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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工夫,其他猪仔们都跑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次冲突。”米罗道,“吃树叶者和‘人类’起了冲突。他们是对立的双力。’’
“为什么冲突?”欧安达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现在只能推测:如果我们把代言人带来了,‘人类’就赢了,否则,赢的就是吃树叶者。”
“赢了什么?有什么输赢可言?我只知道如果把代言人带来,他会出卖我们,到那时我们大家都会输个精光。”
“他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为什么不会?你刚才不是也出卖了我吗?”
她的声音就像抽过来的一记响鞭,他疼得叫出声来。
“我出卖你!”他轻声道,“Eunao,Jamajs。”我不会,永远不会。
“我爸爸过去总说,当着猪仔的面一定要态度一致,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有分歧,可你——”
“我怎么r?我没有对他们说‘是’。说‘不’的人是你,你明明知道我不同意这种做法,可还是——”
“我们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的责任就是——”
她突然止住话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准备说的是什么。可就算打住话头,米罗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是什么: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他的责任就是照她说的做,直到她改变主意。好像他是她的学徒似的。
“我一直以为咱们是平等的。”他转过身,走进森林,朝米拉格雷方向走去。
“米罗,”她在他身后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停住脚步,等她赶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凶狠地低声道:“别瞎嚷嚷!猪仔也许会躲在附近偷听,你连这个都不管了吗?难道你这个外星人类学家的负责人决定可以让他们知道一切,哪怕你在教训自己的学徒?”
“我不是什么负责人,我——”
“你不是?得了吧。”他掉头就走。
“但利波是我父亲,所以以我自然——”
“自然天生就是外星人类学家。”他说,“这是血统给你带来的特权,对不对?所以,按照我的血统,我应该是什么?打老婆的酒鬼白痴?”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就是希望我成为那种人?一个我老头子的拷贝?’’
“放开我!”
他一把推开她,“你的学徒认为你今天干了蠢事。”米罗道,“你的学徒认为你应该相信他对代言人的判断,你的学徒认为你也应当相信他下而这个判断:猪仔们对这件事万分关注。因为你犯下的愚蠢的错误,你也许刚刚断送了‘人类’的一条命。”
这个谴责虽然刚刚出口,但两人心里一直都有这种恐惧:“人类”也许会落得鲁特和这些年来其他几个猪仔的下场,被开膛破腹,一棵小树在他的尸体上生根发芽。
米罗知道自己的话不公道,如果她冲他大发脾气的话,也是他自找的。他没有理由责备她,当时两人不可能知道“人类”为这件事下了多大赌注,等知道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可欧安达没有大发脾气。看得出她竭力平静下来,缓缓呼吸,消除脸上的怒容。米罗也以她为榜样,尽力平静下来。
“最重要的,”欧安达开口了,“是尽最大努力补救。处决仪式总是在晚上,如果想救‘人类’,我们下午就得把代言人带来,在天黑以前。”
米罗点点头,“说得对。”他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说。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事情办砸了,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只希望我们不是完全没有选择,我只希望真正存在一种正确的选择。”
埃拉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脚浸在水里,等着死者的代言人露面。围栏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穿过围栏的河里还有一道钢制格栅,以防有人游出去,好像真有人打算这么做似的。米拉格雷的大多数人假装那道围栏根本不存在,从来不到它附近来。所以她才会约代言人在这里跟她见面。天很热,学校已经放学了,但不会有孩子到这个紧靠围栏和外而森林的地方游泳。到这儿来的只有制皂工人、陶匠和制砖工人。这些人干完一天工作后也离开了,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被别人偷听。
她没等多久。代言人划着一条小船沿河而上,跟那些不走大路专在河里撑着船上上下下的农民一样。他颈背的皮肤自得刺眼。这儿也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葡萄牙人,肤色比当地大多数人都白,大伙儿都管他们叫“黄头发”。代言人的皮肤比他们的更白,让他显得有些不够健壮。可她发现那条逆流而上的小船速度飞快,两片船桨插进水里的深度正好合适,每一划既平稳,行程又长。看见他皮肤下绷得紧紧的肌肉,埃拉突然间感到一阵痛苦。她意识到她是为父亲的死难过.尽管她对这个人无比憎恶。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父亲只有满腔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但是现在,她怀念他结实的双肩和后背,汗水淌在上面,一闪一闪,像阳光下的玻璃。
不,她心里无声地说,我不怀念你,你这个畜生。我难过的是你怎么不像人家代言人。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在三天时间里给我们的却比你一辈子给的更多。
代言人看见了她,把船划到岸边。她踩过苇丛和泥泞,帮他把船拉上岸。
“瞧把你弄得一身泥,真不好意思。”他说,“忍不住想划划船,好几个星期没活动活动了,水又这么漂亮——”
“你船划得真好。”她说。
“我来的那个世界,特隆海姆,基本上全是冰和水。到处是岩石,不多一点土壤。不会划船的话比不会走路更要命。”
“你是在那儿出生的?”
“不,那只是我上一次代言的地方。”他在水边的草地上坐下。
她在他身旁坐下,“你把我母亲气坏了。”
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出来。”
埃拉不假思索便为母亲辩护起来,“都怪你想看她的文档一一”
“我看了她的文档,绝大部分。但真正重要的没看到。”
“我知道,金告诉我了。”她发现自己有点自豪,母亲的文件保护手段他破解不了。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件事上她并不是站在母亲一边,多年来她一直想让母亲同意她看那些文件。但是思维惯性仍然左右着她,让她说出并非自己本意的话来。“奥尔拉多心里很烦,坐在家里,关上眼睛,打开音乐,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
“是啊,他觉得我出卖了他。”
“你是出卖了他。”其实她心罩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是个死者代言人,当我开口时,我只能说实话,也不能顾忌他人的隐私。”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找你们代言人,就是因为你们不在乎任何人。”
他的样子有点生气。“你让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他说。
这场谈话的方向完全不对头。她说起话来仿佛是他的对头,好像她并不感谢他对她家所做的一切。她跟他说话时就像他的敌人。金是不是让我中了邪?怎么我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
“你请我到河边来。你家里其他人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这时我收到了你的信。可你要我来就是抗议我侵犯了你家里的隐私?就是告诉我我不在乎任何人?’’
“不。”她难过地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会当死者的代言人?”
沮丧之下,她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巴不得你能进入她的全部文档!巴不得你发掘出她的每一个秘密,在所有人类世界上广而告之!”泪水涌进她的眼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明白了,她也不让你看那些文档。”
“Souaprendiz dao,nao sou? Eporque choro,diga…me! Osenhor tem ojeito.”
“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让别人流泪的天赋,埃拉。”他温和地回答。他的声音好像抚慰着她,不,比那更强烈,好像紧紧握住她的手,搂着她,让她放宽心。“你哭是因为你说出了事实。”
“Souingrata,sou ma filha——”
“是啊。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坏女儿。”他轻声笑道,“这么多年的纷争、漠视,又从母亲那里得不到多少帮助,可你还是把你的家庭凝聚在一起。到后来,当你追随母亲的足迹成为和她一样的外星生物学家后,她却不让你分享最重要的信息资料。除了爱和信任,你不想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其他东西。可她却把你关在外面,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工作。最后,你终于告诉别人你忍受不下去了。是啊,你的确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坏的一个。”
她发现自己破涕为笑。她不愿笑,可就是忍不住,跟个孩子一样。
“别把我当小孩子逗。”她尽最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气愤一点。
他注意到了,眼神冷了下来。“别侮辱你的朋友。”
她不想让他对她冷淡,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的话冷冰冰的,充满愤怒,“你不是我的朋友。”
一时间,她怕他相信了这句话。但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你呀,当面看着一位朋友,可就是认不出来。”
我认得出来,她想。我眼前就是一位朋友。她回了他一个笑脸。
“埃拉,”他说,“你是个出色的外星生物学家吗?”
“是的。”
“你现在十八岁。你十六岁就可以参加执业资格考试,但你当时没参加。”
“母亲不准。她说我还没准备好。”
“十六岁之后,没有父母批准也是可以参加考试的。”
“学徒必须获得导师的同意。”
“现在你十八岁了,怎么还不参加考试?”
“卢西塔尼亚的外星生物学家仍然是她,这份工作还是她的。如果我通过了考试,而她还是不让我走进实验室,非得等她死了以后才行。真要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她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她说得很明白,我不能参加考试。”
“因为只要你不再是学徒身份,如果她同意你进入实验室,成为她的同事,你就可以查看——”
“——查看所有工作文档,查看所有加密文档。”
“所以她才会阻挠自己亲生女儿的进步,她会在你的档案里注一笔:即使到了十八岁也不具备参加考试的资格。目的只是阻止你查看那些文档。”
“是的。”
“为什么?”
“我母亲总是这么令人难以理解的。”
“不对。不管娜温妮阿有什么别的毛病,她的头脑清醒得很。”
“妈妈是头犟驴子。”
他大笑起来,往草地上一躺。“跟我说说她怎么个犟法。”
“我给你列出来。首先:她不同意对德斯科拉达作任何研究。三十四年前.德斯科拉达瘟疫几乎彻底毁了这个殖民地。我的外祖父母加斯托和西达只是阻止了瘟疫扩散,德斯科拉达病原体仍然存在。我们必须服用一种药,像补充维他命一样,这样才能防止瘟疫卷土重来。这些他们都告诉过你,对吗?只要你来过这儿,你就得终身服用那种药,哪怕你离开这里也一样。”
“这些我知道,是这样。”
“她不让我研究德斯科拉达病原体,连沾都不让我沾这个课题。反正有关资料都锁死在那些文档里。她把加斯托和西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