不得不同移动着的、重达数十亿吨的空间轨道塔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了。
这是漫长而平静的十五分钟——摩根希望这段时间能使柯拉安静下来。可是,到头来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迅速,而在沉重的“屋顶”开始落到舱顶上面的最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就要被强大的压力机压碎的蚂蚁。一秒钟以前,“蜘蛛”离空间轨道塔的底部还有几米远;而一瞬间之后,摩根就感觉到了对接机构中的撞击动作,并且听到了撞击的声音。
随后,好像是发出胜利信号似地,指示灯板上突然闪亮了“对接完毕”的标牌。从此刻算起,镜筒式减振元件还有十秒钟延续时间可以吸收对接的冲击能量。摩根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半以后,才小心另翼地把制动器松开。他做好了一旦“蜘蛛”开始下降便立即重新合上制动器的准备。但是,指示灯反映的情况是准确无误的:空间轨道塔和宇宙密封舱已经可靠地对接上了。只要再登上几步阶梯,目的地就达到了。
摩根向“地球”和“中央”站上欢呼雀跃的听众们报告对接成功的消息以后,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回想起他曾经到这个地方来过一次。那是在十二年前,离这儿三万六千公里之处。当时,在完成了由于找不到更合适的名词而称之为“奠基礼”的作业之后,“基础”站上举行了一次用软包装香槟酒频频举杯的小型宴会。人们所庆祝的不仅是建成了空间轨道塔的第一部分,而且在于它是空间轨道塔上最终将要到达地球的那个部分。摩根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在那个宴会上,就连他的老对头参议员柯林兹,也在虽然略带刻薄、然而大体上还是温厚的讲话中祝他成功。到了现在,庆祝的理由当然就更加充分得多了。
摩根已经听到空气闸那一头传来了表示欢迎的微弱叩击声。他解开了安全带,爬到驾驶椅上,然后开始登梯向上。打开顶部的舱盖时有一点轻微的阻力,仿佛是处处同他作对的那种力量正在作阻止他的最后尝试。随后,他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啸音——这说明对接起来的两处压力已经达到平衡。圆形的盖板被放了下来,许多只焦急的手一下子把他拉进了空间轨道塔里。他闻到了发出恶臭的空气,不由得对那儿的人们居然还能活着感到十分惊异。情况真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要是他的远征失败了,等第二批救生队赶来的时候,恐怕一切都会太迟了。
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昏暗小灯照亮着空荡荡的黑屋子——这些光电池十多年来一直耐心地捕捉着阳光,为的是应付万一发生的非常情况,而这种情况终于出现了。呈现在摩根面前的是一幅昔日战争年代的场面——从摧毁了的城市中逃出来的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狼狈不堪地躲藏在防空洞里,随身只带着他们所能抢救出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当然,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难民中间谁也不会有标明“月球旅行社”,“火星共和国财产”和无处不在的“可以/不得在真空中存放”等字样的手提包。而且,他们也未必会一下子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就连那些为了节省氧气而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微笑着向他挥手。摩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候,便觉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他破天荒地有生以来第一次晕倒了。当凉爽的氧气流使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是太难为情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之后,他看见有几个头戴面罩的人俯身对着他。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医院里,但后来视觉和大脑就彼此协调了。显然,当他躺在这里的时候,人们已经打开了他所带来的珍贵物品。
这些面罩带有分子过滤器:它们能把二氧化碳气挡在罩外,但却可以让氧气进入罩内。这些过滤器用起来很简便,但技术上却复杂极了。戴上这种面罩,人类将能够在本来会立即造成窒息的大气环境中生活下去。当然,通过这种过滤器呼吸的时候,会比平时稍稍费劲些。不过,自然界是从来不白给任何东西的,这样的代价应该说是一点儿也算不上高昂的。
尽管摩根的两腿仍然有点站立不稳,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