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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会想到返回?
这一切怎么会进入他的脑海?
当他默默地穿过乌黑的海水上浮时,愈来愈感觉到内心产生了一种分裂,几乎就像患了精神分裂症一般。他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东西,他还没有考虑到。
可是他会忽视什么呢?没有什么被忽视的,他在内心下了断言,因为我和哈里、贝思不一样,我是具有意识的;我觉察得到内心发生的一切活动。
除非诺曼并不是完全相信这一点。完全觉察也许是一种哲学上的目标,然而事实上是达不到的。意识就像一块卵石,会使潜意识的表面泛起微波。当意识扩散时,在它的外围仍然有着更多的潜意识。潜意识总是非常宽广,使你根本摸不着它的边际。即使是具有人道主义的心理学家也是如此。
斯坦,他的老教授:“你总是会有阴暗面的。”
诺曼的阴暗面是否正在起作用?他的潜意识、他自己大脑中被否定的部分,正在发生什么情况?
什么也没有。继续上浮。
他在驾驶员座椅上很不自在地挪动身子。他是那么渴望去海面,他是那样确信……
我讨厌贝思。我讨厌哈里。我讨厌为他们操心,讨厌关心他们。我再也不想费神啦。这不是我的职责。我要拯救自己。我恨他们。我恨他们。
他感到震惊,为他的想法、为对他们的愤怒感到震惊。
我必须返回,他思忖道。
要是我返回,我会死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另一部分自我变得愈来愈强大。贝思说得没错:诺曼就是那个一味鼓吹他们得待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的人。他怎么能在现在抛弃他们呢?他不能这样做。这种做法和他的信仰相违背,与一切至关重要的,以及人道主义的东西相违背。
他得返回。
我害怕返回。
终于暴露出来啦,他思忖道,问题就在这儿。恐惧是那么强烈,以至于他否认它的存在;恐惧使他把抛弃其余的伙伴解释成合理的行为。
他按下控制器,停止上浮。当他开始下潜时,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 1小时30分 §
潜艇轻轻地落到海底,停靠在居留舱前。诺曼跨进潜艇的密封舱,过了一会儿,便从侧面爬下,走进居留舱内。Tevac炸药的锥体上闪烁着一排红灯,看上去十分特别,就像过节一般。
“请大家注意。还有14分钟,继续倒计时。”
诺曼估计了一下他所需要的时间。1分钟进入舱内。5分钟,也许6分钟的时间,让贝思和哈里穿上工作服。再花4分钟时间到达潜艇,让他们登上潜艇。2至3分钟时间用来上浮。
这样时间就差不多了。
他钻到居留舱下,在巨大的支架下走着。
“你回来了,诺曼。”贝思通过内部通信系统说道。
“是的,贝思。”
“感谢上帝。”贝思说道,随后哭了起来。
贝诺曼正在A号筒体的下面,从内部通信系统中听到了她的抽泣声。他找到了舱门盖,转动轮盘想把它打开。然而舱门关得紧紧的。
“贝思,把舱门打开。”
贝思在内部通信系统中哭着。她没有回答诺曼。
“贝思,你能听到我的话吗?快把舱门打开。”
贝思哭得像个小孩,歇斯底里地抽泣着。“诺曼,”她说道,“请帮我忙。”
“我在设法帮助你,贝思。把舱门打开。”
“我办不到。”
“你办不到?这是什么意思?”
“这没有什么用。”
“贝思,”诺曼说道,“快,现在就……”
“我办不到,诺曼。”
“你当然可以办到。把舱门打开,贝思。”
“你不该再回来的,诺曼。”
现在没有时间再纠缠了。“贝思,打起精神。把舱门打开。”
“不,诺曼。我不行。”
贝思又开始哭泣了。
诺曼试了所有的舱门。B号筒体关着,C号筒体关着,D号筒体关着。
“请大家注意。还有13分钟,继续倒计时。”
他站在E号筒体旁,上次居留舱遭攻击时,那儿已经被水淹没。他在筒体的外表上看到了裂缝以及锯齿状的缺口。那缺口够大,他可以从那儿爬进去。然而缺口的边缘十分锋利,要是工作服被戳破……
不行,他打定了主意。这样做太冒险。他移到E号筒体下面。那儿有舱门吗?
他发现了一个舱门,便转动轮盘,轻而易举地就把门打开了。他往上推起圆形的盖子,听到它咔嚓一声撞在筒体内的墙上。
“诺曼,是你吗?”
他进入了E号筒体,用手和膝盖在甲板上爬着,由于费力而气喘吁吁。他关上舱门,又重新把它锁上,然后停下来喘口气。
“请大家注意。还有12分钟,继续倒计时。”
老天爷啊,他思忖道,只剩下12分钟啦?
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他面罩前飘过,把他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装玉米片的盒子。盒子碰到他时,那纸板在他手中散开,玉米片像黄色的雪撒了开来。
他进了厨房。在炉子的上方,他看到了另一个舱门,是通向D号筒体的。D号筒体没有淹水,这意味着他必须用某种方式给E号筒体加压。
他抬头望着,看到头顶上方舱壁上有一个通向起居室的舱门,舱壁裂了一个缺口。他飞快地爬了上去。他得找到气体,一种氧气瓶。起居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探照灯的反射光透过舱壁的裂缝射到屋里。枕头和床垫在水上漂着。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他迅速转过身子,只看到乌黑的头发披散在一张脸上。当头发晃动时,他看到那张脸已残缺不全,有一部分被削掉了,显得畸形可怕。
蒂娜。
诺曼浑身直打颤,把她的身子推到一边。那尸体漂开了,继续向上浮去。
“请大家注意。还有11他思忖道,几乎已没有足够的时间。现在他得进入居留舱了。
起居室里没有氧气瓶。他又回身往下爬到厨房里,把上面的舱门关了起来。他望着那炉子和烤箱,然后打开烤箱,一股气流朝外涌出。气体被贮存在烤箱中了。
可是,这不对劲,因为气体还是在不断地外泄。一串串的气泡仍然从打开的烤箱内冒出来。
气泡不断。
巴恩斯是怎么讲解在高压下进行烹调的?其中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地方,但他已记不得了。他们使用煤气吗?是的,但是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氧气。那就是说——
他从墙上取下炉子,一边费劲地嘟哝着。随后他找到了。有一个又矮又粗的瓶子装着丙烷,还有两个很大的蓝色罐子。
氧气罐。
他拧着Y型的阀门,戴着手套的指头显得十分笨拙。气体开始呼呼地往外喷着,气泡一直冲到天花板上,又被天花板挡了回来,形成更大的气泡。
他又打开第二只贮氧罐。水位迅速下降,退到他的腰部,接着又退到膝部。之后,海水不再继续往下退。那两个氧气瓶准是空了,不过现在已没什么关系,水位够低的了。
“请大家注意。还有10分钟,继续倒计时。”
诺曼打开了舱壁上通向D号筒体的铁门,跨了过去,进入了居留舱。
舱内的光线十分暗淡,墙上长着一层奇特的、黏黏的绿色霉菌。
哈里神志昏迷地睡在躺椅上,手上仍然插着静脉注射管。诺曼替他拿出针头,鲜血从针眼呼地冒了出来。他摇晃着哈里,试图把他唤醒。
哈里的眼睑抖动了几下,可是除此以外他仍然毫无反应。诺曼把他扶起来,扛在一侧肩膀上,拖着他穿过居留舱。
内部通信系统中依然传来贝思的哭泣声。“诺曼,你不该回来的。”
“贝思,你在哪里?”
他读着监视器上出现的字:
引爆程序:09:32
继续倒计时。数字似乎变化得太迅速了。
“带着哈里走吧,诺曼。你们俩快走。别管我了。”
“告诉我你在哪儿,贝思。”
诺曼在居留舱内走着,从D号筒体来到C号筒体。他找不到贝思。哈里沉甸甸地伏在他的肩上,使他穿过舱壁的门洞时十分费劲。
“这样做没有用,诺曼。”
“来吧,贝思……”
“我知道我不好,诺曼。我知道我已无可救药。”
“贝思……”他从头盔上的无线电里听到她的声音,因此无法通过声音来确定她的位置。可是他绝不能冒险取下头盔。现在绝对不行。
“我死了活该,诺曼。”
“住嘴,贝思。”
“请大家注意。还有9分钟,继续倒计时。”
警报声重新响起,这是一种间歇的嘟嘟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那声音变得愈来愈响,愈来愈急迫。
诺曼正在B号筒体内,在一大堆管道和仪器中间。这儿曾干净整洁、色彩缤纷,但如今一层黏黏的霉菌覆盖所有东西的表面,有些地方还垂着条条苔藓。B号筒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热带森林的沼泽。
“贝思……”
贝思不吭声了。她一定是在这间屋子里,诺曼思忖道。贝思最喜欢停留在B号筒体内,控制着整个居留舱。诺曼把哈里放在舱板上,靠在一面墙上。但是墙很滑,哈里滑了下来,头撞在舱板上。他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老天爷,诺曼吗?”
诺曼举起一双手来,示意哈里别做声。
“贝思?”诺曼喊道。
没有任何回答。诺曼在滑腻的管道间移动。
“贝思?”
“别管我,诺曼。”
“我不能那样做,贝思。我要把你也带走。”
“不行。我就待在这儿,诺曼。”
“贝思,”他说道,“我们没有时间再争辩了。”
“我要留下,诺曼。我活该留在这儿。”
诺曼看到了她。贝思正在后面,挤在管道中间缩成一团,像小孩子般哭泣着。她手里拿着一支顶端装有炸药的鱼枪,满脸泪水地望着诺曼。
“噢,诺曼,”她说道,“你刚才差点就要离开我们了……”
“我很抱歉。我错了。”
诺曼伸出两只手,向她走去。贝思把鱼枪猛地掉过头来:“不,你是对的。我要你现在就离开。”
在贝思的头部上方,诺曼看到了一架闪着荧光的监视器,上面的数字不停地往后退着:08:27……08:26……
诺曼心里思忖道,我能改变它。我要停止倒计时。
数字仍在倒计时。
“你斗不过我的,诺曼。”贝思蜷缩在角落里说道。她的双眼由于极度的兴奋而亮了起来。
“我可以看得出来。”
“没多少时间啦,诺曼。我要你离开。”
贝思握着枪,枪头对着诺曼。
贝诺曼突然感到自己的举动十分愚蠢可笑,他居然回来抢救一个不愿被拯救的人。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贝思藏在管道中,他既不能接近她,也不能帮助她。他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儿,更不要说还带着哈里呢……
哈里,他突然想到,哈里在哪儿?
我希望哈里能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