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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走得十分决绝,甚至没容我同他告别。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我同他素不相识,但我十分尊重这位遐迩闻名的战
神。再见,一路顺风。”
汤姆逊走后的第2 天,一列车队就隆隆地开进了尤卡山堆放场,重型卡车上
装着一种造型比较特殊的集装箱。美国陆军派来的工兵日夜抢修着因地震破坏的
道路。5 天后,这些集装箱已经在旧金山港口开始装船了。
哈丁斯和杰克匆匆吃完早饭,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那个餐馆比较远,骑自
行车至少要50分钟,但他们已经无力支付汽车的燃油费用和修车费用了。麦菲亚
也急急忙忙吃完饭,同小米斯吻别,她在附近一家饭店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钟点
工,现在也该上班了。米斯怯声说:“妈妈你也要走吗?”
“对,孩子,妈妈要尽量多挣点钱,给你治病呀。”
米斯无力地说:“妈妈,明天还做化疗吗?”
麦菲亚亲切地说:“是的,孩子,再做几次你就痊愈了。多亏外公临走时留
下这笔钱,我们才能为你治病。”
米斯仰起头问:“外公呢?他现在在哪儿?”
麦菲亚强抑心中的刺痛,吻吻女儿的额角,离开病床。她不知道衰老的父亲
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爸爸临走留下1万元现金,足以维持近期的医疗费用,
但若用骨髓移植的办法去根治,那么再加上1个月后可兑付的1万2千元支票,
仍然远远不够。
问题是,她们根本没有其它途径来凑足这笔钱。
米斯的白血球已达100 万,肤色近乎透明,脾脏和淋巴结肿大,已经没有一
丝力气了。麦菲亚知道,目前的化疗和放疗都只是权宜之计,当女儿体内的癌细
胞增多时,就用这种办法去杀死它们,但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杀死了健康的红
血球。然后停止化疗,等造血器官把红血球补足。不过这时癌细胞又泛滥成灾了,
必须开始下一轮的治疗。这是和死神的一场赛跑,双方交替领先——而且最终死
神要取胜。可是,他们没有一点办法。全家都在尽力为女儿的生命工作,连她哥
哥杰克也找到了一份力工,每天不言不语地苦干,这个外表冷漠玩世的哥哥实际
也深爱着妹妹,这使麦菲亚的心里多少保留一丝亮色。
不过,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也是杯水车薪啊。
二十年前,麦菲亚曾有一次去非州的志愿服务经历。在那里,她亲眼见到了
很多肚腹膨出、骨瘦如柴的黑人病孩,不少人已病入膏肓,而他们的父母都只能
目光麻木地看着。那时,她无法理解这些父母,他们的麻木常常使她不寒而栗。
她绝没想到,使人麻木的贫穷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
她穿上外衣正要上班时,门铃响了,客人是一位40岁左右的白人男子,衣着
合体,举止干练,挟着一只精致的鳄鱼皮包。
“是哈丁斯太太吗?我是‘世界反基因歧视联盟’委派的律师,对受害者提
供义务服务。”
麦菲亚茫然接过那张烫金名片,歉然说:“里奥先生,我该上班了,我的老
板不喜欢有人迟到。”
里奥先生微微笑道:“请你打电话请个假吧,我要说的事很重要,牵涉到你
女儿的治疗。一会儿你就会知道,耽误一会儿是值得的。”
麦菲亚叹口气,请里奥律师坐下,端上咖啡,又用电话向同事告了一会儿假。
里奥先生看见了在厨房里吃饭的小米斯,远远地向她招招手,回过头开门见山地
说:“我们是一个慈善机构,不遗余力地为每一个受害者服务。据说你的女儿出
生后,曾去太平洋保险公司办过医疗保险,被拒绝了。这件事属实吗?”
他的英语中带着隐约的南美口音,麦菲亚说:“对。我们只是事后才知道原
因,据说这家公司最先掌握了多种遗传疾病的基因识别技术,对携带绝症基因者
不办理保险。”
“他们是否对米斯小姐进行过体检?”
“嗯。他们说是对顾客的额外健康服务。”
“体检经过你或哈丁斯的同意吗?”
麦菲亚迟疑地说:“大概吧,我好象填过一张表格。”
里奥摇摇头:“狡猾的家伙,这使事情多少难办一点,但没关系,我会揪住
他们的鼻头的。你们当时的申请表格是否保存?如果没有,请尽量回忆当时的具
体情况和日期。”
“请先生稍等,我记得保存着。”
麦菲亚匆忙回到里屋,在家庭档案柜中翻检一番,居然找到了那张计算机表
格。里奥先生高兴地说:“好,这就更好办了。”米斯已经吃完饭,经过客厅径
自回到卧室,没有同客人和妈妈打招呼,她的步履已经很虚弱了。里奥盯着她的
背影,压低声音说:“小米斯的病已经很重了吧。你立即去医院联系手术,费用
我可以先垫付10万,这笔钱等你们的保险费索赔过来后再结算。”
他打开皮包,取出一叠现金堆放在桌面上:“请哈丁斯太太点收,这是10万。”
一堆崭新的钞票堆在桌子上,令人眼花缭乱。即使在温室效应前的富裕年代
里,她也从没有持有过这么多的钱。麦菲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绝处逢
生的感觉太突然了,太强烈了,她心中十分不安。这个神秘的来客是什么人?今
天不是圣诞节,他也不会是乐善好施的圣诞老人。但为了女儿,她知道自己不会
拒绝。半晌,她才嗫嚅地说:“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
“请讲。”
“我们如果收下这笔钱……请问我们要承担什么义务吗?”
里奥微笑着摇头:“不,不须承担任何义务。”
“那么,这件事是否和我的父亲迈克有关?”
里奥深深地看她一眼,干脆地说:“没错,我的主人曾受过迈克先生的恩惠,
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希望你忘掉这一点,连我的来访也要从脑海里剔除。你的记
忆只需从那一天开始——一个太平洋保险公司的职员突然登门,满怀歉疚地承认
工作疏忽,通知你们有一笔100 万的医疗保险归你使用。其他情况要严格保密,
我建议你连丈夫也不要告诉。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利益。记着我的话了吗?”
麦菲亚犹豫着,最终点点头。她问:“我父亲过的好吗?”
“请放心,他会有一个国王般的晚年,但我想他很可能不会再回美国了。如
果他不同你联系,就请你把他从记忆中剔除吧,不要对任何人谈及。再见。”
尽管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一些肮脏的东西,麦菲亚仍对这位神秘的里奥先生满
怀感激。送走里奥回来,小米斯正在堆放钞票的桌子前发愣:“妈妈,这些钱是
从哪里来的?我听那位先生说这些钱是为我治病的,这是真的吗?”
麦菲来搂着女儿,泪水滚滚而下:“是的,是为你治病的,你的病马上就会
好了。”
她真想告诉女儿,这些钱是外公送来的,你要永远记住你的好外公!但她最
终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把10万现金收拾起来,坐在沙发上楞了许久,思索着今
天的奇特遭遇。最后,她总算找到了满意的解释:一定是父亲在处于权力圈内时
对某人有过特殊的恩惠,这种恩惠肯定不太光明,不太正当,因此他们都对此讳
莫如深。现在,父亲被政府辞退后便去投靠此人,而这人幸亏是一个知恩必报的
君子。
她松口气,心想无论如何,女儿和父亲的难题都解决了。她回到卧室,看着
熟睡的羸弱的女儿,热泪不能抑止地滚下来。随之她揩干泪,乘车到医院联系女
儿的手术。
从麦菲亚家出来,两个小时后,里奥先生已坐在圣弗朗西斯科太平洋保险公
司的经理办公室内。经理马里克以略带冷淡的礼貌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刚才这
位客人彬彬有礼地告诉楼下的职员,他一定要见一位熟悉15年前赔保业务的、手
中握有决定权的人物。且看他的黑皮包里装有什么秘密炸弹吧。
里奥先生把一张计算机表格推到马里克面前,非常平静地、有条不紊地叙述
了那桩事实。马里克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的确,医疗保险中的基因歧视历来是遭
人唾骂的,但在15年前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法律——15年后也没有。在反对基因歧
视的声浪中,这项法律几乎要通过了。但此后突然的经济衰退使保险业也一落千
丈。如果一项法律会造成多数保险公司的破产或大出血,它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那么,这位里奥先生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他想以道德罪讹诈他吗?显然他
不象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里奥微笑道:“我想你肯定清楚,如果把此事捅出去,再加上对米斯小姐病
状的报道——她的美丽无助一定会激起千万人的同情——对贵公司的声誉多少有
点影响吧。你们本来是乐善好施的圣诞老人,忽然成了心肠铁硬的磁公鸡。”
他有意停顿一会儿,接着说:“当然,我很清楚,仅仅这种前景不足以让你
们呕出几十万美元。正好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建议。这位当事人与我们有特殊的关
系,我们愿意拿出100 万元交给贵公司,作为他们应得的保赔金。我只有一个要
求,你们要立即补办15年前的投保手续,金额为100 万美元,所有电脑纪录都要
更改干净,不允许有任何疏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人来查询,你们
都要忘记这位里奥先生,而把那笔赔偿金看作是一笔极其正常的业务。”
他递过去一个塑料袋,和蔼地说:“这是90万美元的支票,请过目。我已经
为哈丁斯太太垫付了10万,所以你们以后只需付她90万就行了。请打开看看吧,
里面还有对你和贵公司的酬劳。”
马里克迟疑着打开塑料袋,在支票上方是一颗0。45口径的圆头子弹,里奥冷
淡地说:“这件事如果有任何差错,这栋大楼就有可能失火或挨上一颗自杀性炸
弹,而马里克先生位于本市斯洛特大道32号的住宅窗玻璃上也会有一个圆形的枪
眼。我想我已说得够清楚了吧。”
在对方蛇眼般的催眠下,马里克觉得自己的后脊梁正渗出冷汗。他立即满口
答应:“清楚了,我已经完全清楚了。我们一定不让里奥先生失望。”
五天之后,一位相貌和善的小伙子敲开了麦菲亚的家门,真诚地道着歉,说
太平洋保险公司发现了15年前一桩错误并决定纠正。也就是说,哈丁斯先生突然
拥有了100 万美元的保险金,可以随时支取。这位年轻人并不知道内情,在他动
身来这儿时,他为自己公司的慷慨和公正而真心地感到骄傲。他奇怪哈丁斯太太
听到这件惊人的喜讯后竟然相对平静,没有哭泣、大喊或心肌梗塞。
以后一切都很顺利。作骨髓移植要求血型相同,而血型相同的几率只有30万
分之一。米斯与志愿者作了HLA 配型检查,在骨髓库的电脑中,查到世界上有10
名志愿者的AB位点与米斯相同。这10人又作了DR配型检查,找出一人的位点相同,
其后的血清学、细胞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检查顺利过关。
五天后,米斯已经上了病床。医院的救护车守在旧金山机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