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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象,他们考入了一间学校。嫉妒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吞噬了她,随之而来更大的打击——她怀孕近三个月了。
身上那块肉有一半是他的,他却百般逃避推脱,甚至怀疑指责。她站在离家很远的公共电话前紧握着话筒,却握不住他飘渺的话音。从此,再不联络。暑假时的种种似乎只是盛夏酷暑里奢侈的一个甜梦,当她保护着微隆起的肚子和父亲的扫帚抗争时,那个甜梦几乎透明得快要碎裂消散。
她要生下来,她要让他后悔,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祈求她的原谅,痛哭着在她脚下忏悔。而她,将捍卫她仅存的自尊,对命运冷笑。
她回乡下住了大半年,再回家时,手上抱着蒋盼,肩上的书包装满尿布和课本。
父母是老实人,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做事做人。母亲曾经跪下哀求她去医院,父亲当初甚至起过杀了她也不能丢蒋家脸面的念头。可是中国的工人阶级总有一种对无望生活的坚韧耐力,在送她去乡下亲戚家时他们已经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选择。
她选择复读一年重考,然后请了半年重病假,最终以她追寻爱情时同样的执拗考上了东大。她没有钱没有依靠,只有自己。她从大一就开始打工,偶然的机会做了平面模特,毕业时已经买了房子,并且在熟悉的广告行业找到工作。
“那个男人呢?”狗血的人生更加煽情,陈婉抹了抹滑落腮旁同情的泪水,更多的眼泪又即涌出。
那个男人……蒋小薇目光投向遥远处。那个男人毕业后留在帝都,两年后终于赢得美人归,娶的正是他高中时暗恋的对象大学的校友。现实极其可笑,他在人前是爱情坚贞的典范,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她调转视线望向陈婉,说:“那个男人从帝都回来,一直在济城。他未娶,我未嫁。我们偶尔还有见面,算是朋友。”
“怎么能这样?”陈婉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盼盼的存在吗?他应该娶你,给你给盼盼一个家啊!”
蒋小薇脸上浮现怅然的神情,历尽沧桑后的淡然看在陈婉眼中,心里更加平添同情和激愤。蒋小薇淡淡一笑,说:“他和我同年,还没有到安定的年纪。男人,总是玩够了才会向往家庭。”说完一叹,又道:“他从心里抵触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实,家世又好,将来结婚的对象一定是长辈安排的,门当户对的那种。所以我尽量不带盼盼出去,如果被他家里人知道盼盼的存在……我只能守候着,但愿能守到他肯安定下来接受我们母女的那一天。”
陈婉义愤填膺,说:“不是东西!还有这样无耻的人?干嘛要守着他,你有好工作,能养活自己和盼盼,完全可以再找个好男人,找个真正珍惜你的。”
蒋小薇似乎被她激烈的情绪感染了,眼中有明显的挣扎,摇摆了多日的心绪再一次倾倒向良知的一方。过了好一会理智重新战胜情感,才又说:“我爱他爱了十年,没有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
“你……”陈婉无语。她没有机会尝试爱情,这种奉献所有甚至摧毁一切也不管不顾的爱情根本不是她所向往的。她无法理解,但是心痛,心痛蒋小薇这样美丽的女人,盼盼那样可爱的女孩因为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而沉沦在无望的守候里。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吧。”蒋小薇喝口咖啡接着说:“前些日子我很早回家,有一次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小区外面争执。”
陈婉记得是哪一天,闻言咬住下唇。秦昊应该和蒋小薇所说的那个男人是一类:花心,没有责任感,游戏人生。所幸她拒绝了秦昊,所幸她很理智,没有对那种人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
“离得太远,我也没看清楚,我猜应该是个很高很帅的男人吧。是你男朋友?”她看得何其清楚!她何其了解秦昊那种人!小五虽则不是她的所爱,但是是她的利益所在。陈婉长得太好太艳丽如一朵任何男人都急切撷取的鲜花,她要防患于未然,她要保护自己和女儿生活足够的安定。
“不是。”她坚定地摇头。
“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很象很投缘,盼盼也很依赖你喜欢你,所以才多句嘴。我们女人要学会保护自己,我就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反面教材。遇上太帅的或者家世好的男人,要留个心眼,不能轻易上当。”傻姑娘,遇上任何人都要留个心眼,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帮助。
“我明白的。”陈婉如同遇见知己一般,“我舅舅舅妈供我读书不容易,我没有什么想法,只希望快点过完这四年,找个好工作。将来能象蒋姐一样,不对,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就够了。”
“傻姑娘,我有什么能力。”蒋小薇不置可否的笑一下,眼睛望向才踏进西餐厅的几个男女,然后说:“对不起,看见熟人,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蒋小薇的熟人里有一个陈婉也认识——江副市长的儿子江磊,认出他的同时陈婉朝座位里面的阴影移了下。蒋小薇似乎提到她,那几人向她这边望来。
陈婉挺着背,暗自期望他们不要过来坐一起。接着又好笑:本来就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再者那次为了酒吧的事情和方存正去医院,那一面江磊似乎对她并没有印象。就算是记起她是陈海行的女儿又怎么样?时隔数年,她再不是当初无助凄惶的小姑娘。爸爸的死因疑点如云,真要面对,开口质问的人是她。
蒋小薇过来重新坐下,向她解释说:“做我们这行,认识的人多,应酬起来也烦。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刚才那两个,一个是江副市长的公子,一个是洪省长的公子。要是只是公子哥也就罢了,偏偏洪建学是恒宇地产的幕后老板,我们公司的广告大客户,得罪不起。”
陈婉听见恒宇地产,心中一动,想起朱雀巷的拆迁。视线扫向那几人的桌子,除了江磊还有个面白如玉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那人正往这里看来,眼光相触,陈婉急忙回头避开。听到蒋小薇带着少许鄙夷说:“这些公子少爷,不是父母的关系,能有这么些个能耐?几年前谁听过恒宇地产?还不是强拆了上海路一堆民房?一千块强收来的地建起商业楼转手翻几倍十倍的卖,垄断下的暴利。他们享福了,上海路死了的那家人算什么?”
陈婉闻言,手腕微震。强自镇静地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回碟中,仍旧有些洒了出来。定定神,假装不经意地问蒋小薇:“看他们那桌谈笑风生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当然了,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有个管城建的好爸爸还有做不了的事情?江大少拆,洪公子建,坐地分赃。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也不关我们小老百姓的事。”
第 23 章
朱雀巷的拆迁从去年就传出风声,一场火灾后暂时偃旗息鼓,直到年前因为恒宇地产的介入,拆迁工作正式开展起来。
这几年济城城市发展极其迅猛,远在城市边缘的安置房根本消化不了庞大的被拆迁户,补偿的费用太低,想在市内购置商品房对于朱雀巷居民的经济条件来说唯有合家举债一途。
朱雀巷一带都是老居民和工厂职工,本来居于陋室也叫做有瓦遮头,即便有些家庭夫妻二人同时下岗,做点小买卖也能顾上一家生计。可是遮头的瓦掀了,就要面对吃住两个问题,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朱雀巷的居民一直虚与委蛇,采取拖延的办法和地产公司对耗着。
四月中旬,市里开拆迁动员会,“城市建设是大势所趋,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在所难免”,随即朱雀巷西大街每一户都收到拆迁通知,5月1日前必须完全拆除。
强制性行政指令的结果是西大街的所有居民联合起来,爆发了济城历年最激烈的一次警民对峙。
陈婉接到舅妈电话匆匆告假赶回家,未走到前街就被人潮和拒马拦阻着。马路已经被封锁了,根本过不去。近千名警察,其中不少是手持警棍盾牌的防爆警排成几堵人墙;铁马,狼犬,消防车上架着驱赶人群用的高压水枪,远处有红十字会的救护车严阵以待。人墙的对面是几千居民,其中不少东大街赶来声援的,举着大幅标语沉默而肃杀地对峙着。
陈婉记起有条小巷子能兜回前街,于是又奋力从围堵着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朱雀巷一带有无数的冷巷穿插其中,她16岁时差点遭遇强 暴,对其有阴影,今天却是顾不得了。
走到对街,赫然见到马路牙子上停着那部张扬的车,那个讨厌的人影懒洋洋的斜斜倚着车身,双手抱怀专注地远眺着对面,浑然不顾周围零星散落的人群对他好奇的张望。
阴魂不散。陈婉暗咒一句,打算从他后面绕过去。秦昊却早睇见,微侧着脸凝视了她数秒,象是在犹豫着,然后低头和前座的司机说了句什么,接着向她走来。
她避无可避,当下停住脚。再加上心急火燎的,语气万分不客气,问他:“你怎么在这?”
“看热闹啊。这么大的场面可难得一见。”接着又问:“这时候你不在学校,跑回来做什么?”
他语带讽刺,嘴角也是讥诮的笑,陈婉以为他是笑朱雀巷的居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心里更添几分忿恨,和他多说一句都觉得是废话。也不回答,掉转头往一户人家旁的山墙角走,穿进去就是一条只容两人过的小道。
秦昊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冒犯了她,见她又摆出张神憎鬼厌的晚娘脸,一口恶气涌上来堵在心口,想回去车里,脚却随着她的步子一并进了巷子。
西大街不拆除,东大街的住户就永远是观望的心态。秦昊这半年多只收了东大街几座院子,还不是靠前街马路的,非常不顺利。洪建学的恒宇迟迟不入局,就无法打破僵势。前段时间他授意父亲秦仲怀系下人马向市里提交了一份地铁带动沿线经济商圈的调研报告,老头子知道了沉声骂了句“胡闹”,语气倒不十分严厉。济城是副省级城市,省里发挥的作用很小,报告提交上去之后获得的关注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秦昊可没什么为济城做贡献的宏伟大志,他只是从旁敲下边鼓,让洪建学那小子加快动作而已。他的引君入彀之计可谓成功,市里方把地铁建设计划列入议案,恒宇地产已经跃跃欲试起来。朱雀巷在济城西端,由西向东的主干线内,真是上马地铁,这个地块前景非昔日可比。
秦昊今天来现场确实有看热闹的心态。洪建学手段狠辣他总算见识到了,建筑面积和拆迁补偿评估没有经过双方磋商,一纸通知单方面决定,不闹事才怪。他不是正义感无限膨胀的人,从个人利益出发,他倒是希望那小子再毒辣点,早点把西大街那边拆掉早点动工,这样他东大街这边也能浑水摸鱼。
陈婉不明白他跟在后面作什么,心里记挂着家里,行走如飞。他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转了几个岔道也没把他甩开。
远远已经听见前街那处闹哄哄的人声,陈婉发力跑了起来,自己家饭馆门口挂了个明晃晃的大铜锁,想是舅妈和小宇都出去找舅舅去了。她继续往前街跑,人声越来越鼎沸。陈婉一颗心被急促的呼吸提到嗓子眼,怕是前面已经闹将起来。
朱雀巷的大部分居民非常理智,静坐期间刻意在双方队伍间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但是也有闹事份子向警队里丢掷石头块。于是警察手持警棍冲进居民中抓人,居民挥着拳头挣扎反抗。局势越来越乱,谩骂和诅咒声饱含着愤怒,狼狗的咆哮猎猎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