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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血清学、细胞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检查顺利过关。
五天后,米斯已经上了病床。医院的救护车守在旧金山机场的停车场里。一
架中国航空公司的波音777 降落了,红十字会一名信使提着绿色保温箱匆匆走下
舷梯,那里面便是宝贵的移植骨髓。
手术很成功。当白色的病床推出手术室时,哈丁斯夫妇啜泣着,感谢上帝的
仁慈。此后,他们曾费尽心机,想打听出骨髓捐献者的身份,他们一定要重重酬
谢他(她)才觉得心安。但红十字会的李那女士只透露那是位中国女性,捐献者
执意要求不透露自己的姓名。那人说,上个世纪末和本世纪初,中国的公民素质
还比较低,偌大一个中国,同意捐献器官的只有极少数。不少中国病人不得不求
助于外国的器官捐献者。现在,她只是代他们偿还旧债。她还说,中国有句古话,
500 年修得同船渡,她能与米斯小姐的骨髓配型相同,这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缘
份?只要米斯小姐能够康复,就是对她最大的酬劳。在米斯小姐作手术的那天,
她将在地球对面的中国为她持斋祷祝。
哈丁斯及太太无法得知恩人的姓名,只好从心里感激这位吃斋念佛的中国老
妇。他们不知道这位“老妇”只有24岁,是太湖地区的一位渔妇,她的名字叫容
慧玉,但在七星岩夜总会当侍女时别人都喊她阿慧。这些都是后话了。
鲁冰在鼓浪屿有一套虽说不上豪华、但也相当考究的住宅,四居室一套,音
乐室里摆着一副雅马哈牌高级钢琴,墙上是一把史坦纳小提琴——可能是件膺品,
不过它制作精美,音质很好,即使是膺品也相当宝贵。客厅中有两架高大的博古
架,摆满了一个怪诞女孩所喜欢的种种收藏:从兽牙项链、非洲木雕、印弟安人
羽饰,一直到泰国得到的一只鳄鱼头骨。
窗边的花瓶中仍然是唐世龙送来的鲜花,一天一次,绝不间断。花束里总是
夹着一张纸条,诸如:“期待你的再一次感谢——就如上次的感谢方法也行啊。”
或者:“何时春暖花开?”
看着这些纸条,能想象出唐世龙那厚颜的微笑。有时,他还驾着一辆极漂亮
的米黄色雪鸥牌氢氧电池汽车,远远停在路口,再打发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把花送
来。每当这时,鲁冰就亲自更换花束,把花瓶摆在窗台上,但同时却摆出凛然的
神色,在窗口作刹那亮相。她知道唐世龙一定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屋内。
咱们比比谁更有耐心,鲁冰想。其实,这个唐世龙并不令人厌烦,比姚云其
那只呆鹅更有趣些,但至少目前,鲁冰仍打算把爱情壁垒关闭下去。
姚云其走近房门时,听到鲁冰正在弹奏德流士的弗洛里达组曲,暗暗纳闷她
今天会这样勤奋。厦门大学已沾染了西方大学的自由疏懒的习气,只要交学费和
公寓租金,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住下去,直到头发花白。鲁冰只是把这儿作为一
个栖身之地,以躲避家庭中潜藏的阴暗回忆,躲避哥哥的管束。不过,凭她的小
聪明,每年拿几个学分也不是太困难。
姚云其打开房门时,鲁冰已经停止弹奏,怔怔地想心事,姚云其走近时她的
姿势也没有改变。姚云其不敢打扰她,悄悄立在她身后。停了一会儿,她突然扭
头问:“喂,什么是拉格朗日坟场?”
姚云其茫然道:“拉格朗日?什么拉格朗日?”
鲁冰不耐烦地说:“知道了还问你?反正是在外太空,哥哥要往那里运货。”
姚云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那个地方应该叫做拉格朗日点。大概是
200 年前吧,一个法国数学家兼天文学家约瑟夫。路易斯。拉格朗日发现,在距
地球和月亮各38万公里、与地月成等边三角形的两处空间里,由于受到地球和月
亮引力的双重约束,此处的小天体处于稳态平衡,它们只会绕着这个点震荡而不
会飞离。观察证实,这两个拉格朗日点经常聚集一些太空微粒,在阳光下显得比
别处明亮。太阳系中有更典型的例子,例如木星的阿基里斯卫星和普特洛克勒斯
卫星,它们正好处于太阳木星系统的两个拉格朗日点,因此永远处于稳态平衡。
这里有一个限制条件,系统中主星的质量要至少比从星大20多倍,才可以基本保
持从星不动。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了。”
“飞船往那儿运什么?”
姚云其奇怪地说:“核废料呗,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父亲就是靠这种
运输业发家的。从30年前开始,人类就把地球上的核废料送到这儿作为永久保存
地,你知道,核废料即使浓度很低,半衰期也达6000年以上,某些核元素更高达
几千万年,放在地球或月亮上都不保险。当然,放在地-月系统的拉格朗日点对
过往飞船也有一定危险,因此也有人称它为拉格朗日墓场。能把核废料直接投入
太阳熔炉是最保险的,但那样航程遥远,费用高昂,也太危险。不过,温室效应
造成文明衰退后,这个行业几乎衰亡了。人们只顾口腹,已经顾不上环境保护了。”
姚云其的话勾起了鲁冰遥远的回忆,有时,她偶然能从记忆的断层后捞得一
些片断,她记得爸爸穿着白色宇航服,妈妈举着她为父亲送行,爸爸在戴上头盔
前还要再亲亲她。但父母横死后,一道寒冰之门把往事封死在另一个世界。她不
愿陷入恐怖的又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回忆,便扯开话题:“我记不住小时的事情。
核废料不是埋藏在海底吗?”
姚云其怜悯地看看她,知道鲁氏家族的噩运始终是她未偿的债务。他说:
“不,海葬方法太不安全,早已废弃了。”
“那为什么不扔到月亮上?”
“月球公约禁止这样作。那时的太空移民计划似乎马上就要实现,月球将是
太空移民的第一站,因此严禁污染。谁能想到地球文明会这样迅速地衰落?美国
曾在尤卡山地下建立了永久保存地,不久前也正式关闭。听说极冰融化后造成了
许多新地震带,其中一条正好穿过尤卡山。山姆大叔一定在为此发愁呢。”
鲁冰对这些已经没有兴趣,她盯着钢琴盖上自己的影子,顺手弹出一串阶音,
问:“危险吗?”
“什么危险?”姚云其稍楞之后才悟到她的话意:“噢,不会有危险吧。十
几年前,这是一种例行运输,只是这些年才停顿了。冰儿,”他迟疑着,委婉地
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很爱哥哥的,你不要那么……”他没敢说出“故意折磨
他”,改口为:“故意凶巴巴的,好吗?他对你那么好,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兄
长。”
鲁冰立时毫无来由地翻了脸,她叭地合上钢琴盖,恶狠狠地说:“你想教训
我吗?姚先生,请你不要忘记,你是我拿钱养着的鼻涕虫!对,我是很关心他,
他若把性命送到拉格朗日坟墓,谁给我挣钱花呢?不说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她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姚云其很尴尬,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劝告会惹翻这个乖戾的公主。实际上,
他也很想拂袖而去,永远不听“鼻涕虫”这类刻薄话。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
己舍不得离开她,他已经拜伏在这位女神裙下,心甘情愿。
这时返回厦门,恐怕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了,但姚云其不敢违拗鲁冰的
话,他凄凄惶惶地站起来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看到姚云其张惶失措的样子,鲁冰忽然又转怒为笑:“不要走了,今晚陪我
出去跳一个通宵,好吗?”
姚云其立即容光焕发,他高兴地脱掉风衣,开始张罗着为情人穿晚礼服。在
穿衣镜中,鲁冰目如秋水,满脸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姚云其禁不住俯下身吻
吻她的肩头,心中为自己的卑颜奴膝开脱:鲁冰太美了,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
够不被她征服。正在这时门响了,是怯怯的不连贯的声音。鲁冰抬头看看座钟,
整十点,一定是送花使者又到了。姚云其打开门,门外是一个没来过的小男孩,
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很伶俐。天知道唐世龙从哪儿找出这么多机灵可爱的小男
孩?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花花公子的审美情趣挺不错。小孩仰着头,把一
束鲜花高高举在头顶:“是鲁冰小姐吗?一位先生让我向你献上一束鲜花。”
鲁冰故意问:“那位先生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不,没有。”
“那我不能收,我不收陌生人送的东西。”
小孩央求道:“小姐,请你一定收下吧,我答应过那位先生的。”
“那人是不是高个子,肩膀很宽,长得很漂亮?”
小孩不一定意识到那人是否漂亮,但他机灵地说:“对,小姐。”
鲁冰瞄瞄暗自生气的姚云其,笑得更甜蜜了:“小鬼头,他给你多少钱?”
“十元,是世界共同货币。”
鲁冰啧啧有声:“呀,他怎么能给你这种货币呢?早成废纸一张了!啧啧,
他不该欺骗小孩子的。”
小孩很惶惑,掏出纸币反复打量着,鲁冰说:“别担心,我给你二十元,是
最好用的人民币,你要美元也行。小东西,你的记性好不好?能不能记住我的话?”
“放心吧,小姐,我的记性棒极了!”
“好,那你就告诉他,不要以为他的小白脸能迷住鲁小姐。再告诉他,鲁小
姐不爱花,爱钱,很多很多的钱,把他的臭钱尽管往这儿送吧。然后你把十元假
钞扔到他脸上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小孩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小心地揣好“真钞”一溜烟跑了。鲁冰咯咯大笑
着,扔掉花束,挽着姚云其,坐上那辆紫罗兰色的雪佛莱。
那辆雪鸥车上,唐世龙一直用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她的动静,就象一只耐心的
眼镜王蛇。他已经不是在戏花弄蝶,是在执行教父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知道组
织内“三不”戒律的严酷性。
但他的嘴角仍不时绽出一丝微笑。毕竟这与往常的任务不同,因为他是在鲁
冰成为计划目标之前就结识她的,这个古怪的女子身体内有一团火,随时会爆炸,
炸毁她周围的世界。这一点格外使他感兴趣。而且——想想几天前那场喜剧吧!
他原以为自己导演的戏会轻易降伏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谁想到是那样的惨败—
—不过即使是惨败也很值得回味。
他看见送花的小鬼头一溜烟跑回来,就早早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喂,小
家伙,那位小姐托你捎信了吗?”
小家伙怒目圆睁,节奏很快地嚷道:“小姐说她不爱花,爱钱,叫你把臭钱
尽管往那儿送。说你的小白脸迷不住她。还给了我二十元钱,叫我把你的假钱扔
到你脸上!”他把十元“假钞”扔过来:“你是个骗子!”
他说完转身就跑。唐世龙合上车门,踩下油门,缓缓地追上他,嘴角上有抑
止不住的笑意。小孩惊慌地靠在路旁,不知道这个“骗子”要怎么对付他。唐世
龙笑嘻嘻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给成了假币。这枚金币是真的,送给你吧。”
他扔出一枚金路易,那是教父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