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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满疙瘩的生物靠近营火,修玛知道他就是被留下看守囚犯的地精史尼。
尽管营火忽明忽灭,但修玛明白,成功潜近地精守卫的机率仍是微乎其微。因为前方的地面未提供任何屏障,紧张的地精又不时瞻前顾后。他也发现,地精的双手正握着一柄战斧。
修玛边用空出的手抚摸地上的小石头,边用刚受过剧烈震荡的脑袋思考,突然间升起一线希望。他大胆地抓了一把石子,站了起来。接着,短暂地向帕拉丁祷告之后,便把手中的石头远远地抛向营帐的另一头。
地精守卫的反应完全在修玛的意料之中,让他松了口气。当守卫急忙跑去侦查之际,修玛抓了另一把石子,站起身,不作声响地朝守卫的背后走去。走至一半时,他再度把石头抛了出去,并确定这次丢得更远。他可以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边盯着周围的动静。
不论这囚犯是谁,他都是个庞然大物。巨大又发出恶臭。虽然修玛并未靠近观察,但他认为,事实上,囚犯的头盔好像是某种头巾。
“不要动,”修玛低语。
修玛感觉到囚犯的身体一僵,但后者并未出声。从现在的角度他可以看见,囚犯的双脚是被绳子给紧紧捆住的。当地精们发现同伴尸体而全体大叫时,他是把手摸向皮带,掏出一把匕首。
“用这个去除脚上的束缚,然后快跑!我会尽量掩护你的!”修玛说话时,仍然怀疑自己的行径究竟是有胆识还是愚勇,实在太难归类了。他只知道,身为一名骑士,他有责任为他人冒生命危险。史尼在明了同伴大叫的原因后,跑了回来。起先,地精还错认修玛是自己的同伴,但只在一瞬间,史尼就进入状况,并狂乱地举起战斧砍向年轻骑士。修玛轻易地闪过,同时还让地精的手臂挂彩。此时,史尼回过神来,朝同伴大吼。 史尼的攻击乱无章法、只靠着一股蛮劲。修玛不费吹灰之力地左右回避,然而,他心里明白,时间宝贵。同时,也已经可听见其余的地精,正踏着大步直奔回营帐。
接着,看似指挥官的地精突然惊叫出声:“那牛跑了!”
的确,囚犯挣脱了,但修玛仍不知道自己放走的究竟是什么。此时,只听见一声狂暴、原始的怒吼,一团阴影从修玛的背后冲出。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地精把手中的战斧啪嗟丢到地上—自己也旋即倒地。
他不但手无寸铁、双手还被铁链铐着,怎么可能以一敌三?然而,当修玛转身支援时,只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家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制着三名看似无助孩童的地精。其中一名不幸靠得太近,现在正在庞然巨物的头上被甩来甩去。剩下的两名地精神色惊恐得往后退。修玛止步,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是否该进一步上前。
刚被释放的囚犯把那名倒霉的地精扔向他的另两位同伴,后两者急忙四处走避,深怕被击中,他们勉强躲过地精炮弹之后,便转身逃窜。接着便传来两名地精互撞所产生的骨骼断裂声,他们被丢成一堆,动也不动。
仅存的一名地精并没多少反应时间。那名高大、肌肉贲张的家伙直直地伸出双手,用铐着他的铁链缠住那吓得半死的地精的脖子,接着只是猛地一拉,铁链就把对方的颈子喀嗟折断。毫无生命迹象、软趴趴的尸体瘫向地面,像极了一袋被扔到地上的燕麦。
修玛停在距这个被他释放的囚犯约二十尺的地方。不管这是什么,他至少比修玛高一尺(修玛已算是高大魁梧的了),而宽度则几乎是他的两倍。他的双臂和修玛的双腿一般粗,至于他的腿,壮到仿佛可以连续急奔二十哩也绝不会累。
大家伙之前一直盯着地面,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完美的复仇成果。但现在,他似乎开始打量着骑士。
低沉、却又如雷贯耳的声音再度响起。“非常感谢您,索兰尼亚骑士。我欠你一条命,这笔债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就让我用余生努力报答您吧。”
修玛仍然文风不动,但他心中的不安已消失无踪。“你什么都不欠我,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一大家伙冷笑:“他们会吗?”他转向骑士,即使在光线如此不足的情况下,仍然可以看出他不是人类或精灵。他头上的角实际上是身体的一部份,头部还长满了浓密的深色毛发,并一路延伸到背后。他有个不折不扣的牛头,却又有着人类的身体。
一名牛头人!
牛头人缓缓地走向修玛,似乎在证明自己并无恶意。尽管修玛过去所受的训练正大声告诉他:这是个敌人,还是最危险的那种!他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却让他对眼前的生物着了迷。鲜少地区有牛头人的踪迹。此种族的故乡远在安塞隆的东方。不过,好奇归好奇,修玛仍是举起了剑、摆出防御的架式。
即使牛头人的身材无比的壮硕,他的头仍是不成比例的大。深色、浓密的毛发长满整个头部和背部的大半,其余的部份则满布细细的茸毛。他的双眼若不是透出智慧的光彩,看起来和牛眼简直如出一辙。他的鼻子短而宽,从他微笑中所露出的牙齿来判断,他应该习于大啖生肉,而非细嚼青草。修玛想起关于这个种族的一些故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
牛头人举起他又长又宽大的双手,露出束缚他的铁链。他的手指比人类的更粗也更钝,尖端还长着指甲——呃,是爪子。相较之下,修玛的手就好像一岁小朋友的手一样。
“你和地精不同。他们面对敌人时,总数要达敌军的六倍,才有可能开打。我认为你现在比我占优势,这我非常确定,你知道该如何使用那柄兵器,对吧?”
“是的,”修玛终于决定开口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地精的俘虏?我一直听说,牛头人和食人魔是盟军。”
红月的照射让牛头人的双眼露出恐惧之色。“‘佣兵’会是更恰当的字眼,索兰尼亚骑士。对我们的表亲来说,我们不过是奴隶罢了。他们控制我们的土地,俘虏我们的家人,并以提供‘保护’之名行之。这就是我们臣服于他们的原因。总有一天,牛头人会得胜,我们衷心企盼那一天的到来。”
“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会成为阶下囚。”修玛摆出他认为最有自信的神情。牛头人毋需费力,就可以轻易地扭断年轻骑士的脖子。他已亲眼目睹了牛头人的实力。
牛头人放下他仍被铐住的双手,边哼了一声。“我杀了我的食人魔头子,人类。我赤手空拳地把他打死,挺漂亮的一记。一出手就让他的脑袋搬了家。”
攻击,应该说是谋杀长官的行径让修玛不寒而栗。他拨起面甲,不大敢靠牛头人太近。
“你暴行犯上?”
“你喜欢食人魔吗?不再有人会惨死于他的战斧之下,应该要感谢我才是。这么说好了,他颇精于此道。他杀了许多人类,甚至包括老弱妇孺在内。我发现他站在三具尸首的旁边——一个老人和两个孩童,可能是那名年长人类的两个孙子吧。我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屠杀无助的老者、弱者毫无荣誉可言,至少在我族当中是如此。我过去认为,在骑士团中也应该是这样。看来,我可能有些误解。”牛头人再度举起仍被束缚着的双手,让修玛又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杀了我,不然就放了我。我懒得再说了。地精给我的食物里全都下了毒,份量也只有一丁点,刚才那几下子已经要把我给累死了。”
的确,牛头人已颓然倒下。修玛在心中做了个决定,自己又否决了,再想出另一个方案。最后,终于决定维持原先的决定。即使如此,他仍然没做出反应。他真的能够信任眼前这奇怪的家伙吗?牛头人应该算得上是重视荣誉的种族,但却侍奉邪恶的神祗。这是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
修玛持剑的手不住地颤抖,除了受到自己思维的影响之外,也和他长时间维持举剑的姿势有关。牛头人耐心地等待着,随时作好赴死、或是重获自由的准备。牛头人面对骑士那股凛然的镇静和信念,让修玛做出了最后决定。他小心翼翼地把剑入鞘。
“这些家伙之中,哪个有钥匙?”
牛头人跪了下来。他开始大口地喘气,像头即将狂奔的公牛。“被我丢出去的那个。如果有任何人有钥匙的话,就是他了。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钥匙。他们根本不需要钥匙,因为没有释放我的理由。”
精疲力竭的牛头人试着休息,而修玛则走向那名地精,开始在他腰际间无数个大小口袋中进行搜查。每个口袋里都有着五花八门的东西,许多都是从战场上搜刮来的纪念品——地精大多穿梭于阵亡的尸首间挖宝,对于血肉模糊的惨状根本不以为意。接着,他终于在众多口袋中的一个中,找到了一串钥匙。
修玛看着牛头人紧闭的双眼,不禁开始担心后者在和地精过招时,是否挂了彩。然而,大家伙在听见钥匙摇晃的叮当声时,还是睁开了眼。
“谢谢你,”牛头人说,修玛此时已解开了他手腕上的铁铐。“我以我二十代以来的祖宗起誓,不把这个大恩报了,誓不甘休。”
“没这个必要,这不过是我的责任罢了。”
不知怎么着的,牛头人的脸上露出非常像人类的怀疑表情。“尽管如此,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实践诺言。我可不希望人家说我喀兹让祖先蒙羞。”
修玛站起身:“你可以走吗?”
“等我一下。”喀兹迅速地望了一下四周。“还有,今晚我不想待在这个空旷的地方。有个遮蔽物的话应该不错。”
“要躲什么?”修玛实在无法想象,有什么东西会让如此高大的战士担心,一定是龙或是其他巨大的生物吧。
“那个队长是将军的亲信。我怕他放出了些叛逆法师眷养的宠物。”
“我不懂。”
突然间,牛头人把心力放到找寻适用的兵器上。他发现一柄被地精扔到地上的战斧,他把它捡了起来并比划了一下。“很好,应该是出于矮人之手。”他转向修玛,“希望我们都用不到它。”
那把战斧,握在地精的手里显得非常巨大,但喀兹用起来就是驾轻就熟,仿佛他曾舞弄过更大柄的武器。这把兵器本应适合双手持握,但牛头人只消用一只大爪就可使得虎虎生风。
“你本来计划要往哪个方向走?”
“北边。”
“去铠尔吗?”
修玛迟疑了。他知道许多骑士(包括班奈特在内)绝不会帮这样的家伙去除束缚。他们可能会用剑尖指着牛头人,迫使他走入荒地。当然,也绝不会告诉他最后的目的地。如果眼前这个大家伙是间谍的话,说溜嘴不但会引起杀身之祸,还会祸延他人。但是,喀兹看起来像是个重荣誉的人。
修玛只再停顿了几秒钟,就点点头。“没错,是铠尔。我希望能加入同伴们的行列。”
牛头人把战斧抛过肩,接着用系索捆紧。除了绑兵器用的系索之外,牛头人全身上下只有另一件蔽体的衣物——那要不是件短裙,就是一大块狮皮。
“我觉得,现在往铠尔去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我不会和你争辩。”
“为什么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