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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兽和其他动物没什么区别,坎杜尔。或者说,在这个方面,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一个成年男性通常会被少年挑战,成年男性会容忍这种挑战——这是少年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是一种积累经验的方法。在动物中间,真正的地盘争战只会发生在体型相仿的对手之间。一个那么大的成年雄性决不会真的去跟迪博这么幼小的对手战斗。”
黑死兽继续后退。退到场地一半距离时,它转过身,低下头,身子往前探着,走过竞技场短轴的剩余距离,从迪博跟前彻底退却了。
惟一的幸存者斯班瑞斯显然被眼前这一切惊呆了——并且很高兴这一切似乎已然结束了。她向迪博行了个让步礼。
人群先是愣了一阵,随后,一个因为距离和由东向西的信风的干扰而略显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迪博国王万岁!
迪博又取得了统治地位,他下令开门。皇家卫兵连忙服从了命令。木头大门被拉开时,棘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撕裂了周围的空气。这是挑战者用的大门,对黑死兽来说显得有些小,但是这只退却中的野兽一见到门后射入的日光,便使劲挤了出去。野兽被放走了。它今天显示了伟大的捕猎技能,充分展示了猎食者的荣誉。来到竞技场外,正如首都居民所希望的那样,它似乎迫切想离开这座城市,回到齐马尔火山脚下。
坎杜尔搀住阿夫塞的胳膊肘,两个人离开包厢,下去寻找迪博。来到场地上时,迪博的医生——他一直按计划等在附近——已经为他处理过伤处,清理了他的残肢,好让上肢能正常再生,免遭感染或变形。迪博靠着尾巴以支持身体,显得有些晕晕乎乎。有一点很重要,国王必须自己走出竞技场,但看到阿夫塞和坎杜尔走过来时,迪博显然认出了他们,并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他看到我们了。”坎杜尔说道。
阿夫塞向迪博鞠了一躬,安静地等待着医生完成他的工作,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深深地自豪。
第四十五章
首都,二十天之后
“阿夫塞!”
阿夫塞躺在石柱区的大石头上。高克在他身旁耐心地来回踱步。
“阿夫塞!”迪博又叫了一声,穿过古代的石阵。他断肢的末端变成了两只亮黄色的圆环——首个表明再生的迹象。
瞎子顾问醒了过来,从石头上抬起头。高克也随着主人做出了反应,跑上前去迎接迪博,开叉的舌头在它嘴里滑进滑出。迪博弯下腰,想拍拍它,随后意识到他没有能用来拍它的手,不禁叹了口气。高克似乎并不在意,它用鼻子蹭着迪博的腿。
阿夫塞从石头上站起身,靠在尾巴上。“什么事?”
“他们找到了麦里登。”
阿夫塞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谁?”
“皇家血祭司!我出生时的血祭司。他们发现了他。他被卫兵从楚图勒尔省的最北部带到了这儿。”
“你和他谈过了吗?”
“没有,”迪博说道,“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阿夫塞伸手抓住高克身上的皮带,和迪博一起向首都走去。温暖的午后阳光从紫红色的天空中照在他们的背上。
“麦里登伤得很重,”迪博在途中开口说道,“他,嗯,试图拒捕。”
“你的特工反应得过于热烈了?”
“恐怕差点就形成了地盘挑战。对像他这么老的人来说,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了。他们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对他来说,这肯定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被从楚图勒尔省一直押到这儿来。”
迪博点点头。“的确很艰难。”
因为很少有人被指控,所以这里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他们进入了新皇宫的办公室,迪博走在前面,高克帮助阿夫塞躲避着障碍物。踏上通往地下室的扶梯时,阿夫塞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怎么了?”迪博问道。
“没什么。”
“你的鼻口变蓝了,我的朋友。”
“我——我很抱歉。只是回忆起当年我自己被当作异端关在地下室的日子。请原谅,我并不想提起这段往事。”
迪博什么都没说。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沿着楼梯继续向下,来到石头地板上。在石头地板上前进时,他们和高克的脚爪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两名皇家卫兵站在一扇木门前。迪博解散了他们——狭小空间内挤的人太多。他、阿夫塞和高克走进散发着霉味的屋子,迪博很快走到屋子远端,尽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屋子里放着两只柳条箱,这里明显只是个储物间。皇家血祭司麦里登俯卧在地板中央,看上去又苍老又憔悴。
“麦里登。”迪博道。
老人微微抬起鼻口。“陛下,”他说道,“还有阿夫塞,哈哈特丹。”
“你没有权力准许别人进入地盘,”迪博说道,“你是个囚犯。”
麦里登喘息着说:“我没有犯罪。”
阿夫塞摇晃着尾巴。“不,你有罪。”
麦里登看了看阿夫塞,开始呻吟,仿佛仅仅将鼻口稍稍抬起都痛苦异常。“你错了,阿夫塞。”
“错了?”阿夫塞双臂环抱于胸前,“你拒绝承认你在甄选王位继承人的时候做了手脚?”
麦里登轻声喘息着。“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他说道。
“你在逃避问题,”阿夫塞说道,“告诉我——”
麦里登的呼吸听上去像撕裂纸片时发出的声音。“当着迪博,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是国王,”迪博说道,“你理应对此做出解释。”
麦里登摇了摇头,随后又开始呻吟。摇头也令他痛苦。“我不怀疑你的权威,迪博。事实上,我非常尊敬你。但我很快就要死了——也就是一分天的工夫。我保证,离开我,我会向阿夫塞说出我的临终忏悔。你要是留下,我什么都不会说。”他停了一会儿,使劲地喘了几口气,“你不能强迫我,我相信,任何形式的逼供都会令我立刻死去。”一阵长长的喘息之后,他接着说道,“请离开吧,迪博。”
迪博看着阿夫塞,阿夫塞当然不可能对此做出任何回应。终于,国王用十分恼怒的口气道:“很好。”他大步离开了房间。缺了胳膊的他当然不可能狠狠摔上房门,但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目光把它摔上。
阿夫塞温柔地按下高克的头,爬行宠物听话地趴在地上,四肢摊在身体两侧。随后,他松开皮带,走近麦里登,俯下身子。
“现在,”阿夫塞轻声说道,“向我坦白你的罪行吧。”
“罪行?”麦里登磕了磕牙,动作很轻微,“阿夫塞,你和别人说的一样,你相信你们这些学者和我们宗教人士之间有根本性的冲突。”麦里登喘息着,这句话中断了好几次,“但是你错了。看看迪博!我们有过的最棒的领袖。他很坚强,必要时能展现他的权威,但同时又平和到足以让其他人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说你自己吧,阿夫塞,你的那个想带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计划,伦—伦茨会听你的吗?不,肯定不会。她太强硬了,太注重于保护自己的地盘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以自己的方式来统治。”
“所以你选择了一个可塑性更强的候选人,一个你可以施加影响的人?”
“我们选择了一个可能更加温和的人,阿夫塞,就这么简单。有人跟我说过我走了之后发生在这儿大街上的事。暴力、死亡,到处是鲜血。这是个永远无法停止的轮回。你,阿夫塞,就连你当时都杀了人。”
“达加蒙特中的斗杀不能视为杀人。”
“它们是同义词,只不过,这种想法能使我们在杀人之后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在我的年代,我吞下了超过一千个昆特格利欧婴儿,我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么幼小、这么嫩的肉。我们用委婉的说法来描述这一切,假装我们不是杀手,但事实上,在内心深处,我们就是杀手,不但会为了食物而杀死动物,甚至会杀死我们自己。谋杀犯!”
“我不明白。”阿夫塞说道。
麦里登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仿佛说了这么多话夺去了他最后仅存的能量。“你是不愿意去弄明白。信使们正在传递着托雷卡的进化理论:适者生存,还有进化过程如何改变了物种,等等。托雷卡认为这是个新观点。他错了。我的教派从古代开始就了解这一点,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实践这种理论。我们是选择过程的代理人。在每一代人中,我们只让最强壮的人生存下来。这种做法改变了我们,改变了我们整个种族。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生老病死,我们的地盘争斗本能变得越来越强,而不是变弱。我们变得越来越暴力。是的,但我们同时变得更强壮了,我们为此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我们是一群残废的人,无法协同工作。在迪博母亲统治的年代,我们都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正在被拖入一场战争,战争的发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拖入战争,阿夫塞!杀、杀、杀,不断地杀,直到没人剩下为止。”
“一个昆特格利欧不会杀死其他昆特格利欧。”阿夫塞道。
麦里登干咳了几声。“《圣卷》上是这么说的。但我们是杀手,这儿发生的事会波及整个世界:达加蒙特,大街上血流成河。我们正站在悬崖边上,阿夫塞,正处于全世界范围内地盘疯狂大发作的边缘,永不停息的地盘疯狂。”他停顿了一会儿,喘息了几下,“攻击性本能统治着我们;这是我们培育出来的特性。作为一个领袖,伦茨的攻击性过于强烈了。”他再次停顿了一下,“你见过她,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阿夫塞回想起以前那次——也是惟一一次——与伦茨见面时的场景。他前去征求她的意见,让年轻的王子迪博陪伴他一起参加成人仪式,包括首次狩猎典礼和朝圣之旅。在伦茨的办公室内,她举起她的左手,手上的三个金属手镯“丁当”作响。“我允许他和你一起去,但是——”她伸出第一根指爪——“你要——”第二根指爪——“对——”第三根指爪——“他的安全——”第四根指爪——“负责——”第五根指爪。
重新蜷起手指前,她让屋内的灯光在修剪得很光滑的爪子上照射了好几次心跳的时间。一种威胁。一种肢体暴力的威胁。人民的领袖竟然故意将恐俱注入一个孩子心中。
“是的。”阿夫塞终于说道,“她太好斗了。”
麦里登吸了一口气,发出长长的颤音——“当她产下第一窝蛋——新的国王将从这些蛋中产生——之后,我看到了改变世界的机会。我挑出了最强壮的男性——的确是罗德罗克斯——把他送得远远的。其余的婴儿则按照强壮程度排序,被依次由远及近地送往外围各省。他们中个子最小、体力最虚弱的迪博被留在了这儿。”
“为什么你对皇族的孩子这么做?为什么不对其他人家的孩子这么做?”
麦里登缩起身子,他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如果这种方法奏效,我们或许会推广运用。但是请记住,尽管我是首席血祭司,我也有反对者,即使在我自己的教派内也存在。我很难对公众隐瞒这种变化。但在皇族内,这么做相对简单些,尽管是个严加看守的秘密——自从拉斯克以来,皇家的八个孩子都会存活下来。我没有改变这一点。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