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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脸色冷漠,似乎脸色有些差了,随即又拿起几分书信来看,至始至终,他都不发一言,谁也不能透过冕冠前的珠链看清他的脸色,不过殿中竟是有了很压抑的气氛,有人嗅到了这不太妙的感觉,连呼吸都开始小心了。
等所有的书信全部看完了,朱佑樘拿起一封书信交给其中一个太监,道:“念。”
太监点了点头,随即拿了书信开始念了起来:“伏承来教,勤勤恳恳,闵其年之衰暮,而悼其学之无传,其为意甚盛。然欲使之效曩者二三先生,招门徒,立名誉,以光显于世,则私心有所不愿也。若乃西汉之传经,弟子常千余人,而位富者至公卿,下者亦为博士……”
满殿的人屏着呼吸来听,这一听之下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封书信,应当是宁王给朱麟的书信,看上去这一封书信似乎很平常,也没涉及到什么阴谋,更像是纯粹的讨论学业,而且宁王敬告朱麟,切莫因为有了些成绩就沾沾自喜,学海无涯,需穷极一身才能参悟些许大道。
可问题出来了,一般人关系若是没有近到一定的地步,是绝不可能告诫某某该怎么读书,又该怎么学习的,通常只有亲近的师长才有这个资格,你若是寻个陌生人告诉他如何如何,人家非要把你当疯子来看待。
而且从书信中的称呼来看,两个人关系显然十分亲密,足以让宁王自诩为朱麟的师长,是良师益友,只有这样,这封书信才能成立。
所以说这封信表面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仔细咀嚼,就会发现朱麟与朱觐钧的关系极为深厚,已经到了情若父子的地步。
在书信的最下角,朱觐钧还说,内侄来信,想购买申通商行股份若干,奈何手中无现银,今令人与书信投递纹银十万,以资内侄花用。
一般的人,谁肯一下子送你十万两银子,这分明就是两个关系莫逆的人,一个代表师长的口吻,教诲自己最喜爱的子弟,同时十分大方的拿出一笔银子,给这人花销。
内容已经很清楚了,现在若是有人还相信朱麟所说的那样,说自己与宁王素不相识,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这何止是相识,简直就是勾搭成奸了。
朱麟一下子懵了,等他反应过来,不由大声道:“这……这书信……”
“住口!”萧敬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别看他在别人面前多是一副弥勒佛的样子,总是如沐春风,可是此时他显露出了自己可怕的一面,他咬牙切齿、尖酸刻薄的道:“世子到了现在还想抵赖,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杂家难道会不忌惮你们成国公府,你当杂家就凭着一点空穴来风来故意寻你寻衅滋事吗?事到如今,你就是百般抵赖也是不成了,杂家曾叫人验过书信中宁王的笔迹,确实是宁王所书无疑。而且信中还说,你有意购买申通商行股份,在一个月前,你确实手持十万两银子购买了这些股份,一跃成为申通商行大股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朱麟便是再镇定,在这些铁的事实面前也是无从抵赖了,他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后襟几乎都被冷汗湿透了,连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陛下……”萧敬得意的向朱佑樘行礼,朗声道:“此案已经大白天下,除了这些书信,还有一份名册,都与宁王关系匪浅,方才世子朱麟还说不认识宁王,现在已被奴婢识破,是非曲直都摆在陛下面前,请陛下明断。”
朱麟已是脸色苍白的瘫倒在地,这时候莫说是柳乘风,就是大罗金仙也是难以搭救他了,成国公世子涉及到了勾结藩王谋反,莫说他到时死无葬身,连整个家族多半都要受到牵连。
完了……彻底完了……
朱佑樘在看到那一份份名册之后,已是怒极,现在萧敬火上浇油,在阴沉的踟躇了片刻之后,才道:“是非确实已经辨明了,先有宁王长史指认,现在又有书信和名册为证,朱麟,你还有何话可说?你也是皇亲国戚,朕从不曾亏待于你,便是你这朱麟二字,也是朕钦赐,你的圣眷不可谓不优渥,现在竟是做出这种不忠之事,朕亦护不得你了。”
天子动怒,非同小可,再加上已经铁证如山,谁也没有站出来为朱麟辩护的勇气,许多人心里唏嘘,谁都不曾想到,成国公这样的百年望族,今日竟是要折在这么个不懂事的子弟身上。
朱麟也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倒是想辩护,可是话到了嘴边,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是了,是了,还有柳乘风,柳乘风不是驸马都尉吗?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吗,或许……或许他能为自己美言。”朱麟这一次算是真正的什么救命稻草都敢抓了,眼睛巴巴的看向柳乘风,却见柳乘风已经从班中重新站出来。
这家伙你就是不叫,他也非要站出来说话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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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走投无路
柳乘风站了出来,今日早朝到现在他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做这搅屎棍不可了。
深吸一口气,柳乘风道:“陛下,微臣有个疑问。”
朱佑樘表面上虽是冷漠,朱冕之后的脸色夹杂着几分怒色,搭在御案上的双手微微蜷起了拳头,盛怒之下,却还没有失去理智,勉强应付柳乘风道:“柳爱卿但说无妨。”
柳爱卿三个字说得很重,这意思是说,朕知道你想搀和,可是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就消停消停,少来这么多废话连篇。
柳乘风当然是一副没有理会到的样子,继续道:“陛下广开言路,明知忠言逆耳,却仍能将苦口良药当作甘露,微臣佩服,五体投地。”
朱佑樘差点没被柳乘风的话给噎死,本心上,他是恨不得柳乘风赶快从殿中消失,偏偏这家伙不识趣,顺竿子往上爬不说,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分明是逼着朱佑樘耐着性子听他‘胡言乱语’。
柳乘风咳嗽一声,继续道:“微臣方才听了宁王的书信,却有一点疑惑,宁王的书信虽然可以作为证物,可是世子朱麟可曾写过一封书信给宁王?若没有朱麟的书信,又怎么证明这一份宁王的书信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到了这个时候还穷词夺理,柳乘风这也算是为朱麟舍得一身剐了。
柳乘风的话道理还是有的,单凭宁王的书信,谁能保证这里头没有阴谋,且不说这书信是有人仿了宁王的字迹,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宁王的离间之计?
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找到朱麟的书信来证明朱麟私通宁王的证据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朱麟就算写了书信给宁王,那也应当是在宁王府收藏,想从宁王手里取书信。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萧敬冷笑,尖酸刻薄的道:“现在已经证据确凿,难道宁王还故意写一封书信来冤枉了朱麟?廉国公,杂家知道你与成国公有些交情,你们还厮混在一起入股做生意,可是私交是私交,现在我们在这里所言所奏的都是家国大事,廉国公岂可因私废公?”
萧敬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本来双方只是围绕着朱麟来相互辩护,可萧敬一句因私废公,就直接给柳乘风定了性,让人以为这柳乘风之所以为朱麟辩护,并非是因为认为朱麟无罪,只是与朱麟关系匪浅的缘故而已。
柳乘风显然不能上他这个当。小人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合格的厚黑人士,你越是纠缠因私废公的问题,反而容易把自己套进去,他立即还击,道:“宁王为什么不能故意写一封书信来冤枉朱麟,朱麟乃成国公之后,成国公守备南京,是宁王图谋不轨的最大障碍。冤枉朱麟,必然要波及到成国公,借几封书信除掉成国公,我若是宁王只怕也肯做这笔买卖。”
一语刚毕,顿时又是满殿哗然。
朱佑樘被柳乘风一提醒,也不禁生出了疑窦。
萧敬想不到到了这个份上,柳乘风居然都能翻盘,连忙道:“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柳乘风朝他眨眨眼。轻松的道:“证据待会儿再上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便讲个故事如何?”
柳乘风一讲故事。萧敬就头皮发麻,这个家伙哪里是讲故事,根本就是想借一个故事来打动别人,推翻他的所有证据。
柳乘风朝朱佑樘行礼,这一次换上了凝重的表情和沉重的口吻:“请陛下恩准。”
案子到这个地步,朱佑樘自然希望兼听则明,这时候对柳乘风的排斥心理竟是一下子消弭了个干净,他颌首点头道:“准了。”
此时殿中的主角从朱麟到萧敬,现在如今已成了柳乘风,相对来说,柳乘风确实很有做主角的天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他卖相比萧敬好,他身体像标枪一样站着,脚步向前挪几步,一手抵着后腰,一手向前微微伸出,慢悠悠的踱步,目不斜视:“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上次朝廷问罪,宁王胆战心惊,连忙拿了江炳的族人押赴入京,因此惹来天下人所笑,宁王恼羞成怒,自知再这般下去,此消彼长,天下人心尽皆依附朝廷,他纵有天纵之资,也是巧妇无米,难以成炊了。宁王左思右想,于是索性将计就计,在京师,他确实有几个心腹,比如东厂的某档头,比如锦衣卫里头的千户赵川,这些人都是宁王的鹰犬走狗,那么接下来,一个局就设好了。他先是借用东厂档头和锦衣卫千户赵川来散布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是,宁王在京师的党羽极多,而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就必须拿住一个重要人物,从这个重要人物手里拿到一份花名册,如此,才能断他宁王的左膀右臂。”
柳乘风说到这里,刻意的顿了顿,因为他发现许多人已经像看三叶虫一样的看着自己了。说实话,柳乘风自己也觉得自己所说出来的这个‘故事’阴谋气息太重,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宁王知道,这二人只要分别向厂卫交代,朝廷必定会这个案子极为重视,而东厂和锦衣卫也势必会顺藤摸瓜,相互竞争,同时会竭力寻找这个所谓的幕后党羽。”
“诸位听说过钓鱼吗?宁王就是渔夫,鱼饵就是这个重要人物和花名册,而厂卫乃至朝廷便是宁王要钓的大鱼,而想要这条大鱼慢慢上钩,单凭赵川这样的诱饵是不成的,于是宁王又放出一个诱饵,这便是刘成刚,刘成刚就是一个让厂卫继续追踪下去的重要线索,而宁王先让刘成刚去寻东厂,也有他的深谋远虑。”
柳乘风看着萧敬,冷冷笑道:“宁王深知,东厂已经大不如前,已经被锦衣卫压了一头,若是再不立下个功劳,东厂何以立足?正是宁王抓住了东厂的心理,才将刘成刚安排到东厂,因为他知道,东厂太需要一场实打实的功劳,整个东厂都已经陷入了一种浮躁状态,包括萧敬萧公公也是如此,一旦他们抓到了自以为的某个重要线索,功利之心便会使他们亢奋,他们不能考虑失败,绝不能让锦衣卫再抢了先机,所以他们不会冷静的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而是贪功冒进,孤注一掷。宁王的这一步棋,可谓绝妙,正如他想的那样,刘成刚的出现让他们如获至