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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听了,又见玉婉跟朱氏情态,也觉可乐,笑得前仰后合:“二丫头,几时这么贫嘴滑舌的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明媚紧紧搂入怀中,隐隐地也叹了声。
此刻明媚才隐隐察觉,老太太心中好似有一处郁结,方才明媚夸两位小姐,无非是想跟老太太提个醒,让她对两位多另眼相看,最好一喜之下立刻给景正卿那厮订了亲,却没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她一句“出身也好”,引起老太太的心事,——倘若明媚的母亲景如雪当初并没有嫁给卫凌,那么,这一刻的明媚,身份必然不是一个“县令之女”可形容的,起码要在公侯之上!其显赫可想而知,因此老太太暗中郁结。
幸好有一干小辈凑趣,说笑开解,有道是不说不笑不热闹,满堂和气里,丫鬟们把衣裳料子捧上来,玉姗玉婉自先让给明媚挑选。
明媚谦让,不肯先挑,还是苏夫人说:“别跟她们让,你是新来的,年纪又最好,她们疼妹妹,也是应该的。”
明媚听了,这才选了一匹素色的衣料,看起来并不打眼。
谁知老太太见了,笑着点头:“明媚丫头倒是会选,这料子是里头最好的。唤作素和锦,轻而绵密,穿起来最舒服不过。”
明媚原先只想选个不起眼的罢了,这道理就像是孔融让梨一般,你年纪小,人家让了先挑,你猛地把个最大的梨子选出来自己啃了吃,旁人虽不说什么,心底也必然是有芥蒂的,觉得这人眼皮子浅。于是明媚只想低调些,谁知道却反挑了个低调的华贵。
明媚当下便忙道:“我不知道,那我不要这个了。”
玉姗笑道:“别推让,妹妹的品眼光好,我们反倒是高兴,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玉婉也笑:“是了,你再推让,岂不显得我们眼红这料子,要跟你争?”
玉姗又说:“这料子虽然是上乘,但毕竟太素,照我看,这匹桃红色的也拿了去,给妹妹裁个裙子,穿着必然好看。”
明媚见她们如此善解人意,很是感激。
老太太见她们三个如此和睦,笑着连连点头。
选过了衣裳料子,老太太便把明媚招回来,又试她的手凉不凉,正说话,苏夫人起身,道:“老太太,前日因明媚丫头病着,老爷一直没见上面儿,因多年不见,很想亲自渐渐外甥女儿,今日他正在书房,不知能否让我带了明媚过去,让他们甥舅说会儿话?”
老太太听了,便道:“是了,我也忘了,明媚还没正式见过她舅舅,很应该见上一见的,既然如此,你也正好儿把她带过去,只记得,见过了,仍旧把人好好地给我送回来便是,我还有话跟她说。”苏夫人答应。
当下明媚起身,苏夫人领着出门,慢慢地走过后院,往前头而去。
明媚身边儿只跟着一个玉葫,一路上略提心,很担心遇到景正卿,幸好那煞星并未出现。
这景府甚大,后院到前厅也走了有一会儿工夫,亭台回廊,假山池沼,令人目眩神迷,此刻明媚才也明白老太太说“好好把人送回来”是何意,若没人领路,很有迷路的可能。
到了前头,正好儿景睿书房里有些清客散了,小厮进去通报,苏夫人便领了明媚入内,明媚忐忑一看,——景正卿依然不在!大喜之际,心中先念一声阿弥陀佛。
抬头之时,望见书桌前端庄正气的景睿景老爷,明媚曾听玉婉说起,这位景老爷是最严明不过的,尤其是教训起儿子来,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明媚想到此宗,嘴角微挑,心想:“景正卿,你等着!”
☆、秋水
且说,景府的二老爷景睿跟他这位外甥女儿自小没怎地照面,关系实在一般的紧,怎么会巴巴地想见人呢?想当初,《红楼梦》里林黛玉特去见她舅舅贾政老爷,那位政老爷还摆谱,说是“相见彼此伤心”云云,轻易打发了,没跟林妹妹打照面呢,跟这儿景睿却如此“骨血情深”起来?这自然有个必见不可的缘故。
苏夫人引了明媚进内,明媚行了礼,跟景二老爷两人相见了,丫鬟奉茶后退了出去,苏夫人外间留步,并不入内,只剩下景睿同明媚两人在书房。
景睿寒暄了几句,悼念了一会儿卫凌,才问向明媚:“你的身子,可大安了?”
明媚方才听他提到卫凌,未免也落了几滴泪,此刻侧身拭泪,握了帕子,才又转身向着景睿,回道:“劳舅舅挂心,已经无碍了。”
景睿点点头,沉吟片刻,终于转到正题:“明媚,我问你,你父亲临去之前,曾交给你何物不曾?”
明媚心想:“景正卿必然早就把匣子的事跟他说了,如今还跟我装不知……”心里打算盘,面儿上却仍是几分伤感,垂眸楚楚说道:“回舅舅,父亲的确是交给我一物,乃是个玄铁匣子。”
“是吗?”景睿坐得越发端直,“他可曾跟你说过,里头是何物?”
明媚凝眉,犹豫着摇摇头:“我也问过父亲里头是何物,但父亲并不对我说,却只叮嘱我,这匣子让我暂时保管,将来交付一人,还让我起誓,不能对盒子里的东西起念,更不能擅自想法儿打开。”
景睿问道:“那……你真的没有打开?”
明媚说道:“外甥女儿虽然有好奇之心,但一来答应了父亲,二来,听父亲说那匣子乃是玄铁铸成,刀剑不伤,水火不侵,等闲的人是开不了的……若硬要开启,反而生出不祥来。”
景睿闻言,便皱了眉,隔了会儿,就问:“我听卿儿说,那匣子中途失落了?”
明媚面上微露惊慌之色,掏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景睿十分焦急,但看她神态举止,却又无法开口催促。片刻,明媚说:“说来恍若一梦,那夜停在扬州城里,因二表哥一路照料周到,我十分感激,本想把匣子交给他保管,谁知叫玉葫一打听,才知二表哥跟三公子出外去了……想必是有要事……”
景睿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双眉深锁。
明媚停了停,又说:“哪里知道,贼人趁虚而入,竟向着外甥女儿扑来……性命攸关的时候,听二表哥在外头说什么没带银子败兴而归……也亏得这句话,才镇住了贼人。”
景睿听着,尤其是听到“败兴而归”四字,顿时脸都黑了:“那……匣子呢?你可无恙?”问了一句匣子,才想起来该先慰问一下明媚,忙补上。
明媚点头:“多谢舅舅关心,多亏表哥回来的及时,才救了我,但那匣子却被贼人们抢走了,只不过……次日上路之后,万万想不到,贼人竟卷土重来,原来马车上还另有一个匣子,当时贼人们紧追不放,玉葫也都伤了,我便扔了那匣子,贼人们果真追着去了,也未曾为难我们。”
景睿震惊:“那匣子……”
明媚说道:“我当初以为是表哥瞒着我把匣子夺回来藏在那里,后来想想,却是我误会了表哥,表哥若是夺回来,怎会不跟我说?何况表哥出外那夜,若没有贼人来袭,我也会把匣子给他保管的,因此必然是假的。”
景睿颇觉苦涩,忽然间想到一事:“对了,你父亲可曾跟你说了,那匣子要交付何人?”
明媚道:“外甥女不瞒舅舅,父亲说,只管带匣子上京,自会有人来拿走,也没详细说是给谁,只说那人,跟一个字有关。”
“什么字?”
明媚道:“是个‘端’字。我也不懂。”
“端?这京内……”景睿思忖片刻,脸色骤变,倒吸了口冷气:“端?!”
明媚问:“舅舅可是想到什么了?”
景睿自知失态,忙掩饰摇头:“没有……没事。”
明媚也不追问,景睿心慌意乱,眉头紧锁。
明媚道:“我所知的都跟舅舅说了……是了,还有一件事……”
景睿心不在焉,闻言抬眸:“何事?”
明媚说道:“先前说外人打不开那匣子,应该是父亲也料到迟早有人出现把匣子抢走,因此父亲把那匣子的钥匙交给了外甥女……”
“什么?”景睿竟然失声,大为意外,本以为山穷水尽白忙一场,没想到忽然间柳暗花明。
明媚一笑,解下腰间一枚锦囊,看来就如个寻常女儿家的香囊一般,很不起眼。明媚双手递上:“父亲所交托之物,就在里面。父亲曾十分赞扬舅舅,说舅舅是他京内唯一的知己,如今匣子丢了,钥匙留着想必也无用,我便把它给舅舅吧……”
景睿听了这话,心内一阵惭愧,看了明媚片刻,伸出双手把那香囊接过去,手指捏了捏,察觉里头果真有一枚硬物,忍不住心也跳了起来:“这真是能开那匣子的钥匙?”
明媚道:“正是。给了舅舅,我也放心了,先前劳烦舅舅让表哥亲自前去接我,一路又周全照料,虽然丢了匣子……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想父亲也会同意我这样做。只是有些后悔,若是那晚上早一些跟二表哥说上话……他不出去,那匣子也不至于丢了。”
景睿握着那香囊,听了这话,内心百感交集,脸上阴晴不定,听到后一句,心里一股暗火升起,摇摇摆摆。
明媚见一切说妥当了,便趁机起身告辞。景睿也没什么想打听的了,他心中又有事,于是顺势送客。
外头苏夫人出来,道:“没想到你们甥舅倒是投契,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这边儿还有事,就不回去了,只叫个妥帖的人送你回去,免得老太太等得着急。”明媚谢过了,苏夫人唤了个婆子来,领着明媚出外。
玉葫接了自家小姐,她在外头等了半天,委实百无聊赖,便问:“姑娘,跟二老爷说什么了?说了恁般长时间。”
明媚说道:“无非是些家常。”
玉葫转头看她,忽然问:“没向老爷告二爷的状吗?”
明媚吓了一跳,见那婆子头前领路并未在意,才低声说道:“你要死,胡说什么!”
玉葫有些失望,也放低了声音:“难道就白白让二爷讨了便宜去。”
明媚气得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还说,少说两句没有人当你是哑巴,以后不许再提了……我自有安排。”说到最后一句,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
玉葫瞅着她,隔了会儿,才说:“那好吧,我不说了。”
明媚不理睬她,只在心里回想自己方才跟景睿所说的有无不妥之处。
明媚虽不知景正卿是如何跟景睿交代一路之事的,却也猜得到他不会详细说她如何……丢匣子,匣子失而复得一节,恐怕也多是含糊掠过,毕竟他失了手,怎肯跟他老爹老实交代。
明媚便故意说曾想把匣子给景正卿,怎奈那晚上景二爷十分之忙碌,忙着出去起兴致花银子呢,景睿只消想一想,就知道他儿子是去做什么,
明媚此刻已经明白,景家想接她上京,多半只有老太太是实心实意的,至于景睿,以及派景正卿去的举止,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景睿若知道景正卿因喝花酒耽误正事,以二老爷的姜桂辣性,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明媚想得正美,面上不知不觉也露出笑容,正在此刻,却听到斜刺里有人说:“妹妹这是打哪来,要去哪?”
明媚吃了一惊,抬头时,却见前头婆子正行礼:“原来是二爷,请二爷安。”
景正卿一抬手,却看向明媚,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