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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听说过有人杀过人。”坎杜尔说道。
“不,你听说过。”
“谁?”
“我,”阿夫塞轻声说道,“我从前杀过一个人。他叫诺尔—甘帕尔。他疯了,完全处于达加蒙特中。这件事发生在十六个千日前,在我乘坐戴西特尔朝圣的途中。”
“达加蒙特不能算,”坎杜尔马上说道,“你没有选择。”
“我知道。但我没有哪天不会想起它,它留给我的负担不轻。”
“你承受得很好。”
“是吗?”阿夫塞听上去吃了一惊,“或许吧。”他沉默了几下心跳的时间,“或许吧。这件事也能带来些许好处。我无法彻底原谅迪博国王下令把我的眼睛弄瞎,但是我知道,他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内疚、难过,就像我为甘帕尔的死感到内疚难过一样。我无法原谅迪博——我试过,但做不到。但是我知道,如果他能重新选择一次,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就像我不会杀死甘帕尔一样。”阿夫塞的鼻口皱了起来,“对不起,坎杜尔。我不想用我的过去让你不安。”
坎杜尔鞠了一躬。“与你分享是我的荣幸……朋友。”
“‘朋友’,”阿夫塞惊奇地重复道,“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了,坎杜尔——凡是我知道容貌的,我都算作我的老熟人——但这么长时间来,你从来没叫过我‘朋友’。”
坎杜尔看着阿夫塞,黑暗中几乎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感情,阿夫塞。这一点你也清楚。对我来说,你一直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意义。但你毕竟是位大学者,你能读书——”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对不起,你过去能读书。我们的地位不同。”
“我们是朋友,坎杜尔。”
“是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你真的相信,”坎杜尔终于开口道,“哈尔丹是被谋杀的?不可能是自杀?当然,我也没听说有什么人产生过这种念头,但是——”
“不,你知道,我的朋友。我动过一次念头,就在我想到‘上帝之脸’的真相会带给我们的人民何种灾难之后。当时我在戴西特尔号前桅杆的顶部,负责瞭望。我曾想,还不如跳到下面的甲板上摔死算了。”
“哦。”坎杜尔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不,盖索尔描绘了镜子划过她喉咙的方式。这只能发生在哈尔丹坐在工作台前的凳子上的时候。有人从她背后干的。不是自杀。”
坎杜尔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阿夫塞再次开口了。“我曾经考虑过自杀的事增添了你的不安?是吗?”
当然,坎杜尔本来可以撒谎的,因为阿夫塞看不到他的鼻口,但是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撒过谎。“是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烦恼。”
“我猜我对你的了解还很不够。”
“朋友应该坦诚,坎杜尔。”在黑暗中,阿夫塞的躯体向坎杜尔的方向弯了弯,“抱歉我没有早告诉你。”
“你的秘密在我这儿是安全的。”
“我知道,坎杜尔。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太多了。我完全信任你。”
“我在鞠躬。”
“我需要我能信任的人,坎杜尔。我需要有人帮助我。”
“我总是会帮助你的。”
“是的,你总是这样。我想说我很感激你,尽管我不是经常提起。因为——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我心里有一种怨愤,我一个人无法承担。我需要你的陪伴。真的很谢谢你。”
“我知道你的想法。没必要说出来。”
“有的时候,”阿夫塞缓缓地说,“我会想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照顾我。起先,我能理解。你认为我是鲁巴尔预言过的‘那个人’。我很少对有关我是‘那个人’的宣称做出评论,但是,坦白地说,坎杜尔,你得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这没关系。你在努力拯救我们的人民。除了屠宰和处理动物之外,我没有别的技能,而这些也并不是什么稀有的才能。帮助你,我就能参与拯救昆特格利欧种族这件大事了。”
阿夫塞点点头。“你是个好人,坎杜尔。”
“谢谢——我乐意帮助你,阿夫塞,你是个伟人。”
“我猜有人会这么说。但和你一样,我也只有一种才能。我会解难题,这是我最擅长的。”
“除了打猎以外。”
阿夫塞又点了点头。“除了打猎以外。”月亮照耀在头顶上空。“现在,坎杜尔,我有一个难题要解决。我发过誓,要查明谁应当为哈尔丹的死负责。要解决这个难题,我必须听取很多人的证词。人们可以对我撒谎,坎杜尔,我看不到他们的鼻口。我需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来告诉我听到的东西是不是实话。我要求你陪伴我完成这个任务,充当诚实的仲裁者。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坎杜尔沉默了几下心跳的时间,随后开口道:“你究竟发过什么誓?”
“在发现杀害哈尔丹的凶手之前,我决不放弃。”
坎杜尔站起身来。“跟我去礼拜堂,阿夫塞。我要站在鲁巴尔的雕像前发同样的誓。”
第二十三章
戴西特尔号
巴布诺知道这个时刻终将到来,她已经担了好几天的心。她在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上,穿着极地夹克,干着分配给她的活:系紧船帆下桁和攀爬网连接处上的无数绳结。
托雷卡从后甲板处走过来,走上连接他舱室的舷梯。当他从戴西特尔的两只菱形船体的连接处走过时,巴布诺禁不住猜想:他究竟发现那个蓝色物体不见有多长时间了。他是不是考虑了好几天该怎么办?也可能他刚刚发现它不见了?他问过别人了吗?他会不会直接怀疑到了她头上?
她弯下腰,重新系绳结,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过来了。头顶上方,高高在上的灰色云彩点缀着紫色的天穹。
“你好。”托雷卡说道,停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一阵浓浓的白雾伴随着他的话从嘴里涌出。
巴布诺紧紧地拽着绳子,没有抬头。“哈哈特丹。”
“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托雷卡说道。
她指了指攀爬网。“我还有很多活要干。能晚点再谈吗?”
“不,我认为现在谈最好。活可以等等再说。”
“克尼尔要我赶紧干完。”
“在航行中,克尼尔得为我服务。”托雷卡以少见的坚定语气说道,“我的命令比他的更重要。”
她停止系紧绳结,站直身体。“当然。”
“我舱室里的那个东西不见了。”托雷卡道。
“哪个东西?”巴布诺假装无辜,重复了一遍。
“在弗拉图勒尔省找到的物体,带有奇怪手柄的蓝色半球。”
“哦,”巴布诺说道,“你是说它丢了?”
托雷卡的手指蜷缩着,一种震惊的反应,是本能地伸出爪子的前奏。他明白了她的策略:巴布诺正把自己从被询问的地位转变成询问者。这是这场舞蹈的第一步,是避免被人直接询问尴尬问题的常用手段。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件事和巴布诺有关,他最担心的事得到了证实。
“是的。”托雷卡说道,希望能将舞蹈接着往下跳一两步。“我是说它丢了。”
“你一定吃了一惊?”巴布诺说道。
“是的。”
“你问过克尼尔吗?看他是否知道——”
“巴布诺,”托雷卡突然高声道,“我必须问你这个问题。”
要求直接回答是最不礼貌的行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她说道。
托雷卡没有理会她。“我,”他再次重重地说,“要问你这个问题。”
“我真的得去干活了。”巴布诺说道,抓住了攀爬绳,扯了扯,寻找松动的绳结。
“你拿了那物体了吗?”托雷卡坚决地问道。
舞蹈出现了中断,暂停了一小会儿。在阳光下,昆特格利欧无法掩藏谎言。而且,尽管类似的直接确认很少发生——大家都不愿让其他人觉得自己退无可退——但舞蹈总会有收尾的一步。在最后的一刻,想避免做出回答的一方会被迫撒谎,期盼他或她的鼻口奇迹般地没有变色。
托雷卡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巴布诺终于低下头。“是的,”她说,“我拿了那物体。”
托雷卡转身注视着灰色的波涛。“谢谢你,”他开口说道,“没有对我撒谎。”他的心一阵剧痛。他这么喜欢巴布诺,可偏偏是她犯下了如此出格、如此严重的错误,深深地伤害了他。托雷卡对地盘没有兴趣,但他看重自己的私人空间,这两者有显著的不同。“如果你要借用那个物体,你大可以跟我说一声。”他说道,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发现它不见了之后,我真的急坏了。”
“对不起。”巴布诺说道。托雷卡高兴地看到,说对不起时,她的鼻口没有变蓝。
“我知道。”他说道,“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托雷卡——”
“巴布诺,它在哪儿?在你的舱室里?”
“不在我那儿。”
“那么,它到底在哪儿?”
“托雷卡,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托雷卡的爪子伸了出来。“哪儿?”
“它消失了,托雷卡,这样做对你我都好。它掉进了水里。”
托雷卡闭上双眼,重重地喘了口气。“哦,巴布诺,”他摇着头,“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我不是不小心,”她说道,“我是故意把它丢下船的,从你舱室舷窗扔出去了。”
托雷卡一下子坐在了他的尾巴上。即使巴布诺突然出手攻击他,他也不会感到这么震惊。“丢了?可是,巴布诺,为什么?为什么?”
“它是个不洁之物。它——缺乏善良。”她将鼻口直接对准了他,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毫无疑问正看着他。“上帝肯定希望它被深深埋藏,”她带着挑衅的口吻道,“所以她才会用石头镇住它。”
“哦,巴布诺,”托雷卡的声音沉重到极点,“巴布诺,你……”他迟疑了,仿佛不知该怎么结束这句话,但最后,微微一耸肩后,他还是说出来了。“你这个傻瓜。”他向后退了几步。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他首次从她面前往后退,而不是迎上前去。“你找我加入地质勘探队的时候向我保证过,留下你不会让我们后悔。但是,我现在后悔了。”他摇了摇头,“你知道那物体是什么吗,巴布诺?它是我们的救星。它是上帝的礼物。她把它放在我能发现的地方。如果你认为我随便在石头上凿凿就能发现她想隐藏的东西,那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强了。巴布诺,那东西是一条线索,一个暗示,一种建议——一种建造机器的全新方式。实心的块状结构也能发挥功用!柔软透明的连接线,和我们想像中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那个物体可能是把钥匙,能及时带领我们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你丢下船的不仅仅是它本身,你丢掉的是我们最好的生存机会。”
巴布诺为自己抗辩道:“但你自己也说过我们不了解那个物体……”
“我不了解它。你也不。但其他人也许可以。我们结束这次航行之后会回到首都。在那儿,我会把这物体交给娜娃托。她和其他一些最聪明的人会检查它,他们或者下一代中最聪明的甚至再下一代,总能彻底弄懂它,总能了解它背后隐藏的原理。”
托雷卡对自己也气得要命。他本该托别人把这东西带回到首都,而不是随身带到船上。但他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