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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么?”
江白夜点头,将手里的信函寄给他,趁王金两人看信之际,在旁边解释说:
“北平来的消息,北军丰台大营附近闹的事。”
王铨和金常盛两人匆匆浏览一遍,相互交换个眼色,都有些疑虑。信上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北平六铺坑发生一起日本人欺压当地村民的案子,闹出了人命,日本人被群殴致死。北平还是中国人的地盘,日本人犯案子即便被直接处死也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似乎像是普通的人命官司。
“这个六铺坑……就在丰台大营的南边不远处。”王铨眼中精芒一闪,“日本人想搞出点事来。”
江白夜从金常盛手里接过信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沉沉思索起来。人命案本也平常,只是发生的时间地点都有些值得琢磨。事情发生的隔天北平法院就将案子调查结果发布在了公报上,也送了函件给东北日本司令部。这么快的动作,必定是后面有顾启东在做主。
顾启东……江白夜想起那个眼如寒星的戎装男子,心里倒没有太大的喜或者怒,顾启东堪为一方枭雄,他并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又垂首看了一遍手里的信函,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写的是千里之外的北平风云,本该集中注意力谨慎以待,他却从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开始有些恍惚。
似乎有北平的人和事在眼前显现,黑字全都变成了一个人的容颜。
江白夜忽然折起信函塞回裤兜里,转眼见王铨和金常盛两个人正在对坐交谈,王铨搓着下巴沉吟:
“顾启东倒真是个乖觉的人,一出事就立马将丰台大营戒严,日本人即便想找事由闹起来,恐怕也占不了便宜。”
“现在北平城里并没有警戒,日本人还是可以进城,出了这件事,借机涌进城的日本间谍不会少,够顾启东头疼的了。”
“我看他会借这个机会杜绝日本人再进北平。”金常盛的两道眉毛呈八字形下垂,“看来北平的形势真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
“会不会杜绝,估计这两天报纸上就会登出来。”王铨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似在思索,又不时视线朝向外面,似在发呆,半晌之后,才沉沉叹口气,“看来这一仗是免不了的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一旦想起来,心里仍不免触动,连金常盛也闻言沉默。江白夜双手插兜站在一边,显得有些过于沉静,他虽与王铨等人结有协约,在军政方面上常有参与,却也仅限于双方约定,除此之外并不多涉足。
思忖片刻,王铨转而问江白夜:
“最近日本国内也不大安分吧?听说你从海外运货的船都已经停了。”
“日本最近征兵招募很频繁。”简单回答一句。
王铨的眉锁得更紧,原本只以为日本意图吞并北平,关东军从东北南下,倒可能和北军相持一阵子,如今看来日本人竟野心不小,国内兵力增加,目的自然是要向对岸派兵,到时候南北夹击,恐怕沦陷的就不只是北平,连全中国都要面临危机。
到时候上海这个世外乐园该如何维持下去?
“如果北平警戒,两军宣战,我们上海方面准备怎么办?”金常盛出言探问。
王铨看了江白夜一眼,当初南方两政府与顾启东谈判的时候有过盟约,和平时期互不干涉,一旦北平面临战火,两政府不能趁火打劫,他日驱逐日本人,东北划分三区而治。当初的他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的心情,如今却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若是日军对全国都有野心,上海是决计躲不过去的。
王铨又叹口气,沉默一阵,脸上渐渐显出激昂之色。转身握拳,他似对外发表宣言般:
“民众是国之根基,北平虽然和上海各自为政,却同处一国,若是两军宣战,上海自然也不能置之度外。”
金常盛不断点头,心想王铨这只老狐狸,平日钻营投机,专干利己之事,如今被逼无奈,一旦做出这种忧国忧民之状,着实有些好笑。却也笑不出来,亡国奴和卖国贼这两个词,对政客心里,还属禁区。
江白夜冷眼看着两人半真半假表演式的激昂之状,脸上波澜不兴。王铨思索之后,对两人说:
“一旦北平有了动静,上海也要发表通电封锁沿海,誓与北平共进退。我前段日子已经和英法两租界当局谈过了,若真开战,他们两国保证提供帮助,若是能得洋人的军火,对付日本人不在话下……只是张大帅回了湖广,看来得寻个时机和他再商议商议。”
金常盛恭维王铨未雨绸缪之后,也顺着出些主意,他虽为一府总长,却只通财政,因而言语所及多是战时物资财政之类。两人商谈一阵,见江白夜只在旁边聆听,并不插话,王铨何等样机灵人物,立马想到其中利害关系,便了然一笑,对江白夜说:
“老弟,按原来说定的,到时候枪支和物资由罗氏负责,你办事,我也放心。”
江白夜眼蕴锐芒,面上却只是温和笑笑:
“多谢都统抬爱。”
王铨摆手:
“本就是说定了的。”一顿,打趣地看着江白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真正是个人才,不过露出一点由头,马上就着手为日后铺路了。”
江白夜不置可否地笑笑:
“在商言商,都统,我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第九章
从金公馆出来,江白夜越走越快,一上车便命阿全迅速赶往公司。罗氏烟馆大堂,帮里及公司各头目齐聚一堂,一听见车响,众人停止议论,纷纷将目光投往江白夜身上,均是探寻之色。
自从罗氏吞并李氏之后,烟馆生意越做越大,迅速独霸上海,利润也滚滚而来,暗中由青帮所支撑的罗氏几乎控制上海经济。众人在当初江白夜刚刚掌权时尚带三分怀疑,如今却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罗江两人的交接再无二话。
只是最近从国外运土的烟船业已停止进货,海外货源一断,众人都期待着他将精力转投到国内一线,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有丝毫动静,反而有些要缩减国内生意的苗头。众人失望之余又有些好奇,不知江白夜对烟馆的生意到底预备怎么做。
江白夜进门之后,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脸上环绕一圈,将各式表情都收入眼中。未及开口,已经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少爷,烟馆的生意到底要怎么办?最近有些供货不足了,是不是再派人往几条烟路上走几趟?”
“不急。”江白夜淡淡答了一句,慢慢翻开着下面人送上来的账簿。
众人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都有些着急,有说话直的人便嚷嚷起来:
“少爷,再不急烟馆就要断货了,到时候只有停馆歇业,难道少爷真的准备关门大吉么?”
随手将账簿放到一边,江白夜面对众人,倒也不气,只是温言抚慰:
“自然不是马上关门,生意还是要做的,只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全面铺开了。”
众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一听江白夜此言,全都面面相觎。不是马上关门?这是什么意思?似乎是说总有一天要关门。生意正做大的时候却说出这样泄气的话,这并不像江白夜的作风,他平日看着温文,真正做起生意来手段却绝对狠辣。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江白夜略顿,似在斟酌言辞,“意思是说,从此以后,烟馆的生意要开始慢慢收缩,做大烟生意已经靠不住了。”
众人都呆住。
沉寂半晌之后,众人慢慢回过神来,见江白夜脸上平静,却并不像是开玩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于是纷纷出言探问,也有或劝或怨的,总是不愿轻易放弃这么一个暴利的营生。
江白夜静静听着大家的意见,并不开口。本来收缩生意一事他早就有露过端倪出来,众人也有察觉,此时决定一出,并不算突兀。况且近日中日形势紧张,战时生意不好做,众人都是生意场上的熟手,不会不明白这点,说是反对,也不过聊发牢骚而已。
待众人安静下来,江白夜徐徐开口,声音不愠不火,却仍是使人信服。
“烟馆生意要收缩,也是无奈之举,大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难处。现在日本方面有些乱,货船走在海上不安全,将来一旦要打仗,连国内的路也会被截断,还是提早作准备得好。我不逼大家,时间还有,慢慢来也便罢了,不过以后生意的重心不能落在烟馆上了。”
果真要打仗了!众人都一凛,战乱的时候生意上是能低调就低调的,到时候身家性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得上生意?惊疑不定之下全都望向江白夜,不敢漏掉他话中一星半点。
江白夜揉揉眉心,似颇为烦恼:
“最近有消息,法租界当局已经有禁烟的苗头了,近来正是政府和租界拉关系的时候,一旦禁烟令下发,政府会在全上海推广支持。”
众人都无语,禁烟令的消息,自然是从巡捕房姚子昊处得来的,想来不会有差,况且看江白夜的神情,也是极其无奈。当下再无人可出言反对。
“只不过……着实可惜了我们在海外国内那几条路线,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仍是有些遗憾之意。
“那几条路不会搁下来。”江白夜懒懒地靠回皮椅中,头枕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似在沉吟,“大家忘了青帮是怎么来的了么?本来就是水运起家,要是白白将路线扔掉,就是忘了本……战时大烟不好做,自然还有好做的。世道越乱,商机越多。”
他微微一笑,起身来看着众人:
“大烟并不是最赚钱的。”
有人不解,愣愣地看着他,有人心中猜出几分,也相视会心一笑,也有的脸上略带忧虑之色,满厅里各人的表情五花八门。
江白夜手拍拍账簿,垂眸一笑,本是极温润的双眼,却隐约有逼人的光芒闪烁,令人不由想起河水冲刷的卵石,外表润滑,剖面锋利。
战时贩卖物资倒是一桩好买卖,对罗氏来说,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财力,生意要做下来并不是难事。但若是再加上军火一项,就有些值得踌躇。
罗豫章靠在床头,听着江白夜讲着公司里的情况,脸色渐渐由阴转晴,待听到他有意转卖军火时,便有些坐不住,皱着眉头说:
“军火这一行,我以前做过,说起来,罗家也是靠这个发家的,不过那时候世道还没这么乱。枪炮这玩艺,获利大,风险也大,一不小心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江白夜沉默片刻,以商量的语气徐徐提出自己的看法,由青帮运送枪支弹药是他和王铨早就约定好的,沿途有政府作保,省得生事。英美等国黑市上军火价格低,转手得也快,若能运到国内,不愁没人高价来求。除北平和苏沪湖广三方较大势力之外,西北西南还有小兵团盘踞,一旦打起仗来,枪弹就是最抢手的货物。
听着江白夜娓娓道来,罗豫章慢慢也有些心动,倒卖军火确实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若是国内打仗,上海的夜总会赌场生意必定会萧条下去,若要罗氏屹立不倒,还真得转移目标到别的行业上去。
许是自己真的老了,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罗豫章心中黯然,见江白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