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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使!”
灵思风没理他,因为人家一语道破天机。“再试试。”他建议。
赫伦又抓出一把硬币。
前两个都正常落地,第四个也是。第三个却是边儿先着地,然后稳稳地立住了。第五个变成一条小黄毛虫爬走了。第六个飞到最高点的时候,“乓”地一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空中响起一阵雷声。
“嘿,那个可是银的!”赫伦叫起来。他站起身,往天空中看,“还给我!”
“我不知道它哪儿去了。”
灵思风厌倦地说,“可能还在往上冲呢。今天早上我就试了一枚,到现在还没掉下来。”
赫伦仍旧望着天。
“真的?”双花问。
灵思风叹了口气。就怕这个。
“我们走进了一个魔法指数很高的地段,”他说,“别问我是怎么走进来的。从前这里可能形成过很强的魔法力场,我们感受到的,是它的后劲儿。”
“完全正确。”一棵灌木边走边说。
赫伦迅速低下头。
“你说这儿也是那种地方?”他问,“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好的!”灵思风表示同意,“如果咱们按来时的路往回走,也许能走出去。每走约摸一里地,咱们就扔个硬币试试。”
他匆匆站起身来,开始往鞍袋里塞东西。
“为什么?”双花问。
灵思风停下。“嘿,”他突然说,“能不能别老唱反调?跟着走吧!”
“这里看上去很正常啊,”双花说,“就是人少点儿而已……”
“是的。”灵思风说,“难道不奇怪吗?快走吧!”
他们头项上空传来一记响声,仿佛用皮带抽打水淋淋的石头。一种光滑透明、外形模糊的东西从灵思风脑袋边上掠过,扑腾起火堆里的灰。吃剩的烤猪离开了架子,向上飞去。
烤猪侧身躲过一丛树木,摆正身子,原地转了个小圈,随后朝中轴向飞走了,嘀嗒下一路热猪油点子。
“他们正干什么呢?”老人问。
年轻的女子望了望水晶玻璃。
“冲着边缘向,加速赶路。”她说道,“还有……他们还带着那个长着腿儿的箱子呢。”
那个老人笑了,笑声仿佛来自黑暗肮脏的地下墓室一般古怪,令人不安。“智慧梨花木,”他说,“着实不错。是的,我想咱们能把它搞到。亲爱的,好好地看着它——千万别等他们逃出你的掌心……”
“闭嘴,否则我……”
“否则你怎么样,黎耶萨?”老人说。(昏暗的灯光下,他坐在石椅里的姿势有点古怪。)“你都已经杀过我一回了,不记得了?”
她“哼”了一声,站了起来,似乎很看不起他,把头发甩到背后。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夹杂着缕缕金丝。“魏尔姆召唤者”黎耶萨一站起身来,那真是光彩照人。她几乎赤身裸体,身上只披着两片最轻的锁子甲,脚穿散发着珍珠光彩的龙皮马靴,其中一只还插着马鞭。奇怪的是,这马鞭几乎像矛一样长,尖上还带着小钢刺。
“我的力量足够对付他们。”她冷冰冰地说。
朦胧中,老人似乎点了点头,或者只是晃了晃。“你总是这么保证。”他说。黎耶萨又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厅堂。
她的爸爸没有看着她离开。原因之一,他既然已经死了三个月了,眼睛肯定不会很好使。原因之二,他既然是个巫师——已经死掉的十五级巫师——他的眼睛早已习惯了那些超现实的层面和空间,尘世间的东西反而看不清楚。(生前,别人都觉得他的眼球是个八面体,很像昆虫的复眼。)另外,因为他现在正在死之暗影与生之世界中间的窄道里徘徊,他能够洞悉一切“因果必然”。于是现在,除了暗暗希望他那可恨的女儿这回能丧命,他并没有特别花工夫去研究那三个正拼命从他的地盘里往外逃的旅客。
几百码之外,黎耶萨大步踏过磨损的台阶,走进魏尔姆堡的空心里去,身后跟着十几个“骑手”。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是个机会吗?也许这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通向魏尔姆堡王座的锁钥?这王座是她的,天经地义。然而按照传统,统治魏尔姆堡的只能是男人。黎耶萨恨透了这一点。她一生气,四周漂浮的力场便增强了,龙也变得越发庞大丑陋。
要是能找个男人,情况就不一样了。最好能找个高大魁伟的,而且头脑简单,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正从龙栖息地往外逃的这三个人里,块头最大的那个就行。若他不理想,反正龙总是饿着肚子,随时需要喂。
她知道它们现在越发丑陋了。
或者说,比平时更丑。
这道台阶穿过一座石头拱门,尽头是一道狭窄的凸岩,离魏尔姆们栖息的大洞穴顶部非常近。
道道阳光,从墙上巨大的入口斜射进来。在这片充满灰尘的黑暗里,光线仿佛一根根琥珀柱子,照出藏匿在这里的上百万只金色飞虫。脚下,除了一片薄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上面……
步行环离黎耶萨的脑袋非常近,伸手就能够着一个。它们的数量多到成千上万,布满这个倒过来的洞穴顶。为了安装支撑这些步行环的岩钉,几十个泥水匠花了几十年工夫,装好一批,倒吊在上面继续安装下一批,最后终于完工。然而,比起拱顶最上方那八十八个大环来,这些步行环简直微不足道。还有五十个大环已经丢失,当时,汗流浃背的奴隶(力场形成之初,这里便有大量的奴隶)正把它们吊到合适的地方,这些大环突然坠入下面的深渊,把那些不幸的奴隶也带下去了。
但那八十八个总算安装上了,巨大如虹,锈迹如血。它们上面是……
龙感觉到黎耶萨的存在。洞穴里风声沙沙,八十八对翅膀如同解开最复杂的谜团般齐刷刷打开。巨大的龙头向她低垂下来,一只只多面体的绿眼睛盯着她。
这些野兽仍然是半透明的虚影。身边的骑手们去架子上摘他们的钩靴。黎耶萨则集中精力,努力使龙全部显形。在她头顶上方腐臭的空气里,龙渐渐现出全部形体,青铜色的鳞片钝钝地反射着阳光。此时,她的意识一阵阵悸动,但“召唤力”既已发出,在洞穴中奔腾,她允许自己稍稍分神,让脑子可以想想别的事情。
之后。她同样扣好钩靴,随后一个优美的空翻。只听“当啷”一声轻响,靴上的钩子扣进了洞穴天花板上的步行环。
只不过到了这时,天花板已经变成了地板。世界顿时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她站在一个开口朝外、横着摆放的深“碗”——或者说巨坑——边缘,脚下是一串串小环。龙骑手们已经走在她前头了,踏着步行环,步伐像摆动的钟摆。深碗中心便是他们那些巨大的坐骑。聚成一群等待着,头顶远处那些石块便是洞穴的地板,被几百年沤下的龙粪弄得看不出颜色了。
黎耶萨迈着轻松自如的滑步走向自己的坐骑,这种步伐早已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她那头名叫“劳力斯”的龙转过马一般的头颅望着她,爪子上油乎乎的,全是烤猪留下的油腻。
很好吃。它在她意识中说。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能单独行动!”她生气地说。
我饿了,黎耶萨。
“忍耐一下,待会儿就有马吃了。”
马的缰绳塞牙。马上有没有战士?我们爱吃战士。
黎耶萨翻身而下,骑上龙鞍。两腿紧紧夹住劳力斯强韧的脖子。
“战士是我的。但另外还有一两个人让你吃,其中一个似乎是个巫师。”她鼓励地说。
哦,你难道不知道巫师都是怎么回事么?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又能活着回来。龙抱怨着。
它张开翅膀,俯冲下去。
“它们追上来了!”灵思风尖叫着,身子压得更低,贴上了马脖子。双花一边追赶,一边伸长脖子四处寻找会飞的野兽。
“你不知道,”这个观光客大喊,声音盖过了翅膀呼扇的恐怖声响,“我一辈子就想看看龙什么样!”
“你想从它肚子里面看吗?”灵思风冲他喊道,“闭嘴,‘快骑!”他用缰绳抽打着马,盯着前方的那片森林,恨不得用意念力把它拉近。有树木的掩护,他们就能安全些。龙没法儿在树里飞……
只听一阵翅膀拍动,随后一片阴影罩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在鞍子上缩成一团,一阵火烧火燎般的刺痛,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他肩上划了道口子。
在他身后,赫伦也狂叫起来,但叫声里的愤怒大于恐惧。
野蛮人跳进石楠丛,拔出黑剑克灵,冲一只俯冲过来的龙挥舞起来。
“臭壁虎子,谁敢碰我!”他怒吼着。
灵思风探过身子,抓住双花的缰绳。
“快点跑!”他小声说。
“可是,瞧那些龙……”双花真是对龙着了魔了。
“龙你个头!……”灵思风刚发话,又一条龙从上空那些小点组成的圈子中脱离出来,正朝他们俯冲。灵思风放开双花的马,气愤地骂着,猛踢自己的马,独自冲向树林。后面一阵大乱,但他并不回头,就连一片阴影罩过来时,他也只是微弱地“哼”了一声,竭力往马鬃里挤。
预料中的灼热、撕裂般的剧痛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连续的抽打——受惊的马冲进枝繁叶茂的树林。巫师尽量让自己继续待在马背上,但眼前突然出现又一根树枝,比其他的更加粗大,一下子把他掀下马来。他听见的最后的动静是高处响起的爬虫类动物气愤沮丧的嘶鸣,还有利爪扑打树冠的声音。随后,眼前蓝光一闪,昏迷降临了。
醒过来时,一条龙正看着他,幸好只是往他这边看而已。灵思风呻吟着,想靠背部的力量拱进苔藓里面去。一阵疼痛袭来,他猛吸了口气。
又恨又怕,他回头看那条龙。
这畜牲正落在一棵枯萎的橡树枝头,离他有几百尺远。金铜色的翅膀紧紧裹着身体,像马一般长长的脑袋顶在极其灵活的弯脖子上,晃来晃去,打量着树林。
龙是半透明的。虽然阳光把鳞片照得闪闪发光,灵思风仍然能透过龙的身躯,清楚地看到后面的树枝。
其中一根树枝上坐着一个人,和龙一比,显得十分矮小。他头戴插着羽毛的头盔,穿一双高帮靴,腰间围着一小块可以系东西的皮子,除此以外几乎赤身裸体。他拿着一把短剑,懒洋洋地挥来挥去,同时瞅着树冠上方。那神气,仿佛正在做一件既无聊又琐碎的差事。
一只甲虫吃力地爬上灵思风的腿。
灵思风想,一只半虚半实的龙能带来多大的危害,会不会只能把他杀个“半”死?他不想死守,决定冒险一试。
脚跟、指尖和肩膀上的肌肉一齐用力,他开始爬。灵思风往路边挪动,直到树叶挡住橡树和树上的东西。随后他收拢双脚,从树中间飞跑出来。
没有目的地后,没有口粮,也没有骏马,不过只要腿还在身上,就能一直跑下去。羊齿蕨和荆棘抽打着他,他也感觉不到。
大约逃出一里地后,他停住了,靠着一棵大树瘫倒在地。可那棵树冲他说话了。
“喂。”它悄声说。
由于心中害怕,灵思风让自己的目光缓缓上移,惟恐看到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所以极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平淡无奇的树干树叶上,然而害人的好奇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灵思风终于看见一把黑色的剑,插在他脑袋顶上的一根树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