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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昊闻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干就不干吧,反正也不靠那个吃饭。前天老头子清理了资产去了香港,临走的时候逼我也去,好像下一刻就会打起仗来似的——至于么?我倒宁愿待在上海。”
“你是怕去了香港没有醇酒美人吧,要说起来,上海可能安定不了多少日子了,要平稳度日还是该去香港。”笑看姚子昊一眼,“不过我看你是不会去的。”
姚子昊也忍不住笑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对了,听说自八月开始北军全军发布禁烟法令,这对大烟生意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你准备那边怎么办?”
“只是外面禁,内部还是要的,不过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江白夜眼睛望着前方,神色淡然。姚子昊禁不住又看他一眼,江白夜永远都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自己与他知交数年,却能分辨出他淡然神色下的一点抑郁。他想定不会是为了生意。
“你……”
“你先走吧,我去一趟干爹那里。”江白夜打断他,“有生意上的是要去跟他说一声。”
“哦,罗老最近身体还好吧?”姚子昊顺便问一句,听闻罗豫章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江白夜每日去探视,却从来没有在外面提起过,也是为了维持罗氏稳定的缘故。
“还好,改天再去找你。”江白夜简短答了一句,便拍拍他的肩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军队向来禁止鸦片在明面上流通,遭关东军威胁之后整个北平风雨欲来,北军雷厉风行开始全军禁断鸦片,也是为了准备作战的缘故。江白夜自然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他与罗豫章商谈,除北平大烟生意之外,还有罗氏筹划已久的军火倒卖。
送大烟往北平的高官后院,不过避开众人耳目,军火就复杂得多。枪支弹药明面上还是属于禁止流通的范畴,他不过借为政府运货的东风自谋利益,说到底也不过走私而已,虽有王铨等人默许,仍得谨慎行事。该以什么名目送,转手多少,转给谁,都得一一按计划来。
在罗豫章病榻前絮絮交待了不少,他虽睁着眼,精神却已经明显有些不济,江白夜紧锁眉头,虽担心罗豫章病情,自己却不是医生,除了表示关切的话再也没别的可说。收起几份文件他站起身说:
“那就这样吧,干爹。”
“唔。”罗豫章点点头,他精神不好,听江白夜的报告也只是做做样子,直接将方才听到的具体安排掠过去,他眯眼沉吟,做了最后的决定,“这次生意一定要找稳妥的人去办,虽然张王那几个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没有过明路,小心出事——或者你最近没重要事的话,亲自去一趟也可以。”
江白夜闻言沉默,似在脑子里搜寻稳妥之人,半晌,才点头,轻声说:
“我知道了。”
往日从罗豫章房里出来,外面必定是白茹腼腆的笑脸,近来却少见她出现,两人偶尔几次见面时气氛也冷淡许多。江白夜是极敏锐的,自然觉察到其中不对,却并不揭破,仍与往日一般温和,白茹于是更加不忿,只想日日与他冷战下去。
说是冷战,却也只苦了自己,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江白夜离去,白茹一边跺脚,心里暗骂自己没用。特意选了这么一个说隐蔽不隐蔽,说显眼不显眼的地方,明明不想和他碰面,见他这样未曾留意便疾步离去,心里又觉得委屈。
呆呆站了半晌,江白夜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白茹眼圈一红,又不想被佣人看见,便低着头快步往楼上跑去。
从罗公馆回去,江白夜一路无语,脑子里一直想的是罗豫章的那句话——派稳妥的人去北平——该派谁呢?他凝神想了半晌,稳妥的人是有,但北平的形势却着实让人放心不下,生意能不能谈成是一方面,若遭遇两军冲突,损失可就难以衡量。
如今的北平风云诡谲,战事一触即发,这是完全称不上平静的所在。
江白夜默默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心想不是北平,难道是上海么?天下将乱,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想要一份平静的生活何其艰难。车子经过闹市,他的目光愈发幽远,窗外花鸟市场人正稠密,紫藤金橘争奇斗艳,有长辫子的姑娘头上簪一串紫藤经过,笑嘻嘻的。
回家之后便安排往北平的人选,江白夜几个电话叫来公司的人商谈,书房里低语声不断。他心里有底,只是听着众人议论,一边站起身漫不经心踱到窗边。窗帘拉开外面已近黄昏,江白夜双肘撑在窗台上深吸口气。
书房的隔壁是曾经梅卿的卧室,两间连着窗户,他晚上在书房总能看到梅卿的窗户外透出微光,稍稍往外探出头去,还能看到她的梅桩静静待在窗台上,蜿蜒崎岖的枝干投出淡淡阴影,格外有种疏影横斜的韵味。
失神了许久,他下意识又往旁边的窗口看过去,微微探身,却又怔住。
众人正议论得兴起,北平之行说危险也危险,但不失为一次立大功的机会,这趟若能由自己负责,日后在罗氏的地位也将和以前不同。正语含机锋明争暗夺之际,却见上首那做主的人从面前掠过,随即便是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很急切的。
众人不由停下争论面面相觎。
一出来正见到管家陈伯从旁边经过,江白夜顾不上他和自己打招呼,开口便问:
“那盆梅桩到哪里去了?”
“梅、梅桩?”陈伯眨巴着眼睛,有些迷惑。
“原来放在小姐窗台上的,一盆梅桩,也不在她房里,是谁搬出去了么?”江白夜口气有些急。
陈伯张大嘴愣了半天,又抬头想想,才不太确定地说:
“那盆花,好像是下人收拾屋子的时候搬出去的,我没看到谁往屋里摆,可能是随便放到到外面哪个角落去了。少爷,你找这个……”
江白夜没等他说完已经转身往外面找过去。
第十六章
墙角一盆梅桩孤零零躺着,枝节已残,盆里的土也近干透,原本宛若游龙的枝干皴裂得厉害,像人焦渴的嘴唇期待着一丝甘露。江白夜慢慢弯下腰去,想要扶它起来,却又怕那枝干一碰就碎,犹豫半天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梅卿的花,她当初那样爱它,从花市里买回去,搬家的时候又搬过来,每日浇水找阴凉的地方,梅卿的窗台上永远都是它疏影横斜的芳姿。像梅卿一样坚强的花,他日日在其上寻找梅卿遗留下来的痕迹的花,就这样被废弃了。
江白夜怔然不知道该将这梅桩怎么办。
后面陈伯怕他找不着,也连忙跟过来,却见江白夜只对着盆景发呆,一点动作也没有,想到刚才他那样紧张的样子,陈伯不解,嘴里絮絮解释说:
“刚刚听下面的人说了,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这花已经枯了,可能是小姐不在,没有人照管,就这样废了,倒可惜,原本长得挺不错了……”
江白夜没有听见他的絮叨,只是怔了半天,蹲下去将梅桩抱起来。果然是快要枯了,颤巍巍的似乎一碰就要脆裂,他抱着它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伯在旁边也半天才回过神来,江白夜冷静自持,永远都成竹在胸的样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茫然?完全不是往日的他。觎眼他手里的梅桩,陈伯心里猜到几分,只是他生性谨慎,从不多说话,便作不知道的样子,只问:
“少爷,你是想摆这花在屋子里么?这花已经枯了,换别的吧,盆栽都差不多,别的摆上去也不错。”
怎么可能差不多?别的盆栽不是梅卿的梅桩,别的人也不是梅卿,不管换成什么都不能替代她,更不能让她回来。她一离去这梅桩便枯了,她的痕迹又少了一样——若是所有能完全消失不见也许更好,可却无论如何也消失不了。
她的纽结在他衣兜里,她留的伤痕在他肩上,她的影子气息,所有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里。江白夜突然一阵恍惚,他周围的空气微风以及黄昏的阳光都充满了梅卿的气息,前后左右都是她,像一个密密匝匝的牢笼,他自己情不自禁闯了进来,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努力不去想的时候可以将她埋在心底,一旦想起来,冲动由此而发,所有的渴望和迫切急剧涌出来无可抑制。旁边陈伯见他仍没有动静,便试探着问:
“少爷,一定还要这个么?或者我去花鸟市场转转,再搬回来一盆放在小姐房里,等她回来以后见什么都好好的,心里还不欢喜得紧。”
白夜无言盯着手里的梅桩,它已经枯了,可是梅卿还在,在北平,不管是和谁,她总是好好的在那里。他对不起她,利用她,他们争执过亲密过,爱过恨过,一切都过去这么久,似乎所有的都淡去,他却始终明白自己还爱梅卿。
说不定有天还会再见面呢?她总是会喜欢看到自己曾经那样照料过的梅桩。
白夜不顾身后管家的喊声,扔下书房里等着开会的众人,毫不犹豫便往外面跑去。
市场的人仍未减少。本是紧张的时候,北平危急,日本蠢蠢欲动,苏沪政府也发布了严守边防的通令,即便是往日不明形势的普通百姓,也都预感到上海即将可能出现的暴风骤雨。于是便更迫切地抓紧这最后一丝繁华。
江白夜谁也没带,就这样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来到下午的闹市,眼前是各式各样的花鸟玩意,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他眼睛从许多盆景中扫过,忽然想起已经是八月夏末,哪里还是梅花的时节。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居然给忘记了。
心里自嘲,江白夜索性再不着急,慢慢在市场里转起来,走一路,看一路,全都是盆景和鸟笼,耳边啾啾声不断,夏末的花多是木槿石榴,紫藤金橘一类,颜色极艳,吸收足了阳光的原因。
他虽不感兴趣,却也一样样看过去,也许还能在娇妍花卉中找到那一株龙游梅影呢?他心里隐约有一种预感,只要有,他必定能第一眼看到,它和别的花种那么不一样。就像梅卿和别的人也完全不同,纷乱的人海中她是一枝寒梅傲然在枝头。
走了许久,毫无所获,江白夜在路边停下,背靠电杆上,双手插兜远远向刚走过的市场看去,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人人身上都被渲染得不似凡间,表情还是属于人的,或哭或笑,生动无比,对他来说却全都是陌生。
以前也在这里碰到过梅卿一次。她是绿白的衣裳,手里抱着花低头一笑,而他在车里,匆匆一瞥便看到了她,在混乱的人群里她第一个跳进自己的视线,毫无阻隔地。
江白夜唇边微微扬起,他闭起眼后靠,夏末微醺的气息在脸上拂过,无比温柔,像梅卿的不经意的微笑。他经历了方才的茫然和混乱之后又没来由开始放松,什么也不想,只是单纯觉得放松。也许正是因为梅卿在他心里。
也许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在对面的路上,毫无警觉地对着一扇车窗微笑,继而又怔住,片刻之后立马恢复沉静如水的气度,对车上下来的自己露出礼貌的一笑。
江先生,是你!——他还记得她当时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意的声音。
忽然睁开眼睛,江白夜往前面看去。
看到的却不是梅卿,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前方偏僻角落里的疏落梅影。
果真是意外之喜,江白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