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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太监带着生辰八字去了,朱佑樘才幽幽叹了口气,脸色显得很是难看,连喘了几口气,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手几乎是撑着书案,慢悠悠的道:“若是生辰八字相合,这公主下嫁的事是不能耽误了,这样也好,省了朕一桩心事。”
柳乘风默默无语,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朱佑樘深看了他一眼,竟是一下子看出了他的心事一样,道:“你在想什么?让朕猜一猜好吗?”朱佑樘的语气很是低沉,此时的他,倒不像是个皇帝,更像是个垂暮的老人,他慢吞吞的道:“你现在是不是心中颇有不悦,朕知道,你对太康公主有情谊……”
朱佑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柳乘风不禁身躯一振,眼眸也不禁迷离起来,对公主有情谊?当真如此吗?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回答,只是太康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是会想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人儿,总是在自己面前做着各种鬼怪,有时冷淡,有时热络,有时言语胁迫,有时咄咄逼人,又有时柔情似水。
美人出浴的情景,也在柳乘风心里荡漾了一丝涟漪,至今令他难以忘怀,只是……只是……
柳乘风竟是有点发窘起来,忙道:“微臣不敢。”
朱佑樘却是冷冷的道:“你休要拿不敢二字来蒙朕,你的那点心思,朕岂会不知道?只是……”朱佑樘炯炯有神的看着他,慢悠悠的道:“你也即将为人父母,想必也应当朕的心思,朕是一个父亲,只希望自家的骨肉能嫁个好人家,不叫人取笑,更不能做出什么逾越礼制的事来,朕有朕的苦衷,说句本心话,公主下嫁给你,朕也曾有过思量,只是你已有妻子,此事断不可行,知道吗?”
柳乘风此时再不敢辩解了,辩解了也无用,只是心思复杂的点点头,叹口气:“微臣何尝不明白,陛下要向自己交代,也要向天下臣民有个交道。可是微臣又岂不是要给自己的妻子有个交代,微臣有两个妻子,已经知足了,对……对公主的妄想,那也只是……只是黄粱一梦。”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乘风心里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心里不禁暗骂自己混账,偏偏这般多情,多情倒也罢了,好好的掩在心里便是,可是偏偏,却又被人瞧出来,别人瞧出来倒没什么,瞧出来的却是皇帝,太康公主的父亲。
可是接下来他又不免安慰自己,这世上的男人有不多情的吗?当然,除了眼前这个皇帝除外。
柳乘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他地心情不是很好,此时不愿说话。
朱佑樘惆怅的道:“你能这样想,自然再好不过,这么说,太康公主下嫁的事八字已有一撇了,皇后若是知道,定然也会欢喜。”
他随即看向柳乘风,道:“朕这几日,身体越来越乏力,总是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少,昏沉的时候多,许多事,都要有劳你们这些臣子自行处置,至于太子,朕过几日会拟一道旨意,令他往后上朝听政,只是太子这个人一向不受人管束,倒是他颇听你的话,不如这样吧,到时你每日陪太子入朝,就伴在太子边上,多多劝导他几句,让他多少熟稔政务,往后朕的担子终归还是要交给他的。”
柳乘风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现在已经萌生退意了,培养接班人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从前还觉得时间足够,所以每日只想着如何治理天下,现在想要重新培养太子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抱佛脚,知子莫若父,太子是什么性子,朱佑樘又岂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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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杀气
柳乘风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定能体会陛下的苦心,微臣自然也会伺奉在太子的身侧,陛下放心,太子听政的事不会有差错的。”
柳乘风作了保,朱佑樘颌首点头,显得颇为满意,随即挥挥手,道:“去查你的案子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柳乘风退了出去。
朱佑樘却长叹了口气,似乎思量着什么,过了片刻,便有太监进来禀告:“陛下,萧公公觐见。”
朱佑樘脸色无动于衷地道:“怎么?回宫了?叫进来吧。”
随后,萧敬亦步亦趋地进殿,说实在话,萧敬如今也满是老态,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头发全部花白了,满脸的疲惫,他规规矩矩地拜倒在地,口里道:“奴婢见过皇上。
朱佑樘只是看了他一眼,很是淡漠地点点头,却是一声不吭,随手捡起御案上的一份报纸阅读。
萧敬却是手心都捏满了汗,低沉着声音道:“都指挥使柳乘风遇刺之后,奴婢连夜出宫责令东厂彻查,四处寻找蛛丝马迹……”
萧敬说到这里的时候,朱佑樘将手里的报纸突然摔在了御案上,脸色愈来愈冷。
萧敬不禁心虚,这事儿也算是他倒霉,现在天下人都传言遇刺的事和他有关,据说今早的报纸,都纷纷在猜测这个消息,报纸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就是读书人的喉舌,而读书人的性子就是如此,越是在寻常人觉得放肆大胆的东西,他们就越喜欢往上头去凑,且不管他们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或者说无理取闹,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刚直,刚直是很好的品德,所以现在有了机会,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读书人自然寻了机会向这位权倾天下的萧公公开炮了。
无数的文章都是如此分析。就像曾经周成一死所有人都对柳乘风口诛笔伐一样,总之就是凑个热闹,更重要的是,借此来表明自己不畏强权。
人家连皇帝都不怕,怎么可能还会怕你这个阉货?
萧敬倒霉就倒霉在这上头。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这位秉笔太监、东厂厂公名声太响,天下还真没几个人不知道的,现在不少人都想借着他为自己提高点知名度。
于是乎,萧敬栽了个跟头。他现在对那些报纸一点办法都没有。平时去处置几个倒也没什么,可是在这风口浪尖上,你越是去找报馆的麻烦,别人越是说你心虚,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把那些刺客找出来,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
朱佑樘突然打断他,让心虚不已的萧敬更是不安。可是见皇上不开尊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道:“奴婢倒是找出了一些线索,只是……只是案情要水落石出,只怕还要一些时间,奴婢已经知会东厂上下人等……”
朱佑樘咳嗽了一声,眯着眼看他:“既如此,你去查就是,和朕说这些做什么?”
这……萧敬已经感觉到皇上口吻中有些不客气了,忙道:“奴婢遵旨。”
他弓着身要一步步退出去,朱佑樘突然叫住他,慢悠悠地道:“萧敬。”
萧敬只得重新跪倒:“奴婢在。”
朱佑樘慢吞吞地道:“你已经侍奉了几个天子了?”
萧敬小心翼翼地道:“三个。”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若是放在外朝,那也算是三朝老臣了,不容易啊,若是你活得再长一些,便是历经四朝也是未必……”朱佑樘在这里顿了一下,随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道:“不要误了自己,知道吗?”
这话儿乍听之下,倒像是上司对下属的关切,可是萧敬却是听明白了,这是警告,非常严重的警告,历经三朝不容易,别在阴沟里翻船了,这意思似乎是在说,连皇上对他都有了些怀疑,觉得那些刺客与他有关系,若真是他萧敬指使,只怕他别想再侍奉第四个皇帝了,他在宫里的事都到此为止,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萧敬不由打了个冷战,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他岂会不知,他看了一眼朱佑樘御案上的几份报纸,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连忙道:“奴婢知道了。”
朱佑樘语速缓慢的挥挥手道:“去吧。”
萧敬抹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告辞出去。
从正心殿出来,走出了几十丈远,一个太监正在东张西望,看见了萧敬,连忙小跑过来,脸上挂着笑道:“萧祖宗好。”
啪……
萧敬虽然老迈,可是突然扬起的手却是力度不低地摔在了这个小太监脸上,给这小太监稚嫩的脸留了个掌印,这小太监挨了打,居然连呻吟都不敢,连忙就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地道:“奴婢不知哪里惹了祖宗,奴婢该死,萧祖宗若是觉得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怎么敢有劳萧祖宗亲自动手打奴婢,直接把奴婢杖毙了就是。”
萧敬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睛通红,冷冷地道:“滚开,你这狗奴婢!”
他一脚将这小太监踢翻在地,随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背着手拂袖而去。
小太监看萧敬走远,整个人几乎滩在地上,在宫里头,萧祖宗一直是脾气极好的,极少发火,像今日这样发无名火的时候这小太监是一次也不曾见过,他既有些后怕,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敬的背影,直愣愣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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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坤宁宫里,张皇后慵懒地半躺在凤榻上,这几日她的精神不是很好,陛下每次在这里就寝,每到夜里便不断咳嗽,张皇后岂能睡得下?只得强忍着睡意作陪,因此白日的时候,张皇后整个人便显得无精打采,清早起来连妆都没有化,便躺在这榻上养着神。
在塌下是一个女官,说道:“娘娘,江大人和公主殿下的生辰已经算过了,倒是颇为相宜。”
“嗯?是吗?”张皇后才打起了几分精神,对于这个江炳,张皇后是颇为看好的,这可是庶吉士,天下最聪明和最有才学的人之一,难得这位江翰林还是青年俊彦,据说人品也好,与人相处很是融洽,张皇后一心想为公主挑个好驸马,一开始对庶吉士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明开国这么久,还真没一个公主是下嫁给庶吉士的。左挑右选之下,大多人都不满意,唯有这个庶吉士许多方面都合适,再加上又有才学,人家又肯放弃了前程迎娶公主,这桩婚事怎么看都称心如意。
现在八字又相合,如此看来,这门亲事是要抓紧了,张皇后便变得精神奕奕起来,道:“这么说,可以让那江炳准备好六礼了?”
六礼本就是提亲用的,寻常人家凑不足六礼,所以提亲时都唤作是送彩礼,只不过官宦乃至是皇家则不一样,周礼的规矩虽然久远,可是无论如何也得遵守,否则就让人看笑话了。
这女官笑吟吟地道:“是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张皇后也不禁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得让那江翰林及早做好准备,来人,来人……”
她这一呼唤,立即便有个宫人进来,道:“娘娘有何吩咐?”
张皇后道:“让人去知会宫里各衙门,让他们做好准备,叫个人去那江翰林的府上,说明一下意思,让他准备提亲吧。”说罢,张皇后显得满面红光起来,又不禁问那女官:“昨日问你们这江炳才学如何,还让你们拿他平日的试卷和诗文进宫给本宫看看,都准备妥了吗?”
“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