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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若是真的不成……”那就不成吧。安身之所,哪里没有呢?沈梅卿不一定非要依赖别人才能活下去。可是离开了梨园,去哪里,做什么呢?夜色中有些茫然,梅卿只觉胸口发闷,想要吐一口气出来,然后潇洒地笑笑,却发现腔子里空空如也,她笑不出来。
“好,我答应你。”凤卿心意一决,这么长时间莫名其妙的犹豫,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爱着梅卿,“我们先等三个月,若是这段时间内你还找不到安身之所,就索性嫁给我吧。”
梅卿一愣,她差点就要将放弃的话说出口了。慢慢回过神来,她明白自己逼婚成功,终于有了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便微笑着答应。
“好,要是时间到了我还独身一个,你就负责娶我。”
第五章 做戏
江白夜和姚子昊站在丹枫楼外,身边拥挤的人群中既有楚楚绅士,又有深闺贵妇,从社会名流到贩夫走卒不一而足,姚子昊细细地读了一遍戏牌,口中轻佻地吹声口哨。
“好运气,今天沈梅卿头牌,唱的是黛玉葬花。”
沈梅卿,京师伶后,梨园佳人——江白夜微笑着看完戏牌,还不忘提醒姚子昊说:
“你别忘了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待会不要光顾着看沈小姐,把正事都丢到脑后去。”
“不会不会。”姚子昊猴急地催促几声,两人便随着人流往丹枫楼内去。
戏楼里是传统的三层位子,从上到下,观众的地位依次递减,江白夜和姚子昊坐在最上面的看台里,楼底下挤挤挨挨都是短打粗衣的老百姓,有叫卖瓜子果子的来往穿梭,又有茶房小厮的手巾子在众人头顶飞来飞去,全场声浪一阵压过一阵,极其热闹。江白夜想到沈梅卿的寒梅之姿,简直觉得不能将她和这戏台联系起来,正要跟姚子昊说,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只笑说:
“好多年没来过戏园子了,我最后一次随家里人来看戏,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姚子昊诧异地看一眼江白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从前的事。
“快二十年前?那时你也才七八岁罢?你那么早就没了爹娘?”
“对,霍乱,爹娘都病逝了,我才流落到上海,被干爹收留,就到了现在。”
姚子昊一怔,问他:
“才七岁就流落街头了,你再没别的亲人了麽?”
江白夜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淡然的脸上忽然显出一抹温情。
“不对,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亲人的。不过那时候只是个婴儿,到现在,应该也快二十岁了吧……”
最后一句话近乎自言自语,姚子昊没有听清楚,正要再问一句,却被戏台上的琴声二胡声打断,又见江白夜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显然不欲多说,便也不再细究,只转过头去看戏。沈梅卿的黛玉葬花,他可不想错过。
戏台上黛玉方一出场,便引来观众如雷掌声,一方面是因为扮演者如日中天的名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扮相之美。丹枫楼灯光耀眼,即便是坐的远些也能清楚得见伶人装扮。戏中黛玉头上品字形古装发髻,佩以珠翠鬓花,上穿浅兰色大襟短袄,下系白色绣花长裙,外加腰裙一缕薄纱,装束有别于往日花旦的大红大绿,底下人看了只觉得清新淡雅,妙不可言。
姚子昊往前探了探身子,其实并看不清黛玉眼中的神情,但从她的一招一式,一个转身,一个甩袖中,他模模糊糊觉得黛玉应该是很哀怨的,夹杂着一丝渺茫希望与不甘的哀怨。她站直身子慢慢地来回踱步,头稍昂,凝望前方目光闪闪如秋日晨星,是泪麽?也许,这样倔强的泪,他似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可又被压抑着冒不出来。
曲声略低,黛玉走向台中,眼睑略垂,眼珠缓缓地转动,然后站住,脸上透出几分凄楚的神情,嘴角仿佛微微有些颤动。接着念引子:‘孤苦伶仃,一腔心事向谁论?’声调娇柔凄婉,一直提着每个人的心,上升,上升,到了高无所依的空中,被底下的风卷着飘荡不定,恍惚中只觉自己也要从此孤苦伶仃,再无所依靠。
黛玉葬花,且歌且舞,“花谢花飞花满天,随风飘荡扑绣帘。手持花帚扫花片,红消香断有谁怜。取过花囊把残花敛,携到香家葬一番”,伴随着唱腔的是几句西皮倒板和慢板,“取过了花锄仔细刨,轻松的香土掘一番。回身倒出残花片,好将艳骨埋黄泉。怪侬底事泪暗弹,花谢容易花开难。一抔净土把风流掩,莫教飘泊似红颜。质本洁来还洁返,强如污浊陷泥团。荷锄归去把重门掩,冷雨敲窗梦难全。”
场子里鸦雀无声,只有黛玉柔润的声音在回荡,这唱腔没有用吼的,没有用哭诉的,只是平平淡淡,婉转泻出,便轻易抓住了底下看戏者的心。
江白夜微微有些失神,这戏台无限地延伸,似乎也将周围众人连同自己都收了进去,耳边嘈杂声退去,幼年他随父母在戏院看戏时的呀呀童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还伴随着阵阵婴儿的啼哭。他的幼年时光和亲人也伴随着落花逝去了。
发呆许久,忽然被场中雷鸣般的掌声唤醒,观众大叫“再来一段”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梅卿却已经退回后台再没了动静,观众的嘘声中下一场剧快要开始。江白夜制止住姚子昊的发呆,两人一同下楼,对闻讯赶来的经理吩咐说:
“没你什么事,去忙吧。我们去一趟后台。”
经理闻言慌忙命人将他们两个恭恭敬敬请到后台。下一场剧已经开演,后台化妆换装的人不多,只是满地的杂乱,有些碍事,说话也不方便。姚子昊眼尖,看到一边有间小小的化妆室,便拉着江白夜推门进去。门声一响,坐在镜子前的人回头,正是沈梅卿。
梅卿卸妆到一半,头上的发髻都已经拆下来,只余浓黑的长发披散在两颊,她因为画的是俗称“清水脸”的妆,脸上的水粉和胭脂抹得很淡,只见淡淡嫣红,眼眶上则有些浓重的红色,斜斜飞到鬓角去,仿佛随时都有眼泪要落下来,竟透着一丝诡异和凄艳的美。
三个人面面相对,姚子昊本来对沈梅卿满怀觊觎之心,此刻却突然有些胆怯起来,只能尴尬地清清嗓子,叫了一声沈小姐便再没后文。梅卿满脸的妆,有些不自在,便回过头去慢慢地擦着嘴上的殷红,江白夜在镜子里看着她,微笑颔首,说:
“沈小姐,打搅你换装,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子昊今天来有事要办,顺道看了方才的戏。沈小姐,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你的才艺。”
“江先生客气了。”梅卿转身走过来,眼角还有些微红,令江白夜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帮她拭去这样一点仿若流泪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事劳动两位大驾,可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麽?”
“哦,不用麻烦沈小姐了。”姚子昊回过神来,心知梅卿到丹枫楼不过几天功夫,是决计和小月桂扯不上什么关系的,要查问,也只能找那些平日多与小月桂交往的熟人,“沈小姐,可否借你的地方一用?我们要找人来问个话。”
梅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到一边。姚子昊舒口气,将早已打听过和小月桂相熟的几个人叫来,男男女女站了一屋子,都是些言语机灵的风流人物。
姚子昊先发问:
“最后一次见到小月桂是什么时候?”
众人都已获悉面前两人的身份,深知若是一个不留神,就有吃牢饭的危险,此刻也顾不得替小月桂担心,只老老实实回答:
“两三天前,也就是罗爷过寿的前一天,她来看过戏。”
“都见过谁?”
“见的人多啦,这里的老熟人,差不多都有看到,月桂姐以前人活泼,在丹枫楼和大家关系都好,平日没事总会过来白相。”
“你们相好的几个人里,有没有突然不见了的男伶?”
众人稀稀拉拉地摇头,都说没有。江白夜插口问说:
“你们以前的票友,有没有常来捧她,和她走得近些的?”
“追求月桂姐的人一直都不少,金总长家的公子,赵次长,还有跑马场的几位老板,也捧过她的。”言者絮絮叨叨列了一大串,见江姚两人脸色不好,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月桂姐嫁人之后,来往的就没几个人了,也就做绸缎生意的薛二公子还每次看戏的时候都来打听她。”
“薛二公子?”姚子昊拢起眉头,“这个薛二那天来看戏了没有?”
众人不敢吱声,半晌之后,才陆续点头。
江白夜与姚子昊对视一眼,又问了薛二地址,众人开始推脱说不知道,被姚子昊厉声一喝骂,只得说了出来。
梅卿在旁边洗脸,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江白夜眼看着姚子昊大发神威,有些好笑,不由自主往旁边看去,正见梅卿愣愣地看着这边,脸上还有些水渍,神情中有种孩童的好奇和懵懂,见过她在丽都寿宴上沉静如水的气度和方才戏台上眼波流转的风情,此刻这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稚气,竟让江白夜有些想笑。
两人眼光碰到一起,又各自不动声色地移开。江白夜的笑意不见,他静静凝视着手里薛二的地址,眉头却微微锁起来,梅卿转脸的瞬间眼中有抹异色,他想自己方才的神色一定被这个善于以假戏引人真情的做戏高手尽收眼底了。
第六章 疑情
青帮与巡捕房两方人马悄然出动,封锁码头与车站,并没有得到小月桂离沪的消息,而薛二家中也早已人去楼空。几辆车停在薛家门外,周围是垂手而立的青帮众人,江白夜不动声色地掐灭手里烟头,对随从吩咐说:
“阿全,打电话给姚探长,要他带人到两租界的赌场烟馆去查。”
阿全口中答应,在身后随他上车,问:
“少爷,你连薛家家门都没有进,怎么知道他们人在租界的场子里?”
“华界就那么大点地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不住人的。”况且小月桂身携巨款,也唯有往秩序井然的租界去才安全。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桂姨娘平日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阿全一边发动车子,“却偏偏挑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像薛二这种贪赌的烟鬼,上海滩满地繁华,他能忍得住手痒才奇怪呢,租界的场子,准一逮一个着——少爷,咱们现在也过去?”
“不了,去罗公馆。”
“不去了?两租界差不多都是咱们的场子,自家人,行事也便宜。”
就因为是自家人。江白夜神色淡淡,只简单说:
“快开车,去罗公馆。”
汽车驶入罗公馆的雕花铁门,白茹正陪着罗豫章在茵茵草地上晒太阳,见到江白夜的身影,她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笑容甜净。
“白夜哥,你来了。”
罗豫章也睁开眼睛,对他招招手,说:
“坐吧,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干爹今天身体好点了没有?”他不答反问,见罗豫章点头,才在一边坐下来。天气很好,绿草如茵,白茹尽是一派的天真烂漫,而罗豫章也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精神,自寿宴那天之后,倒很少见他这样安详的样子。江白夜不欲说出小月桂的事,免得打破这平静。
“白夜哥,桂姨娘那件事怎么样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