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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有很多商店买韩国的明信片,其中就有汉拿山。她选了那张,寄给了爸爸。
Cris家那晚之后,再也没和爸爸见面。第一次感觉,有些想念。
当初那样告别,确乎是她不负责任。但是因为爸爸,东奎才能回到她身边,告诉她真想,所以她不再恨他。谢阿姨也好,厉鹏也好,她都不再怨恨,包括爸爸所做的一切。那不是一朝一夕的累积,但是她都放开了。
爸爸能为了东奎来看她,也是为了她帮东奎来找她。这么想,多年的恩怨就淡了。其实,他除了忽视,没做过其他伤害她的事。也许,他只是和母亲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或许,独自带着自己,对一个刚刚丧妻的男人,确实太难了。
她在明信片上写着:爸,我在韩国,一切都好,勿念,自己注意身体。简简单单的,但是让心里舒服了很多。没有太多奢望,也不想再打搅他现在平稳的生活和另一个家庭。她,毕竟属于父亲的过去,一段写满悲伤的过去。妈妈离开的太早了,爸这些年,也并不容易。
“*—#¥@¥”一串听不懂的韩文打断了她,下意识抬头,面前站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胸前的十字架。
很快明白过来,在地铁里也遇到过一次。韩国是基督教和天主教国家,教会有很多交友平时在公共场所募集善款。
她不信教,但是相信面前的不是坏人。打开包,她拿出了几千韩元,投到了他的箱子里,听着他一连串的感谢。
你好,再见,谢谢这几句韩文,现在已经很熟悉了。
她摆摆手,没有要他谢,轻轻压住男人手里的盒子,试着用英文说了一句话。
“Please,pray for Ell Dong Kyoo,thanks!”她不确定用韩文读的他的名字准确不准确,但是又重复了两遍。
“Ell Dong Kyoo?”面前的男人说了一遍,她连连点头,那是他的名字,他教过她很多次,但是她说得没有韩国人那么标准。
男人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说了一长串韩文,她听不懂,但觉得那是保佑他的话,自己也把汉水的吊坠合在手心里,闭上眼睛,用中文默念着。
“东奎,快点回来,保佑你。”
“妈妈,保佑奎平安。”
“一定要平安回来。”
睁开眼,眼眶有些湿了,刚才的男人已经走远了。最近很少哭了,偶尔在夜晚读那条短信的时候会流泪,有的时候幸福,有的时候伤感。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给的。
也许,他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她,或者不愿意让她知道再受伤,所以这么久一直没联系。现在,除了看看短信,在这里等待,她也做不了什么。
平安夜那晚,Cris曾经说过,她和奎开始的时候,其实没有开始,他们结束的时候,她只留了这条短信,只是她不知道那就是结束。
她没有回答,就像无法接受那句求婚一样。她不想伤Cris,但是她觉得,他们还没有结束。来了这里,她更坚信这点。
表面看来,确实,除了七个字,她什么也没留住。“不要别的,就要你”也许是承诺,也许是戏言。但那些都是外人的眼光,因为他们不了解奎,也不了解他们走过的每一步。
他们都是受过伤的人,再付出就不会轻易放弃。最初,他并不知道那句中文里意味着什么,她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认真的,直到她告诉了他意思,他回应了她承诺,她才知道,他们早就认定了。
相识的最开始,他就那么说,那么笃定的要她。现在,她能放开吗?即使他真的有个女儿,她能放开吗?
不能,她知道自己不能,就像她笃定他一定会回来那样。握紧自己的手机,她靠回椅子里,在机场这个清冷的角落,默默念着什么。
她把手机放回了书包里,转头看着停机坪上忙碌进出港的航班。
总有一天,她的手机还会响起来,他会给她打电话,给她消息的。那些航班,总有一架,会把他带回来,总会等到的。
……
三个多月了,从日本上飞机的时候,一身疲惫。
中间往返韩国、美国好多次,找人,找医院,直到一切都安顿好了。
“谢谢!”慧明抱着孩子,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她的话。
真的对不起厉俐,没有给她一点音信。寻找的过程太艰难,心里的煎熬让他挣扎过很多次。找到的,可能是灾难,也可能是终结,他不敢面对她。
“谢谢。”慧明安抚着怀里扭动的女儿,又轻轻说了一声。她一直想说声谢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他回过头,眼神是诚挚的,慈爱的拍了拍孩子的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一个回答。
飞机起飞了,他又看向窗外,默默感受着攀升,感受着离开。
真的很累了,把手伸到西服口袋里,找寻着。
看到了云层,也摸到了他的吊坠。
那不是他的,那是厉俐的。
……
天很晚了,二十八岁生日,在等待里度过了。她收好自己的手机准备离开机场,起身时,看了眼窗外。又有飞机起飞,不知飞到哪里。她也想飞,飞到有他的地方,但是现在不知道方向。
她坐的大巴驶离了机场,她最后看了一眼停机坪的方向,今天所有从美国来的航班,都已经抵达了。正有一架飞机盘旋降落,它,又是从哪来的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等待一天,让人疲惫。她所谓的寻找,其实很茫然。二十八岁的开始,因为他不在,也是茫茫的。
今晚的星很多,她抬头认真的寻找着夜空,她那颗,到底去哪了?心里不是没有乌云,但是她不许它挡住那颗星。西方的奎星,出现在东边的天空,就不会陨落。
大巴上开始了韩文播音,她收回视线,闭上眼睛靠在座位里,安静的听。这些日子,除了工作,来机场等他,其他时间,她都在学韩文。
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她要说给他听,用韩文告诉他她等的多艰难,多焦心。
手机里的那几个字,她要用韩文读给他听。
她也要他,除了他,别的都不要。
他们开始之前,其实已经开始,他们结束的时候,只是一段短暂的分离。他们还没有结束。她不许这样结束。
车窗上,倒映着一双眼睛,淡淡的泪痕和疲惫。
大巴驶上了高速公路,加快了速度,把她带远了。
同一时间,她刚刚看到的那架飞机,降落在仁川机场。
……
第五十章迷路小孩
买了去釜山的车票,在站台等车,手里拿着一本学韩语的书和韩国地图。
那本地图,打开到釜山的那页,她等车的时候,偶尔低头看看。
其实还看不懂,但是买了,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上次去的时候有他在,这次自己一个人,多少多些无依无靠的感觉。
看看手表,快到时间了,往返一次,大概六个小时,应该中午前后就能到达。准备晚上就回来,明天还要准备下周的课程,而且,没有他,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毕业班快交论文了,她一直帮着教授辅导几个准备答辩的学生,最近工作也比往日忙些。想去釜山,主要还是想他。
生日过后,手头的事情多起来,整个星期都没去过机场。有时候,甚至打个电话问讯航班的时间都没有,赶着这个周末,她抽出时间去釜山走走。
等的时间长了,习惯成了自然。学生问她为什么来韩国的时候,她说来学习,也来找一个朋友。
他们追问是不是男朋友,她笑了,有些酸楚,但是点点头。
其实,他不只是她的男朋友,更是她的家人。他不回来,不联系她,让她像个流离失所的人,心里空荡荡的。
听到车进站的声音,合上手里的地图放进书包里,在站台上排好队,准备上车。
韩国的列车和中国的不同,设备更先进,乘客的素质也更高。没有拥挤,一切都很井然。她在车厢靠窗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身边和对坐的座位依然空着,她又拿出书,准备继续看。阳光从窗外射到车厢里,让人很暖和。再有些时候,就是四月了,天一天天暖起来,她的冬衣,也要穿不住了。
这一冬,她都穿着那件咖啡色的大衣。下雪的时候,就加一条厚厚的围巾。现在天热起来了,大衣很快就要穿不住了。
翻出包里的mp3,找到课文对照的录音,开始一边看一边听。她是在用心学习,所以抓紧一切时间。听着韩语,也会不那么心神不宁。录音里的一男一女,声音都没有他好听,但是,说的都是他教过的话。
曾经,她说错的时候,他会罚她,现在,没有人教,她也不知道说的好不好。也许,该在学校里找个韩国学生辅导她一下,她可以顺便教教中文,两个人作语伴。
以前在大学学英文的时候,也是这么学下来的。她其实没有比别人聪明,只是刻苦多一些。
韩语比起英语,要难上很多,从发音到语法,有时候觉得,确实比少年时候学习吃力了。但是,还是认真的一字字学着。最近,韩语的拼音已经越来越流利了。
只要是为了他,再难的,她也学。
对面有人坐下了,是一对韩国夫妇,中年的样子。没有刻意的恩爱,但是落座的时候,丈夫扶了妻子一把。
厉俐继续低下头看书,别人的幸福,她看看就够了。
身边的座位有人坐下,她没抬头,一会儿那人又离开了座位,车子慢慢启动了。
她看着手里的书,听着录音,慢慢的静下心神。车厢里有很轻缓的音乐,让人踏实。拿着书,靠在座位上,就着窗外的光。
有些累,今天为了赶这趟车,起得比平时早些,怕路上找不到路。
光线里,书上的韩语字母越来越模糊,她靠在位子上,越来越难以专注,眼皮很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列车晃动的节奏很规律,她在梦里,又见到了东奎。站在电梯间等着她,打开电梯门的一霎那,他走进来,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二十六楼,曾经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在那间首尔就坐在他的对面,后来坐在他旁边,再后来,靠在他怀里。
他们一起看窗外的景致,路上的车流与人海,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不知道是什么颠簸了一下,厉俐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坐起身,身上盖的一件西装外套滑了下去,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一时有些茫然,对面的中年妇人好心的帮她捡起了书,她的先生,只是友好的笑笑。
身上的外衣,是谁的?
回头看向身边的座位,空空的。刚刚那个离席的人,也许一直没有回来。
摘掉耳机,听见广播里有韩语的提示,后一遍英文,她才听懂,还有十分钟就到釜山了。这一睡,竟然这么久。
把书和mp3放好,她抱着身上的西装,想向对面的夫妻询问,又因为语言不通,没有张嘴。直到列车进站,她看到窗外的英文标识,也没放开身上的西装。
是谁?
她带着西装下车,随着人流往出口走。
不时环顾四方,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落在人流最后,走得很慢,心里莫名。
会是奎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出来呢?或者是别人?
她想停下,不想走了。她想知道,谁给她披的衣服,更想知道,那个人去哪了。如果是在中国,她能说,能问,不会像现在这样。
出了站,她站在广场上,看着四通八达的路,写满韩文的路标,行色匆匆的路人,抱着手里的西装,觉得举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