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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卿的眼泪忽然落下来,到手心,温凉。微风吹来手里的花瓣落地,梅卿缓缓蹲下去将花瓣捡起来留在手心里。这花瓣像凤卿的心,她已经决定要从此守着他的心。
怔了半晌,梅卿心思一定,擦擦脸上的泪,对管家微微一笑,说:
“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顾管家在后面的追问,便疾步离开元公馆往街上去。
晚上,码头边人群挤挤挨挨,来来去去都是陌生的面孔,汽笛声人喊声在耳边嘈杂不已。梅卿提着箱子站在江边等船,江上的风吹过来,夹杂着水气,脸上都被润湿。梅卿深深吸口气,迎着闸口轮船的方向而去。她想,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世界上并没有过不了的槛,她总有一天要找到凤卿。总有一天。
第一章 旧识
下过一场雨,气温骤降,即便是正当盛夏,空气中仍有一丝寒意。街头人影稀疏,原本贴在树上墙上的标语被雨淋过,不等干透,便轻飘飘落到地上,水渍一浸,大红的纸面慢慢泅染开,像淡淡的血色。
路边停下一辆米色道奇汽车,一只手从车门内伸出来捡起标语又回去。车子稳稳开动,车内沉寂一阵,男子平和声音响起:
“若不是因为这场雨,游行也许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旁边的少妇头稍昂,往外面张望一阵,随即浓眉一挑,眼睛如水洗过一般明亮:
“民众的爱国热情不会因为一场雨就被冲淡。”
那男子不语,眼睛瞅着标语上“不穿东洋布,不用东洋货”几字,心中感慨,他平日见过多少名人真迹,金钩银划,浓墨重彩,却都远不及这简单几字的标语来的珍贵。
手微动,标语上的泥水落下来,在身边少妇的衣边染上一点污渍,正要去擦,却见那少妇不耐,随手一擦了事。他无奈地笑笑,抬起头来,可见苍白额头,眼中睿智光芒一闪而过。
“不错,现在中日形势紧张,民众的爱国热情也一天天高涨起来,我相信即便是真到了战火蔓延那一天,国内也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依靠。”
少妇点头,稍顷,摇头说:
“只是不知道启东心里怎么想的,到这个时候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是他姐姐,该对他有信心才对。”男子伸手将那少妇揽在怀中,目光触及到她微凸的小腹,脸现笑意,“今天过去一定吓启东一跳,都好几个月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快要有个小外甥或甥女。”
“他那么忙。”少妇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靠在丈夫怀里,看着舒服,心里却一刻也没停下来。月前顾启东丢下手里的事情不管不顾跑到上海去,她拦都拦不住。当年顾启东与名伶沈梅卿之间的往事她也依稀知道一点,于是猜出此次秘密出行的目的,心中难免不满。
为了一个女人便可以扔下正事不顾,若是他日这个女人再和国家利益起了冲突,倒要看他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启东并没有出事,他既然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两方想必是有了协约。”男子似看出她的心事,微微一笑,“我相信启东并不是个因小失大的人,国之所重,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希望是这样。”少妇也笑,对自己的亲弟弟,她总是比别人更挑剔一些。
原来这少妇正是顾启东唯一的姐姐,名启英的,而男子则是北平名士谭伯林,原在当局政府任长官参议,后因为和启英结为伉俪,为了军政两界不宜兼涉的原因,便从婚后主动赋闲在家,闲时品评古玩奇珍,有了兴致便填诗作词,是北平人尽皆知的风雅之士。只是这样一个文气的人,偏偏与英姿飒爽的顾大小姐伉俪情深,倒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顾启东上海之行十分秘密,消息丝毫没有外传,就连启英伯林两人也只知道他匆匆离开北平,又匆匆回来,中间过程竟一点也不清楚。近来日本人的野心愈发明显,民众连日游行,终于街上清静下来,两人便驱车往顾家去探视。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浓荫掩映下的顾公馆,黄色外墙上一排圆拱形大玻璃窗,门斗边一株老石榴树,艳红的石榴花在浓绿叶丛中如跳跃的火焰,初晴的阳光透过树丛照上去,透着点怯生生的味道,像十六七岁初涉世事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愉快且兴奋。
启英跟在伯林后面从车上下来,有佣人连忙跑过来,一边叫着大小姐和姑爷,又齐上手搬行李进去。启英一眼见车库边停了辆汽车,以前并没有见过,像是有客到访。她随口问旁边佣人:
“家里来客了么?”
那新来的老妈子正两眼打量着启英和伯林,听到问话,连忙回答:
“啊,对,大小姐。少爷出门还没回来,倒有客人上门,是位外地来的小姐,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见启英不解,又笑咪咪补充一句,“像是少爷的旧识……长得可美,样子也舒展大方得很。”
伯林扫了一眼便不再留意,启英闻言蹙眉,又往车库的方向看了几眼,才转过头来,淡淡一笑说:
“外地来的小姐么?少爷没回来,我过去看看,别让客人干坐着。”
启英一进门便见一女子背对自己而立,像是在欣赏墙上的字画,紧身洋装衬得身段十分玲珑,倒显得那满肩的浓黑卷发有些过于厚密,令人不由要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禁受不起这样沉重的负担。
启英心里一凝,这个背影只有一个人会有,只是不知道事到如今她还到这里来做什么。与伯林交换一个眼色,她清清嗓子:
“宋小姐,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女子闻言转身过来,极其标准的丹凤眼,眼尾上斜,透着令人回味无穷的神韵,波光流转间便能勾走人的魂魄。见到伯林夫妇进门,她抿嘴一笑,本是极古典的双眸,偏生了一张红润丰唇,嘴唇一开可见糯米细齿,洁白而整齐。正是东北宋阀的小姐明美。
“启英姐也过来了,真是巧,我本来也打算从这里过去看你的。”说着便去拉她的手,眼睛一扫启英的肚子,笑容更美,“启英姐,看你的样子……恭喜你啊,还有谭姐夫,什么时候生呢?我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启英冷眼看着她熟络样子,强忍着才没有把手抽回来,她平日性子爽朗,待人也极好,却独独对这个差点要成为自己弟媳的人没有好感,嫌她城府太深的缘故。更何况宋家卖国求荣,现在又依附了日本。
终于忍不住,启英冷笑:
“宋小姐和我非亲非故,称不上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今天来到底为的什么事?启东不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宋明美倒好涵养功夫,见启英抽开手,便也笑笑,从善如流:
“启英姐不愿意我这样叫,那就算了,还是叫……叫谭太太吧,”说着看伯林一眼,“我这趟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想来看看顾少,快一年没来北平了,倒想念这里。”
启英听她将谭太太几字咬得极重,显然是暗示自己已为人妇,便不算是顾家人,于是心里更加不忿,正要再出言相讥,手下被伯林轻轻一捏,看他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说——又生气,对孩子不好——启英不由想笑,怒气也消退不少,一边请宋明美在沙发上坐下,又命下人奉茶。
“宋小姐这趟来得突然,我和启英刚过来,并不知道启东出门,宋小姐要等,恐怕得一段时间。”伯林语气虽温和,厌憎宋阀的心理却和启英一般无二,“况且我看宋小姐这趟来也并没有带几个人,如今北平的形势……宋小姐此来,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
话说得隐讳,宋明美却不至于听不出其中讽刺之意,宋阀投靠日本为国人所唾弃,尤其近日北平又被日本人觊觎,民众怒火万丈,对亲日派系更加痛恨,情形这样乱,她贸然来到北平,确实不智。
“多谢谭先生谭太太提醒。”宋明美眼波一转,“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白白回去,我是来见顾少的,等见过他后,自然就会离开。”
“宋小姐,你和启东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启英毫不客气地提醒她。
“婚约是婚约,交情是交情,不能因为没了婚约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宋明美轻笑着睇了启英一眼,“谭太太,你说对么?”
启英冷下脸来不再说话,宋明美的笑不知要让多少男人销魂,她看了却只觉得厌恶,这样的女子,和她实在是合不来。幸好当初启东并没有一门心思和宋氏联姻,想到这里,她简直要感谢那位和自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梅卿。
再无话说,几人都沉默下来,伯林向来对字画感兴趣,此时无事,便细细去看那墙上几幅珍品,并不时与启英低语几句,夫妻深情流露于外。宋明美独坐一边,倒也没什么不自在,只是慢慢喝着茶,看着外面的院子,一年前与顾启东订婚的时候,她三天两头都要到顾家来,那时候院子里窗根下还有好几棵老石榴树,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极美。
后来出了事,那个姓沈的女人从顾家逃走,还杀了一个人,血溅到石榴树上,更显花色凄艳。顾启东大怒,将那个女人待过的屋子都封了起来,还命人挖掉了所有的石榴树。顾启东明明知道她有多喜欢那几株老树。
手下茶杯越握越紧,宋明美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眼中不见销魂柔波,唯有锐芒如箭。
时间静静溜走,旁边谭氏夫妻喁喁声传过来,宋明美看他们一眼,手松开,看到自己掌心的泛红,是被茶水烫的,错综复杂的纹路交叉,有几条主线简短分明,极其清晰而有力。她的掌纹就像她的人,有千千万万种细琐复杂的心事,但大的方向却从来不会变,始终如一都是朝着那个人。
外面响起有韵律的军靴声,似有寒气迎面扑来,宋明美心里一跳,慢慢抬起头来。
顾启东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亲随,看到屋里几人,他先是一愣,立马将目光从启英伯林身上挪到宋明美身上。他目光冷冷地盯着宋明美。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声音也冷。
第二章 探秘
宋明美慢慢站起来,并不回答,端详顾启东一阵,才摇头笑笑,说:
“顾少就是这样待客的么?我们还不至于要搞得像陌生人一样罢。”
顾启东眼中凝霜,宋明美被他一看,也忍不住要打个寒颤,她怕的不是顾启东的冷漠,而是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眼神被陡然拉长。轻轻咬唇,宋明美目光移到谭氏夫妇身上,以她的精明,自然明白不能跟顾启东这样的人硬来。
顾启东不再理她,转而对启英两人微微一笑: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看看你。”启英说了一句便停下来。本来是想看看他去趟上海有没有出事,如今宋明美在场,说话也不方便。看眼旁边的宋明美,倒佩服她到这时还能笑得出来。略微思忖,正要开口说话,旁边伯林对顾启东点头笑笑,说:
“就是来看看,也没有什么事。”一边扶着启英站起来,“坐了许久,启英也有点累了,我陪她先去休息,你和宋小姐在这里说话罢。”
顾启东不置可否,待启英和伯林出去,他跟身后的人简单吩咐几句,便脱下手套帽子,过来在沙发上懒懒坐下,一边旁若无人地点起烟。烟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